苏墨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平静莫测。
程叙看着他，“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真像一个词。”
苏墨不解的抬头看他。
“衣冠禽兽。”
苏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差点就把程叙踢飞出去。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程叙站在离苏墨比较远的地方，“明日上朝，时兰一定会好好的借此炫耀一番，毕竟他现在可是王爷了。”
“那又如何，你觉得时兰现在敢大张旗鼓的四处宣扬吗？时兰不是没脑子的人，我们且看吧，看看他们二人之间，究竟会是谁最先沉不住气。”
苏墨完全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看此事，今日这个成亲，他没有看出一点喜庆，也没有看出一点真心。
程叙沉默着点头，两个人一路无言。
翌日上朝，苏墨和程叙各自站在该站的位置上，时宇坐在皇位上，看着时零和时兰并肩，眸中闪过一抹暗光。
时零仰着下巴，眸中也盛满了笑意，多为讽刺，多为探究。
“本王昨日都没来得及恭贺二弟，二弟新婚快乐啊。”时零慢悠悠说着，还刻意咬重了二弟两个字。
时兰也不恼，伸手恭维似的作揖，目光却先放在了时宇身上。
“父皇，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时宇摆手，“无事，既然成了家，就不要再想之前一样纨绔，朝中任职朕也打算给你一个，你自己挑吧。”
此话一出，时零脸上的笑容僵硬，身后大臣也都有些惊讶。
这要是让时兰自己挑选，万一挑选的职位低了说不过去，高了又不大好。
但是还是让大臣们望尘莫及，尤其是时零，当时时零的职位还是皇后百般哀求才得来的，时宇这样做，无疑是在狠狠打时零的脸。
时零攥紧双手，掩盖住心中的那抹耻辱。www.ýáńbkj.ćőm
“父皇，儿臣全凭父皇安排。”
“既如此，那你就去刑部吧，刑部侍郎的位置还空着，若是你在哪里表现的不好，朕便下旨废了你的职务。”
时兰跪下来接旨，语气恭敬但是平淡，一点也听不出来不乐意或者开心，就好像这个人是个傀儡一样。
程叙心思深沉，思考着时宇此番旨意是何意。
下朝往回走的时候，程叙再一次撞上了程述，惊讶的同时，便是满心的恨意。
“阿叙，我听说你回来了，便想……”
“国师，这可是在宫中，您这样说，怕是不大好吧？”苏墨及时开口打断，程述这才明白过来，忍着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跟程叙说两句话。
程叙抬脚直接越过他，一个眼神都没有，一句话也没有。
苏墨见状，只好跟上，回头看程述的脸色，惨白如纸，说不上好看。
直到回到家，程叙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好像被人下了禁言一样。
朱砂走过来，看他们这个样子，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不迭的伸手扶他。
“夫子，你没事吧？”
程叙摇头，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复杂，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还是不肯答应吗？”程述坐在右下方，与刚才那个样子，截然相反。
时宇凌厉了双眸，“试问，若是今日提出此等条件的是朕，国师会答应吗？”
程述笑了笑，嘴角慢慢上扬，“陛下，如今异国的情况您也知道，您一直觉得我们异国腹背受敌，但其实都是错的，我们异国也从来不是非炎霄国不可。”
他这话的意思明显，若是不答应，那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时宇沉默片刻，还是松了口，“最多三座，不能再多。”
殊不知，程述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三座城池，对于炎霄国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异国哪里，可就是实打实的城池。
而对于时宇这样的交易，想必那三座城池的百姓第一个恨的便是炎霄国国主。
这样下来，他的目的就达成一半了。
签订了条约，时宇可谓是恨得牙痒痒，凭白损失了这么多的城池，还不得不答应他的一些要求，要说不心疼，怎么可能。
“多谢陛下成全，如今，在下也可回去复命了。”程述行了礼，带着人退了下去。
“陛下，此番我们损失惨重啊。”赵德全皱着眉，手上的拂尘也不安的晃荡，好像是在回应着赵德全的话一样。
时宇看着他离开的放心，心中浮现了杀意。
“既然他来了，那就不用离开了。”时宇看向不远处架起来的刀柄，眸中浓烈的杀意迸发。
“陛下是想让他死在这？可他毕竟是异国的国师，若是死在了咱们炎霄国境内，只怕会出事的。”
“慌什么，一个小小的异国，能如何？况且，他非要死在这里吗？”时宇剜了一眼赵德全，说他不过脑子。
赵德全憨憨笑了下，明白了时宇的意思。
程述出宫，一路直奔程叙府上。
“程叙呢，我想见见他。”程述看着苏墨，言语间带着一丝恳求。
苏墨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让他进来了。
“我去大理寺，你们好好谈谈，又不是真的到了那种视如仇敌的地步不是吗？”
路过程叙身边的时候，苏墨拍了拍肩膀，尽力劝说。
程叙没什么表情，在苏墨走后更是一言不发，一个字都不说。
“阿叙，当年，兄长不是故意抛下你和父亲的。”程述慢慢开口，诉说着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一切。
程叙面不改色的听完，看似没有一点波动，程述也不奢望短短几句话就能改变程叙这十几年来对自己的看法。
他站起身，重新理了下衣袍，“与炎霄国皇帝的合约已经到手，我即将启程回异国，阿叙，你只要记住，大哥从来没有忘了你们。”
这话话中有话，程叙皱着眉头，程述则是淡然一笑。
他们会有再见的一天的，而且这一天不远了。
程述走的时候，程叙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到城楼上送他，也不知道程述看见了没有。
“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苏墨职责程叙，程叙默不作声，没有反驳。
他想着程述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也看见了，这程述和程叙可是亲兄弟，一母同胞，若是能在这上面下点功夫，会不会……”
时兰看着信件上的消息，情不自禁的笑了，“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只不过咱们这位大理寺卿，不是家中独子吗？”
“许是因为从小他们二人骨肉分离，所以才会这样。”
“这倒是不错，算是一个很好的把柄，但是本王还想知道的是，当时去江南的时候，为什么大哥突然会跟着一起去，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时兰收好信件，手托着下巴，忽然想到了远在咫尺的匡平昊。
“这件事先压下来吧，本王还需要更大的证据。”
既然拉拢不了程叙，那就毁了这个人吧，一样的。
时兰的想法太过于阴暗，但偏偏这些阴暗，悬浮于心，不被人发现，隐藏的像是带了一层外衣，以别人来伪装自己。
时兰看着府上的抢眼红色，不禁有些烦躁，这些红刺眼的很。
“把这些都撤了吧，本王不想再看见。”
似乎在时兰封王之后，他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像是从前那种纨绔胡闹。
乌夜黑沉，雾气慢慢笼罩在上方，聚拢着遮住了月色，瞬间陷入更死寂的晦暗。
“快到下雪的时候了……”时兰喃喃一句，抬脚去了卧房。
江南盛处，雨点密集，打在地面上回响，顷刻间便沾湿了地面。
“将军，送走了他们，您怎么反而不高兴了？”明堇站在匡平昊身边，却未见他有一丝的笑意。
匡平昊举着酒杯，唇边漾出一抹清冷的笑，“送走他们，难免不会招惹来别人。”
“那个老家伙呢？”匡平昊一下子暗了双眸，冷意偏偏流转，指尖轻轻扣着桌面，轻屑。
明堇指了指不远处的柴房处，意味明显。
匡平昊远远望了一眼，那里面的人只影影绰绰的露出一个背影，苍老孤寂，佝偻着背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起身走过去，掀开帘子，与那人的视线对上。
“昊儿，你忙完了，我……”
“老先生，莫要认错了人！本将可不是什么昊儿。”匡平昊回斥，对眼前这个老汉，只剩下了恨意。
“当年老先生不顾周围人的求情，硬是要抛下我，可曾想过今日会后悔？”
匡平昊癫狂的笑着，笑中似乎带着泪，哽咽的喉间堵住了下面的话，如剑封喉。
那老汉悻悻闭了嘴，双手无措的搅在一起，拘谨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当年的事情绝非本意，昊儿你怎么能这般不近人情……？”老汉声音极小，乍一听根本不知道是在辩驳着什么。
匡平昊好笑的盯着他，右手覆在剑柄之上，悄然握紧。
“您当年怎么做的，本将还历历在目，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落得个今日的下场！”
匡平昊慢慢说着，一言一句皆是满目的冷意。
老汉低着头，再不说一句话。
“如今您找了过来，可是本将实在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本将实在不能原谅你，就请老先生在这里过活吧。本将不会管你，但也不会再来见你。”
说完，匡平昊转身就走，老汉在后面惋惜又留恋的看了一眼，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将军，此人该怎么处置？”明堇跟着匡平昊，轻声问道。
匡平昊停下脚步，阖眼叹息，终归一片漠然。
“回吧，嘱咐下去，不许任何人照拂他，就让他这样老死吧，也算是还了他当年庇护之恩。”
“找一个偏远的宅子，再找几个人伺候他，本将每月再给他五十两，也便够了。”
明堇起初还觉得不好，毕竟这个老汉当年抛弃了他家将军，只是看到匡平昊的脸色，便也只能如此。
匡平昊一个人慢腾腾的走远，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
“满园春色，梅花映朵，世人皆恨，常人深知……”
“若有来生，苍茫之上，鸿鹄之志，安能复有完卵？”
“娇人月亮，渐入佳境，深庭宫闱，爱恨交加。”
明堇听不懂，也不知道是那个人创作出来的，只是听着他这样说，明堇有些诧异。
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匡平昊这个模样。
好像是在后悔，是在悔恨，但是却又纠结于心，看着复杂。
摇摇头，明堇转身，按照匡平昊的吩咐，规规矩矩的准备了他说的所有东西。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已经到了初冬，属于冬日的寒冷冰霜仿佛一下子飘散过来，朱砂只觉得浑身打寒颤，好像比去年还要冷上一些。
下过的雨变成了冰，结了一层又一层，脚踩上去，打滑的片刻，仿佛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天一天天的冷了，你就待在府里面不要走动了。”苏墨劝着朱砂，不让她随意的乱跑。
朱砂按捺不住心中的畅快和渴望，只好先答应下来，后面大不了再变动。
萧子逸也被强制留在了府里，不能随意进出，他们两个人一块憋屈，只能互相吐槽。
萧子逸吐槽程叙管得多，朱砂也吐槽苏墨管得多。
两个孩子坐在屋檐下，手边支着一个小暖炉，滋滋的燃烧着里面的东西，热气慢慢升腾，涌上了这四方天地之中。
“你有没有觉得今年过得格外快一些？”
朱砂点头，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了京都一年了，当真是快啊。
萧子逸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几块糕点，摊开放在手掌心中，一脸笑意。
面色稍霁，萧子逸赶紧把东西塞到朱砂手里，接着捂着手取暖，双眸盯着院门的方向，看着逐渐接近他们的人影。
“萧子逸，吃什么呢？”程叙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沉稳的俊脸上刻着笑意。
只不过这份笑，好像有些不怀好意。
朱砂慢慢站起来，手心里的糕点还热乎着，程叙望了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远，萧子逸才松了口气，连连拍着胸脯。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被夫子弄得，快要成为第二个程叙了，太难受了！”
朱砂情不自禁的笑起，拿着手上的糕点跟萧子逸一起分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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