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白这结论虽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也清楚,这是诸多不可能里最贴近真相的一种可能。
解遂仿佛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往前一步,冰冷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那胸襟宽阔坚实,让他那颗空悬不安的心突然之间有了依靠。
“当年因他魂魄有缺损,你将他当作邪物,却又以为自己看错,后他的魂域中被放入赢勾碎魂,你便忽略了那处缺损,直到他体内禁制松动,那东西在他体内醒来。现在想来,你有没有觉得,那处缺损正是因为他体内兽魂被压制了?”御白继续道,“怪不得赢勾会选择他,这世间怕是再没有比犼的身体更为强健的肉|体了。”
时云闻言微愕:“赢勾想借由他的身体重生?”
御白道:“赢勾的三魂现便在他的体内,你那法器能将兽魂勾出,想必勾出赢勾的魂魄应该也没问题吧?”
时云看着解遂皱了皱眉,而后向离九走了过来,离九眉间微蹙,后背抵着解遂缓缓后退。
“你想救他?”时云问。
离九点了点头,却仍警惕着,不让时云靠近解遂。
时云在他身前不远处驻足,只视线一直落在解遂身上:“但他已身死,且已经尸变,你可知逆天而为会有什么后果?”
解遂似乎能感觉到威胁,贴在离九身后,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看着时云,喉中发出“呜呜”低吟。
离九握着解遂一手转身,轻抚解遂冰凉的侧脸,待得解遂稍稍安静了些,方回过身来,道:“千年来,我断却世俗杂念潜修仙道,终是渡不过那道雷劫,御白行事随心,反倒轻松渡劫。敢问仙长,这是否算是天命?”
时云看着他,沉默片刻,似乎叹了口气:“天命难违,你注定成不了仙,便放弃这念头吧。”
“仙长也知天命难违……那么,若能救下他,也当是天命,又何来逆天一说?”
时云被噎得一瞬,蹙了蹙眉:“但他如今这副模样,即使赢勾三魂离体,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
“所以我才来向你要回那缕兽魂。”
“兽魂不能给你。”时云决然道,“犼乃凶兽之首,这世间本就无人能降。现如今这幼兽兽魂离体,尚无意识倒也无害,但若它归体后,这世间再多出一只犼来,对这天下来说,指不定会是一场浩劫。”
“仙长又如何断定他会为祸世间?”
“无法断定,但我不能冒险。”时云说着,一手抖出佩剑握在手中,一指离九身后的解遂,“抱歉,他不能留。”
离九面色从容地略一颔首,垂眸道:“既是如此,那么得罪了,时云仙长。”
“千万年来,凶兽犼为保这地底一族,在它血液淌过之地,一切妖邪法力尽都失效,你保不住他的。”
“那也总得试试。”
话音落,兽心表层的黑气骤然间滚荡翻涌,丝丝缕缕向离九汇聚而来。
时云骤然看向石窟中心的巨大球体,又蹙眉看向离九。
离九缓缓抬眸看向他,眸中黑气自眼角漫开,渐渐浸满整个眼球。
时云顿时神色一凛:“你被种了魔根?”
浓厚魔气渐渐脱离石窟中心发光的球体,兽心光芒霎时暴涨,亮到发白的烈焰如刺般穿透表层稀薄的黑气,蓦然炸开一团炫目强光,注满整个石窟。
待那阵白光散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在石窟中战作了一团!
御白恼愤地站在原处,紧紧攥着双拳,一口银牙咬得嘎吱作响。
他真是要被离九气死了!
时云修行六百余载,莫说他与离九如今妖力尽失,即使他们二人妖力全盛时联手也不一定是时云的对手。沈晏河那厮的魔根又如何与之抗衡?
他这些年结下的仇怨不少,早已练就了一身审时度势的本事,一般来说,遇到时云这般强劲的对手,当是能跑则跑。
然而离九如今被魔根侵扰了心性冲动出手,眼下这局面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位仙长,我是与你不熟,但你的事迹我也听说过一些。”
御白话音刚落,只见身旁一道身影倏然冲出,他眼疾手快,一把攥住解遂,竭力将其按住,语速很快地说道:“五百多年前,你为了心中所谓的‘大义’弑杀手足,致使你山阴时家名声大振,但在往后的日子里,你是否为此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后悔?若我所闻非虚,那时的情况与如今也有几分相似,难道五百年后的今日,你仍要与当时做同样的选择么?”
时云神色微动,紧了紧握剑的一手,一语不发地接住离九一击,剑身银芒暴涨,冲散了离九一身的黑气,将之冲摔回地面。
离九挟着一身魔气,向后滑出一段,稳住身形,又要飞身掠起,御白“啧”了一声,松了解遂抢上前来,拦住离九,将他推至一旁,按在一处岩壁上,压低了声音喝道:“你给我清醒一点!那魔根是你的吗你就瞎用!”
离九被撞得闷哼一声,抬眸怒视御白,眼中黑气忽聚忽散,周身魔气萦绕不休。
良久,他喘息着闭上眼,身上黑气缓缓抽离,继而回涌至石窟中心的巨大球体表层。
御白见他终于冷静了些,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先忍一忍,等他净化了魔源,咱们唤醒犼,那是它的崽,它必不会不救。你我如今都不是这修士对手,没必要在此时与他硬碰。”
离九这才睁开眼看向他,眼中黑气自眼角隐去,尽余惊愕与茫然。
“冷静了?”御白问。
离九愣愣地点了点头。
时云轻飘飘落地,一剑指向二人:“我虽不知你对他做了什么,但他意根缺损,又被魔根填覆了那处缺漏,你该当清楚,他的魔根已无法剔除。”
“那又如何?”御白冷冷回头,眼中添了几分阴霾,“你现在是要连他也一并除了?因你那不辨是非的‘大义’?”
这时,一旁的解遂冲上前来,猛然撞开御白,拦在离九身前,冲二人龇牙。
御白毫无防备之下被撞了一个趔趄,顿时火冒三丈,他忍了又忍,方咬牙忍下一腔怒意,转过身去,神色阴鸷地看向时云:“所以啊,我就忒不喜欢你们这种人,不知变通,口口声声‘大义’、‘天下’,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保护不了,甚至鼓吹为了所谓的‘大义’诛亲灭友。然而这在我看来,才是天下之大恶。”
时云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握剑的一手却有些颤抖。
“我看你们这些修仙的脑子都是一根筋,动不动就这个得杀那个不能留,你就不能静下来动动脑子想一想,他若是凶兽之子,不也正好说明凶兽犼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醒来?它那时为祸世间了吗?若它真如传闻中的那么凶残,怎会与人类生下个崽?又怎会庇佑这地底一族这么多年?”
时云始终一言不发,只眉头蹙得愈发地紧。
良久,他才看着御白,神色复杂地问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这世间,有人将天下看得比手足重要,有人,如我,却将手足看得比天下重要。各人选择不同罢了,谁又能言对错?”御白看着他笑得邪气,那邪气笑容里还夹杂着几分睥睨的不屑,“我这弟弟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执拗,钻起牛角尖来我都怕他,可我能怎么办?我就他这一个同胞手足,也只能让着他护着他了。”ýáńbkj.ćőm
时云蹙眉不语,似在沉思,又似陷入了某段回忆里。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缓缓道:“我也想过。”
“嗯?”
“那时,我确实有另一条路可走。”时云说完这话,漠然收剑回鞘,转身离了石窟,“兽心净化尚需个两三日,是去是留,你们自便。”
御白忙道:“那赢勾的……”
他话音未落,时云蓦然转身,手中钩索抛出,银茫瞬间没入解遂胸膛,又倏然收回。
时云握着钩索一端,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而后蹙了蹙眉,再次抛出钩索,然这一次与上次一样,收回的钩索另一端仍旧空空如也。
“这是勾不出来?”御白也有些诧异。
时云沉吟道:“斥魂索乃是我当年为卸魂所铸,赢勾如今魂分为聻,当是还未完全聚合,就如同……六蕴镜也困不住他一般。”
御白了然道:“哦,所以你这意思是,要待赢勾的魂魄在他体内完全聚合才能勾出?”
时云略一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伤了没?”
时云走后,御白才臭着张脸来到离九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阵,确认人没事,才说:“这人还是能讲理的嘛,瞎驱动魔根做什么?不过算了,你心性受了魔根影响,冲动了些,我不怪你。”
离九没理他,待得安抚好解遂,才转过身来,蹙眉问道:“他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离九道:“他说我意根缺损,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说缺损就缺损了?他看走眼的事多了去,我看他八成是眼疾又犯了。”御白又恢复了一贯的不羁模样,笑呵呵地揽过他,“再说了,我能害你么?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那也是为你好的事。”
离九只冷眼看着他,不发一言。
御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别听他瞎扯了,我迟早给你抓来沈晏河那厮,让他剔除你心底的魔根。”
“为我好的事……”离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比如,你取走他体内的妖丹,再抽去我那一段记忆?”
御白搭在他肩上的手蓦然一僵,敛了笑容:“你想起来了?”
离九一掌推开他,指着那黑黝黝的出口,语气平静地说:“你滚,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休怪我再不念什么手足之情。”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逐妖更新,第 110 章 争执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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