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太子的眼睛当然也了解了始末。
譬如一开始太子门客隐晦的招揽隐户举动——说是雇佣农人,其实签的却是卖身契,司空见惯了的。
又譬如走出几百里便宣称粮食吃紧,让南迁者沿途自给自足,为护送的管事做些清路捡柴的事情。
此举看在各方势力眼中,看不起有之,认同有之。
被锦文帝劈头盖脸怒斥一通,罚俸一年的赵元纬十分看不起太子门客的行径:“以小见大,可见太子毫无东宫之主的气魄。”www.ýáńbkj.ćőm
领了差使就不要吝啬这点小钱,他们世家行事面上自然要占了理才是。
他平等的鄙夷楚云凌的所有门客兼楚云凌。
楚云萧却说:“王家地位稳固,太子自然是不需要顾虑这么多的。”
在他看来,太子门客一路对南迁者态度越差,越能让这些漂泊之徒对小九充满期待。小九能想出些赚钱的稀奇玩意用钱收服本就没见识的交州百姓,不代表能收服这么多抓住救命稻草的南迁灾民。
事实上他很期待小九见到这些人是什么表情。
更何况,让楚云凌注意到他们小弟的封国,本来也是他派人做的。
他英气的脸孔上露出一丝狡诈的笑:“不过那是之前。前几日舅父不是参了十五年前任丹阳郡守的王台年一本吗?若是此时再让父皇得知太子公然下令残害百姓……”
赵元纬一顿,望向这个表外甥宽和亲善的脸,瞬间懂了:“陛下必定会抓住这个筏子!”
前几日夔梁从淮南带来的食人军引起了陛下对十多年前赵家行事的怀疑,甚至引出了陛下几年前南巡差点被叛军残部刺杀的往事。
赵元纬能凭借赵家分支的血脉坐上御史大夫的位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听出锦文帝只是为七年前的刺客居然就是十五年前他们办事不力所致而暴怒,并非真的对十五年前的事完全了解后,赵元纬很快将当时留下的后手提了出来——
毕竟当年赵家是自愿保护百姓甚至死了几个本家子侄,可当年的郡守却是王家的人。丹阳郡守毫发无伤蹭了功不说,还升迁到了南阳当了几年南阳郡守。
两家历来不合,若再加上王郡守与食人叛军有书信往来……
比起死了人的赵家,王郡守更有理由放走叛军头目吧?
锦文帝也是这么想的。
可事情已经翻篇十五年,王家已经在十五年间越发无法撼动,即便是锦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差点误解了的赵卿站了出来,参了太子放任手下残害百姓一本。十五年前的丹阳郡守,如今位列九卿之一的王太常立刻便针尖对麦芒,侃侃而谈针对赵元纬的上疏一字一句为太子辩解。
锦文帝一眼扫过赵元纬的上疏,面上不动声色,却对赵元纬甚是满意。
当天的小朝会,太子党大臣离开时惴惴不安,因为锦文帝劈头盖脸将王太常怒斥一顿,斥他“不堪掌宗庙礼仪”,令他回家闭门反省之后怒而下朝去了东宫。
而大皇子党以赵元纬为首,眉来眼去好不快哉!
“估计会禁足。”
“恐怕王皇后也讨不了好。”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正旦当天大朝会,太子居然也没能出得了东宫的门!
格格不入的夔梁:“……”
这些皇子成日里不干好事,还不如让他家殿下当太子!
夔太尉腹诽着,成功在整件事中隐形,带着长安特产往回赶。
“一群废物!”
精致的琉璃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破碎声中夹杂着楚云凌的怒吼。
他气得狠了,头疼欲裂。左右踱了两步又怒火难消,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女子踹倒在地,听着虚弱的闷哼声才稍稍缓了火气。
“玩忽懈怠,不学无术毫无君子之风?哈!”
“赵元纬——楚云萧——”楚云凌磨着后槽牙,“一国太子正旦禁足!哈!”
“殿、殿下……”
讷讷的男声响起,楚云凌睨过去一眼,慕崇明白着一张脸为难地看着靠着他苟延残喘的宠妾。
楚云凌哼笑一声:“怎么?担心本宫怪罪你?本宫没那么小气——反正你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慕崇明的下身,成功让慕崇明抖了抖。
殿外进了个人,见到慕崇明迟疑一瞬,在楚云凌的示意下还是直接出声汇报:“大皇子应当是从广汉郡得到的消息,那位广汉郡守曾任苍梧郡守,与慕家是姻亲关系。”
“姻亲?”楚云凌双眸微眯,“那慕家和楚云萧又是什么关系?”
冰冷的视线落在慕崇明身上,“还是说,你原先想要投靠的不是本宫……而是楚云萧那个莽夫?”
慕家兄妹在楚云凌眼中不过是逗趣的小玩意,能够因为他们带来了淮南王的消息而将其收入麾下,自然也能因为迁怒而轻易杀死。
慕崇明知道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兄妹两个今日就要死在东宫了。
他颤抖着跪伏在地:“当、当然不是!奴一心向着殿下!”
他嗓音嘶哑,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不知名的快意:“奴有一家传秘方寒石散,服之神明开朗,祛病强身,愿意献与殿下!”
世家的大公子,从风度翩翩变成如今摇尾乞怜的模样显然令楚云凌看得舒心,因暴怒而忽略的头疾和气短便明显起来。
楚云凌随意躺在娈童身上,让他给自己按揉:“再给你一个机会,若不能让我满意,你知道你们的下场。”
说罢让人带慕崇明写下的药方去找太医辨明。
楚云凌在东宫大发雷霆,余怒未消的锦文帝过完正旦也没开心到哪去。还在假中的他沐浴焚香要去请国师为他卜新一年的卦,收到的确实西北大凶的消息。
锦文帝脸色难看:“可会危及长安?”
傅衍之收起玉石算筹,眼神古井无波:“长安气运未尽。”
那就是不会了。锦文帝欣慰点头,“青玉不必耗费心力在此,西北匈奴侵关便让他们来,朕的大锦泱泱大国,将士个个都身经百战,还会怕了那蛮夷不成?”
不过既然大凶,还是得做些准备——今年赋税多收一些便是了。
锦文帝自觉找到了解决之法,笑吟吟道:“还是和以往一般,为朕单独算一卦。”
自七年前少年傅衍之一路救了他不下百次,他便将傅衍之奉为国师,每正旦、清明都会让他算算帝王气运。
国师说人力无法卜尽天下事,于是锦文帝选择让他全力卜算他一人的吉凶。
傅衍之的国师之位如此稳固,正是因为每一年他都将锦文帝可能遇险的时间算得很准,锦文帝还因此将当年假作臣服实则与匈奴狼狈为奸伺机刺杀他的桓乌使团一网打尽。
并以此为由出兵攻打桓乌,将其打到不得不真正臣服——不臣服就要亡国了!
尽管如此,防不胜防的刺客和年复一年身体的衰老还是让锦文帝变得越来越不关心国事,只关心自己。
甚至某个时间段父爱爆棚为儿子们配上了暗卫,怕儿子们在这频繁的刺杀中全灭了。
锦文帝得意地说起:“如今看来,还能让皇子们兄友弟恭。”
毕竟激烈的争夺手段,都会在暗卫这一关折戟,兄弟间在皇宫里呈现在锦文帝面前的,自然只有兄友弟恭。
不论对内对外,暗卫就是保护皇子们的盾牌。
傅衍之想到同一批暗卫,楚云歌带着带着就变了样的孟尝几个,默了一瞬。
他不再搭话,很快起卦为锦文帝卜算。
不过他没有告诉过锦文帝的是,他算的一直是锦国的气运,只不过以往这气运与帝王本人挂钩,如今却四散在各地,连他自己身上都勾连不少。
所以这一次,傅衍之从卦象中读出来的比以往多出不少内容。他淡漠的狐狸眼看向锦文帝:“陛下清明前后原有一劫,但,西南有一吉星亮起——此劫已解了。”
锦文帝闻言,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食人军、夔梁、和他小儿子楚云歌。
锦文帝颇有些惊喜:“看来云歌赴交州,真是一妙举。”
他对自己的气运之雄厚又自信三分。
傅衍之默然颔首,卦象中本是波及极广的疫病,却被扼杀在天命之子手中,这么说也没错。
他旧事重提:“西北大凶,陛下应当快些增援。”
锦文帝不耐烦地摆手:“朕已有安排。国师再给朕改善些强身健体的丹丸,朕觉得上次的药效力已经不如之前了。”
傅衍之:“……是。”
“还有朕的长生殿,还望国师早些找出龙脉所在之地。”
国师垂眸赶客,决定给楚励的养身丸子多加一味黄连。他不会干涉锦国的命数,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悦,最终还是扯了张纸写了封信给楚云歌。
收到信的时候,楚云歌已经从间歇性诈尸、持续性昏迷状态变成了咳得撕心裂肺嗓音沙哑阶段。
她高热两天才退下,按系统的说法是要不是它在她脑子里,烧成傻子也不是不可能。
“古人的身体不都是纯天然没有疫苗修饰嘛,”天命系统自我吹嘘,“我相当于宿主的疫苗啦!”
虽然只保不病死,不保不咳嗽。
楚云歌忍笑:“咳咳……是啊,你好厉害。”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如此骄傲的系统是个杏子大小的小光球,机械音都变得惹人怜爱起来。
是刚出厂就开始打工的系统一枚呀!
在楚云歌云办公的几天中,桓亭城内多了七个同样染了疫病的病人,来势之汹汹和楚云歌晕倒时一个气势。
所幸卫秧宣传得当,没有人不把消毒隔离当回事,七人都在发热时自觉把自己关在房内。
为此,淮南王府还配备了专人为病人送饭——免费的。
暂且不说还没收到信的唐靖,至少淮南郡国的情况没有失控,楚云歌醒来后也得以比较舒心地养病,兼等待孟尝把她的外科圣手、医学奇才带回来。
“希望孟尝比狼快,佛……额,三清祖师保佑!”楚云歌和系统给势力范围内还亮着代表生命的绿光的医学奇才临时抱了抱祖师脚。
接着拿起大夫们讨论出的治疗方案和系统一起判断可行性和设置临床试验。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万一外科圣手真的只在外科手术上天才呢?!
“咳咳咳……”楚云歌一阵猛咳,见卫淑坐不住要进来连忙制止,“放杯水在门前我自己拿!”
若是卫淑也病倒可就不好了。
她珍贵的女官,如今她身体虚弱很多事不能亲力亲为,若卫淑也病倒了可能女扮男装的身份还真保不住。
天命系统唉声叹气:“国师在信中说西北有大劫,怎么没算出来宿主也有大劫啊。”
它呆在宿主身体里检测到的健康指数都跌破七十了!
楚云歌自信满满:“说明这不算我的大劫!说不定那种子还真会治疫病,又或者眼前这些药方中就有解法!”
“快快!继续看!”一人一统争分夺秒将药方建档对比。
而孟尝,也已经赶到了十万大山。
一百精兵与骏马都有些疲倦,可抬头看向近处与远处的苍茫时,依旧难言眸中震撼。
山与山之间依旧是山。
人,真的能翻越这样的天险吗?孟尝稳了稳心神,“殿下曾经说,有机会会在山中炸出隧道,或盘山修路,那之后大山便不再是阻隔。”
身后的精兵想起被天雷震撼的桩桩件件,面对无尽大山的恍神也恢复了镇定:山嘛,殿下说炸,肯定能炸。
病中的淮南王:十万大山我真不行啊!!
一行人抱着对自家殿下的无尽信心和淡淡的担忧与急切,在孟尝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纸质地图辨认完方向之后,栓好马后一往无前的进山了。
深山光线忽明忽暗,无名虫鸣充斥耳膜,野兽的嚎叫从不知名远方传来。
精兵们绷紧肌肉,神色逐渐凝重。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殿下画了地图,在这样的深山中是不可能找到一个人的。
……或者说若不是殿下说了,他们不觉得有人能在这里活下来。
就在这时,孟尝耳尖一动,示意众人戒备。
哒、哒、哒。
血腥味弥散,熟悉的声音鬼鬼祟祟:“……孟统领?!你怎么在这里,是殿下派你来救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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