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朝廷是决心继续打,裴度去宣慰淮西行营,是皇帝派他去查看具体情况,看看到底什么原因导致的不利。
至于严绶老爷子就有趣了,前边犯了那么大的错,朝廷却一字没提,老严不仅与文武官员关系好,据说跟宦官也熟悉,这关系搞的确实厉害,不过他若是聪明,最好快点辞职,不然将来恐怕要失了体面。
烦了伺候四位大哥,本想搏个好听的名声,万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直接,特别是老白和元稹,竟然直接推荐自己率军出征,先别说自己这个六品官够不够资格,就按大唐的规矩,官员出事推荐人是要负连带责任的,俩大哥还真是不怕事。
“四位仁兄,好歹提前知会我一声,怎么直接就递上去了”,哪怕商量一下也好,哪有这么直接的?
老牛脸色一沉,“查举官员得失,乃我御史本分,岂能私下里分说?”。
烦了一滞,好吧,你有理。
又看向老白和元稹,元稹直接道:“贤弟乃安西宿将,有名将之风,理应为朝廷征伐,我既知晓,岂能不为国举才?”。
烦了苦笑道:“微之兄,牛李二兄身居御史,乐天兄是左赞善大夫,人家三位上奏还说得过去,你这还没授官,冒然上表……”。
老白无奈道:“再三劝他,偏就不听”。
元稹梗着脖子道:“吾虽无职,仍居七品,既食朝廷俸禄,何故不能署名?贤弟深知兵事,何故不能举荐?君子坦荡,无避人之事!”。
烦了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书生,也知道了大唐的书生多么豪爽随性,这帮家伙孟子读多了,行事方正的很,可在官场混,耿直过头是要吃亏的,遂劝道:“兄长风骨我自知晓,可若是因此事坏了兄长前程,教我如何自处?”。
元稹笑道:“贤弟宽心,我之前程与区区一署名无干,君子自得其乐,随遇而安,求仁得仁,又何怨?”。
烦了彻底无话可说,这四个大哥都才华满腹,也都满身书生气,但又各不相同,论厚重气度,处理政务,首推老牛,论处事灵活,随机应变却数李宗闵,论嫉恶如仇为人洒脱要数元稹,论中正君子体恤小民则要数白居易。
四位大佬一起举荐烦了,在朝野激起不小的风浪,有人摇旗呐喊,说淮西战事正急,安西名将却在东宫闲置,实在暴殄天物。
正在烦了觉得有戏的时候,动静却又慢慢小了,正疑惑间,张克礼的调令先下来了,以五品游击将军赴忠武军效力。
“还要多谢贤弟谋划,若建功业,皆贤弟之功也”,人逢喜事精神爽,张老兄此时意气风发,双眼炯炯有神,迫不及待的想去军前证明一下自己。
烦了点点头,“李光颜将军有大将器量,又善待将士,张兄此去,必能建功”。
淮西四面都是战场,但东南两面的地势不适合大规模用兵,只能作为偏师威胁申州和光州。西边山南东道的唐州离蔡州最近,本是朝廷主攻方向,可惜被严绶老爷子玩崩了,如今是御林卫大将军高霞寓和监军崔潭峻撑场子。
北方地势最开阔,有东都(洛阳),忠武和宣武三大军镇,诸道援兵离得也最近,天然就是主战场,分别由乌重胤,李光颜和韩弘主持。
而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就是朔方节度使李光进的亲弟弟,底层军将出身,厚待手下,对朝廷忠心耿耿,与那些耍小心思的藩镇大不一样,张老兄去他帐下效力,应该埋没不了。
看着摩拳擦掌的张克礼,烦了小声问道:“在兵部有没有听到我的消息?”。
张克礼也听到了最近的风声,摇摇头道:“不曾听闻”,又安慰道:“贤弟莫心急,淮西正用人之际,我这等身份都能去,贤弟为陛下和贵妃看重,此次必能大用”。
烦了一想也是,张克礼这跟公主离婚的尴尬身份都去了,自己怎么都比他强,老李两口子不会一起憋个大招吧。
比如严绶老爷子是不成了,西路只有高霞寓和监军崔潭峻,这俩一个武夫一个宦官,正缺个牛人主持,我挺合适的……
张克礼屁颠屁颠的走了,又过了两天,朝中关于杨舍人去军前的事再也没人提起了。
烦了真的有点急了,怎么一顿打雷闪电没动静了?心急火燎的打听表弟,结果一无所知,又打听小仲,也没有消息,正等的心焦,他的调令没下来,元稹调令先下来了,出任通州(今四川达州)司马。
“真他娘的!”,元稹原本就是通州司马,正月接到回朝的命令,走了一个月回到长安,还指望能得到重用,现在又让回原单位上班,白溜达了一个来回。
提着酒赶到白家,两个好基友正在饮酒作诗,元稹眯着眼拍着膝盖吟道:“……
哭鸟昼飞人少见,
伥魂夜啸虎行多。
满身沙虱无防处,
独脚山魈不奈何
……”。
看着落寞无奈的老书生,烦了轻叹一口气,元稹一回头正看到他,大声招呼道:“杨贤弟快来,长乐兄吝啬,正愁无酒”。
烦了上前给二人斟酒,羞愧道:“微之兄,此次是被我连累……”。
元稹却举杯打断他道:“此次是我连累贤弟”。
老白苦笑着举杯,“是我连累两位贤弟了……”。
三人齐齐一愣,一饮而尽。
烦了以为是元稹出头举荐自己犯了错导致的被贬。
白居易则是因为他的老毛病,严绶兵败辱国,却死赖着不主动辞职,老白实在忍不了了,写了篇论严绶状,点名大骂他怯懦无耻,结果朝廷没处理严绶,倒把他的好基友一脚踹去了四川。
两人都自责坏了元稹前途,元稹却也在自责。
此次他进京是宰相李绛(进士出身)的手笔,因欣赏他的人品文采特调其回京,本来是好意,却没考虑周全,因为他喷人无数(骂最狠的就是宦官,其次世家),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李绛没铺好路就把他调回来了。
而朝中另一位宰相武元衡是门荫出身(武则天后人),各大宦官也空前团结,都在使力让他滚蛋,其实就是被他骂怕了,李绛独木难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哪来的回哪去。他举荐烦了,朝中却迟迟没有回音,他便认为是因为自己导致的,也因此自责。
烦了这几天也明白了,当今朝中有能力压住此事,并说服老李的也只有姑妈,遂将郭贵妃让他们给儿子做保镖的事解释了一下,最后叹道:“微之兄,我的事属实与你无干,是贵妃娘娘要留人……”。
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兜兜转转,原来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收获应得的果而已,遂举杯痛饮。
饮至半夜,皆大醉,元白二人分别作诗一首唱和,让烦了也作一首,烦了就看不起这种拿自己擅长的事跟人比的,骂道:“洒家只会厮杀,不会做诗!”。
老白怒道:“大好男儿,何故扭捏!”。
元稹道:“可一舞代之”。
烦了摇摇晃晃起身道:“洒家不善歌舞,曾于书上见过一首词,抄给两位兄长看”。
老白大笑道:“抄的也可,也可……”,拉着元稹围到桌前。
烦了趁着酒劲蘸墨下笔,与元白相比,他的字毫无体统可言,唯有一个特点,硬。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m.ýáńbkj.ćőm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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