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吉阳山没几天,大营和粮秣、物资才安置了个七七八八,怎么青衫队衔尾就到,而且还找得这样准!娘的,肯定又是内部有鬼!
经历了上次之后,他总觉得青衫队像个魂儿似地绕着自己不放。但要说它讨厌吧,人家可实实在在让自己赚了不少钱!
大舅哥那边报来的数字看,酒、瓷器、铁器质量都不差,尤其是卖掉的四辆轿马车(已收定金,待付货),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般挣钱!
有了这个财路,娄世明对老爹和大哥能给自己多少粮饷都不大上心了。照这样下去,到明年的春天他完全有能力自己照顾自己的队伍!
但是……这个李丹什么时候来的?带了多少人?来干什么?娄世明发现自己不察觉间就有支武装顶到鼻子下面,他额头上出了层冷汗。老大和老三没有往四周撒探马么?
他这回是大松心了。本来以为带来八千人,其中还有水军,老爹能更重视自己。不料他父帅迷上了作诗,成天和一群文人在溪谷里欢聚饮酒,把大权都丢给了大兄。
而娄世用也显然不想把这个二弟放在显眼位置,竟将他队伍拆分,只给他四千人,然后派来看粮草。
哼哼!娄世明不是傻子,他看出来兄长觉得这次拿下上饶的把握很大,所以不打算让他多分功劳,所以将自己搁在后方。
既然如此,娄世明赌气做个旁观者,撒手不管了!没想到偏偏李丹又找上门来,这小子想干嘛?
“回二将军的话,我家主人在山下方家塘石牌楼前恭候大驾。”陆九抱拳回答。这个蔫大胆儿的家伙,甚至还在偷偷打量眼前这位知名人物。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一个时辰内我必到!”
“主人说地方狭窄,请各自带六名随从即可。”
娄世明嘴角浮现微笑:“他倒是小心,也罢!”
等陆九被送走,娄世明招手让名亲兵过来:“去告诉虔中军,我下山去查探周边,傍晚便回,让他小心守住粮秣,不得有失!”吩咐完,点了一哨会骑马的跟自己下山。
等他远远看到石牌坊,将其余人留在一个水塘边,只带了六名亲信随自己上前。牌坊旁边的小丘上,几株古树枝杈相交。
李丹从树后走出来,笑嘻嘻地拱手相迎:“世明兄,多日不见你怎么有些恹恹地,可是因何事不乐?”
娄世明哭笑不得,从马上跳下来撇着嘴说:“哪有你这般待客的?难道初次见面不该说些‘风采依旧’、‘明光照人’这类的吉祥话吗?偏你和别人不同!”
“兄长哪是那等俗人?”李丹一边请他往里面走,一边笑着说:“兄志存高远,拍马屁这种事在你面前不好使,倒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
“别、别,我还是当回俗人吧。你这话一说倒不是拍马,可怎么就这么让人别扭?总觉得好像这后面……,是不是有点什么阴谋!”娄世明说着、说着睁大眼睛。
原来古树环绕的中间竟是一块不大的空地。曾铁头和毛修禄、裴四已经在这中间撑起两把八角白布大伞,这伞也是竹子做伞骨,有平时的伞三个那么大。
下面用石头围住固定。两伞之间是块长方的白布,两头用夹子接在伞边缘。伞下是两把竹椅和一张方几。
一边是小碗儿在照顾温酒的酒垆,稍远些是毛修禄正在个铁槽旁给已经引燃的炭块煽风点火,那槽上摆着串了菌子、肉块、豆干等食物的竹签子。
这情形看得娄世明直发愣:“这、这是?”
“哦,这叫火炭烤串。”李丹仍旧笑呵呵地:“兄长且放心一坐,享受这树下的清风和头顶这片天空,咱们抽点空自己乐呵乐呵。
这可是小弟潜心琢磨出来的吃法,最适野外三五好友聚会。兄长你试试,若是觉得爽,今日这铁炉、伞、椅子我不带回去,都赠予兄长做个样品,如何?”
“等会儿,你的意思,这些东西都可以卖?”
“为何不可?”
“这些东西既无特别,又没有纤巧之处,谁会买?”娄世明摇摇头:
“譬如你那马车有转向、震动轻之特别,或者这伞面有名人涂绘、伞骨有雕花刻饰也可作为名物。仅仅如此,毫无稀奇之处,只怕没人会要!”
“兄长先不要论这货品,先请坐了咱们慢慢说。”李丹请他坐下,自己也翘着腿坐了,拍拍身边小几说:
“若不打仗,真想与兄一道狠狠地做几笔大买卖。以兄这样才华不做生意实在可惜得很!”
“老大的才华可强过于我,人家诗书词画都来得,又有宽仁之名。相比之下世明不过是个粗鄙武夫罢了。”说完,他“啯”地饮了一杯。
小碗儿重新斟满,李丹歪头看他重新拾起杯子。
“做什么?”他发觉李丹在瞧自己,杯子停在半空问道。
李丹摇头:“不对,不对呀!这次见兄,怎么好像老气横秋了许多?这哪里是当初那个英气勃发的二天王?简直成了久历考场不中的老童生,何其萧索?”
娄世明“哧”地笑了,放下杯子指着说:“也就是你李三郎敢说,换了别人我先打二十军棍再讲!”
李丹大笑:“有趣、有趣!你我一个造反,一个为皇帝卖命,却能同坐共饮,惺惺相惜,也算一段佳话。
不过娄二你可别总有这样的怨气,兄弟之间么,再不济也还有个手足之情。你看我,家里不喜这个庶子,那好我无所谓!
我如今能带兵,凭圣上青眼封我武骑爵位,又委以江西宣抚司经历的六品官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却不曾凭借家门资助半分!你有勇力、有智计,是金子早晚发光,不急!”
“还不急……?”娄世明突兀地冒出一句。
“怎么,你真着急?”李丹认真地看他,倾身过去低声问:“你是怕他打下上饶当太子?”
“岂止如此。”娄世明叹口气又饮了一杯:“如今老大军权在握,很快银陀来会师也会听他号令。还有另外两路渠帅,一个是忠信那边过来的九牧王,一个是九龙山的黄周公。
两支人马号称有三万之众,实际大约一万出头。但是这样一来,老大可就成了真正的‘义军领袖’,老子忙来忙去,结果都是给他人做嫁衣!”
“哦,是这样?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是大哥呢?”
“他是兄长我没办法,可都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又不比他少什么。这一路起事打下来,老子占的城镇不比他多?凭什么现在我只配押粮运草?”
“咳,你是为这个不平?那就更没必要!”李丹起身过去,从烤箱上取了两串烤鸡来递给娄世明一串:“总得有人押粮运草,交给你比交给三哥强!”
“哼,你还提他!他是你手下败将,如今带的兵却比我多!人家有身好皮囊,有得宠的亲娘护持着,我却是个不受待见的!”
李丹一怔,这才知道原来娄世用和娄世明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原来也有分别的,为何有这样的差异却不好直接问他。
“算了,你家的事,我还是少掺和为妙。来、来,咱们聊点别的。”李丹岔开话题。
两人就在伞下一边吃喝,一边聊最近的事和生意。李丹这才知道杨贺父子西去是他鼓动的,娄世明也得知了李丹战余干、袭安仁、收进贤、克东乡这一系列事,不由惊叹道:
“数月未见,不想你竟做了这样多的大事!可惜我一身本事施展不得,弄来弄去还在这山里来回打转转!”
“我方才就说了,兄有大才。如今无奈被限制在这里,犹如虎在囚笼,可惜得很!”李丹正拿着一只鸡翅在啃,用手指点说:
“不对,是虎困吉阳山。不过就咱们这样做点买卖,闲了聚在一起喝点酒吃个烤串岂不是也挺好?我看胜过那权力争斗百倍!兄何必萎靡郁闷、自堕豪气呢?”
“说的对!他自追求那个位子,干爷屁事!来,为这话干一杯!”
李丹哈哈大笑,拿起杯来饮了。看着娄世明的眼睛里亮晶晶地,李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以小弟见识,你兄长要破这城怕是不能!”
“嗯?怎样讲?”娄世明正拿着一串羊肉吃了半截,忽然停住,狐疑地看了李丹半天。“对了,说这么多还不知道你这次来做什么?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广信。”
“鬼话,广信被银陀部下占着,你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是占着,今早被我破了。”
娄世明愣住,眨了半天眼睛才咽下嘴里的肉。“你真是从广信来的?银陀那个部下……?”
“成十三对吧?斩了,脑袋我都验看过啦。”李丹微笑回答。
“你这个人真是……,早上斩了守将夺下广信城,现在就跑来和我喝酒、吃肉?”娄世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扭头朝四下里看。
“别看啦,没有伏兵。”带着笑说完这话,李丹用手指指南边:“那边你的人管,北边我的人负责。谁也接近不了。再者,我要是害你,还用得着喝酒、吃肉这么麻烦?”
说完他将脸一沉:“银陀不一样,他在戈阳杀了我两千兄弟,那是血仇!”
“那,你这次来为的什么?”娄世明问。
“给上饶送粮食。”
“又说鬼话!”
“真的,咱们说话这阵子,广信城里积储的粮食正往上饶城里运呢。”李丹似笑非笑。
“你!”娄世明跳了起来。
“别急,就算你现在回山点齐兵马再杀奔上饶也来不及了,还是坐下吧。”
娄世明想想又坐了回去:“哼,我若是点兵下山,你就敢抄了吉阳山大营对吧?”
李丹将手一拍:“要么说兄颇有智计呢,一下子就看透了!那山我们的人很熟悉,还有凤山堡官军配合,估计君还没到城门口,吉阳山的火光倒先着起来了。”
“我遇到你这小魔头真是晦气!”
“诶,别这么夸我,好歹我也帮你挣到不少钱!”
“厚脸皮!”娄世明骂道,忽然眼睛一眯又笑了:“呵呵,你诈我!你能带多少兵?一千人?留下保护粮队的,你能带几个人攻打我吉阳山?”
“不过两百人。”李丹伸手接过一串烤香菇:“不过我已下令放弃大源、凤山等处,加上原广信守军,如此可集结官军三千五百人左右。这样,人手够了吧?”
娄世明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你竟然放弃外围所有据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是陛下亲自委任的宣抚司经历,除去上饶城里的副将、游击、守备,其他人我都能调动。
广信陷落,上饶四面被围,这些外围据点留着已经没有意义,与其留着被你们各个击破,不如集结成拳头更有意义。”
“啧,”娄世明摇头:“我看这次老大攻打上饶还是没戏!”
“所以嘛,我不是都告诉你了?”李丹举杯:
“你不愿老大成功,那我就再添把柴,让上饶这炉子烧得旺旺地,看他如何伸手进去!瞧,咱们不仅是生意伙伴,别的事情上合作也很默契嘛!”
“算了,若如此合作,只怕父兄知道饶不了我!”娄世明冷哼道。
“那兄便莫要插手,只如现在这般远观便好。”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兄守吉阳山大营,辎重粮秣责任重大,岂能无令擅自离守?再者,兄目下只有区区四千兵,又能做些什么?”
娄世明嘴角微微上翘,说句:“好理由!”又问:“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在上饶城外留一夜,这个晚上无论发生什么,请兄莫发一兵!”
“那过了这个晚上呢?”娄世明奇怪地问。
“大兄会遣人来寻二兄,并请你出兵。那时,你一定不要立即答应,就如方才的理由那般回复。大兄必然命三兄来接管吉阳山……。”
“唔,然后呢?我该答应,还是不应该?”
“若立即答应,二兄只得这数千人马,并脱了粮草之职责;若不立即答应,二兄可趁机要求更多。比如……,将即将抵达的两渠帅置于麾下。”
“哈哈哈!”娄世明大笑:“此计甚妙!不过,李三郎,你就不怕我得到兵权会助大兄攻下上饶城吗?”
“我说过的,他攻不下来。”李丹摇摇手:“他那两下子,就算给他三万兵,他还是拿这上饶没办法。”李丹用手往南边一指:
“经过我的安排,上饶城里兵精粮足,除非有五、六万雄师,否则很难攻克。”停了停他又说:
“一旦他发现攻不下来上饶,就会下令撤围。但那时君已拥有自己的部曲,要如何做可自由心意。”
娄世明咬着牙,既恼火这小子说得有道理,同时又愤怒他怎么什么都算得那样准?好像自己不得不按着他的话去做那样。“所以,他答应我的条件之后,我再出兵?”
“明日一早二兄出兵,驱逐水营北门外的我军,占领上坂堡。随后我军继续败退,君顺利收复广信,完成对上饶的包围。”
“什么?你自己夺的广信,然后你再交给我?”娄世明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不可能?我又不是为守广信而来,也没那许多功夫花在它上面。”李丹开始吃第十串烤肉:“二兄英明果敢地收复广信,想来对你的声望更有帮助。”
“那你呢?”
“我嘛,带残部远窜灵山,遁无踪影。”李丹嘿嘿一笑:“二兄势力扩张,我们的买卖就更好做、更长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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