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辛苦。”
若是辛苦，这后宫想要生吞活剥她的人，多了去了。
何况母亲喊冤，她如何能全身而退。
慕玘苦涩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像很不想拥有帝王的子嗣，“婉儿，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他会幸福吗？”
婉儿微笑：“娘娘是会很用心去爱他的。”
护犊之情是全天下母亲有的情感，小姐重情重义，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自有子嗣那一日开始，拼尽全身力气去爱护。
“那皇上呢？”
慕玘继续问道，一个孩子的幸福与否，不止要有母亲的喜欢。
婉儿笑着服侍慕玘起来，换上衣服，“娘娘，皇上也一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所有人都一样。”
孩子是父母的至真宝贝，岂有不爱的道理。但是在冰冷的后宫，父子之情又能有多少真实了。
“但愿如此吧。”方才小夏子端来的补药，给她补身子，也是安神之用。
皇家如此在意帝后侍寝，也只是想要嫡出的孩子罢了，慕玘不是不了解，若是有嫡出的孩子，于自己也是有益的。
魏安辰目前对自己还算是宽容，自己查母亲的死因，整肃后宫，他都没有出面反对，给足了自己后宫之主的尊贵和权威。
但是君王之心，不得依靠，他和先皇是很相似的。
先皇对她也是很和蔼的。
可是这样和蔼的表面下，是对于女子的豪夺强取，是对于一同扶持他的兄弟的多疑。
如此可怕的面目，对于自己却是温言细语的。
君王的情意，自然是最不可靠的。
慕玘忽而想起魏安辰面对自己时的温柔，她也曾有过瞬间恍惚，但终究，还是守住了自己的心意的。
所幸她心里，子川还是最要紧的人。
魏安辰早朝以后，回到听雨阁。
只见方流苏缓缓进来。
魏安辰皱起眉头，不多言语。
等方流苏俯身很久，有些酸麻，魏安辰这才回答。
“起来就是。”并没有回头。
方流苏也不管魏安辰的动作，只身走到他旁边，极尽微笑，“臣妾特地过来，跟皇上一同去看母后。”
魏安辰眉心一皱，不由得看向这个称太后为“母后”的方流苏。
她这一身，倒是有几分要和皇后争夺风头的意思。
魏安辰从来不在这些上面用心，不过因为跟慕玘有关系，所以才皱起眉头表示不满。
这个女人，太放肆了。
但他只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方流苏径直拉着魏安辰的衣袖，顺势牵住了他宽大衣袍里面的冰凉的手，不过魏安辰一偏，她没有如愿。
恰好这时，慕玘从房中出来，恰好看到了方流苏牵着魏安辰手的这个动作，她心下平静，面无表情停在门口。
方流苏因为魏安辰的拒绝面上尴尬，但看到慕玘出来，手却没有从魏安辰的衣袖中出来，也没有向皇后行妃子之礼。
还是方流苏身边的沈贞儿感觉到了不对劲。
娘娘再大胆，还是要向皇后请安的，便以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着主子。“娘娘，皇后娘娘出来了。”
按照礼制，妃子的侍女在皇后面前需要称呼自己的主子为小主不管是什么身份在宫里都是妾室，都应该在皇后面前保持应有的尊敬。
慕玘微微一笑，并不在乎方流苏主仆的放肆。自有人看不惯。
“沈贞儿，皇后娘娘面前怎么称呼的，你这不是害了你家小主不懂规矩吗？”此时的小夏子看到这个早就是一身冷汗，再偷偷看一眼皇上的神情。
皇上皱眉不悦，看来也是不喜欢方流苏的，所以才敢这样说。
在皇后面前，小夏子更加看得懂自家皇上的心思了。
“哦，是臣妾失礼了，方才跟皇上说着话儿呢，没看到娘娘出来。”
方流苏才知趣的从魏安辰的衣袖中出来，手指因为方才遮挡住冷空气的缘故，显得通红，“皇上手这样冷，要好好照顾着身子呢。”
方流苏这般说，到底还是没有给皇后请安。
见慕玘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魏安辰反而有些不安，自己从来不会与除慕玘意外的人亲近的，如今被她看到这些，走上前去无济于事，看来是不能解释了。魏安辰继续皱了眉，“冬至佳节，更加遵守后妃之德。”
方流苏突然被训斥，面上终于有些过不去。
言欢和婉儿俯下身给皇上请安，皇上略略点头以后，言欢冷冷开口，“贞儿姑娘实在是不懂事了。”
“就这样护主不力，实在是该罚。”
婉儿说话从来都是直爽，在皇上面前也是如此，方流苏未免太过火了些。
就连安卿儿都不敢如此放肆。
方流苏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亲戚，皇帝的表妹，便走着太后的后门进了宫，一心想要与皇后争高低。
还一直与于寐思有所往来。
其实婉儿的话，作为丫鬟来讲，是逾矩的。
幸而魏安辰从来不在意，一般情况下，只要服侍的人说话懂得分寸，忠心护主，这些直接的话他是不会在意的，尤其是慕玘身边这两个女子。
何况现在言欢和婉儿已经是慕家的嫡出小姐，身份地位和方流苏是平起平坐的，自然是可以开口为自家姐姐说话的。
言欢和婉儿都是从府里跟进宫来的，自然是最明白慕玘的需要和心事，而且从来不会有出格的话叫人抓住把柄，况且现在这两个人是慕玘的妹妹，他也不好多说话。
只看着慕玘依旧淡然的神色，丝毫不在意什么，便也由着她了。
夏公公见皇上温和的看着皇后娘娘，心中有数，眼神一凛，瞥了心有不甘还要继续顶撞下去的沈贞儿。
沈贞儿到底是方流苏身边的人，还是要为自己和小主留些许颜面的。
眼见方流苏面上已经不好看，连忙赔笑道，“昨儿个太后提了一句，要从太后娘娘那里册封小主为贵妃，小主品行端肃，行为静懿典雅，最适合这个。奴婢口拙，还请皇上皇后恕罪。”
魏安辰冷冷一声，“后宫礼制侧封从来都是按级侧封，太后过虑了，宝琳只是五品，贵妃位二品，还要多加历练，而且，端肃和静懿典雅都不是宝仪应有的词，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朕和皇后都不愿听到。”
魏安辰走近慕玘，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传出来的凉意，温柔道，“今日事多，衣服可穿保暖些？”
慕玘报以微笑，点点头，带着端庄的笑容，“多谢皇上关怀。”
她同样感受到魏安辰的冰凉，只是自己是因为风吹的久手上冰凉却有些沁出汗珠，魏安辰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臣妾听说手脚常年冰凉是因为体寒的缘故，皇上身子安健，四季食物要多在意，不要吃寒性的才是。”
虽是寻常的关怀，她到底是个蕙质兰心的细腻女子，魏安辰心底微暖，生出欢悦，便笑着回答，握着她的手紧了些，似乎不想放开，想和她的手融为一体。“多谢如卿。”
慕玘和魏安辰一来二去，便走到了面上尴尬还未消除的方流苏身旁。
“妹妹有着向上之心是好事，况且要妹妹忝居五品，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不过最近德贵妃侧封，再叫妹妹一人如此，后宫也是不宁。还请妹妹忍耐些时候。”
方流苏听此褒贬都有的话，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是躬身，“娘娘谬赞了，后宫的事还要皇上皇后裁度。”
“宝琳知道分寸便是最好，以后再不要发生今日的事。”魏安辰早就不悦了，也不想在慕玘面前多多与这种人说话。
方流苏一向高傲，在皇上皇后面前也从来不会表露出来自己太多的情绪，这样被皇上一语道破，也实在是不堪。她微露出难色，转身已经看到皇上的神情完全转向了皇后，心下不甘，也只能暗自压下。“是，臣妾知道了。”
慕玘看到方流苏在魏安辰转身以后透露出来的愤恨之情，她微笑不语。
方流苏一心在后位，怎么会希望皇上否认自己的贵妃之位。
慕玘知道方流苏野心不小，今日过来，演出这一模样，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脸面拉不下来。
“你走吧。”
魏安辰不愿看到她，早早下了逐客令。
方流苏心有不甘，但身为妃妾，皇后皇上共处，她自该离开的。
一行人离开以后，慕玘在魏安辰身侧坐下，缓缓说道：“其实宝林今日做法，却也是母后授意。”
魏安辰有些不自在，“她们一个个都要宠幸罢了，实在不堪。”
“后妃的责任在于养育子嗣，责无旁贷。何况臣妾如今无所出，太后此举，也是正常。”慕玘拿着言欢小心捧上的茶盏，递给君王。
但是他只是喝了一口，递了个眼色给小夏子，小夏子闻言退去。
“你别多思，我不会让她们有孕。”
他有些担忧，于帝王而言，皇嗣固然要紧。
但是于妻子面前，他实在是不愿。
没有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与别人生子的。
魏安辰看着她的脸色，竟有些小心的意味：“你别在意，我再也不会了。”
他甚至想过，等前朝后宫安稳，他便遣散那些人。
与皇后相守终老，虽然别的帝王没有做过，但也并非不合规矩的。
慕玘微笑，显然没想到魏安辰这一层含义：“皇上说笑了。”
君王如何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她转移话题，不再让魏安辰说什么。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昨夜留他，便是为了更好开口些罢了。
小夏子重新回来是，手上捧了一阁大茶壶，魏安辰走上前去倒了一杯热牛乳，“这是篁朝上供的好茶，想是你会喜欢。”
他从来都知道慕玘喜甜。
慕玘有些惊讶，君王爱品龙井。“皇上阁内怎会有此物？”
“多年前在你家知道的。”魏安辰云淡风轻。
那时他跟着慕轩去请教慕相军国大事，却见洛家派人来将牛乳茶送给慕玘，那时他便留了心。
只是当时他们见面都在宴会上，他没法安排罢了。
慕玘不甚在意，抿了一口，十分亲切：“多谢皇上。”
“回皇上，祁山周公子来了。”
慕玘正想开口，没想周朗会来。
如今是傍晚时分，必然是匆忙赶来的。
魏安辰见慕玘惊讶神色，开口解释：“他今日来报山上的收成，他妹妹也生了孩子，过来报喜。你们多日不见了，若是想要留下来，不妨一起吧。”
周朗对于魏安辰来说，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虽然对于慕家和沈家来说，倒算是个很好的朋友。
慕玘微笑：“好。”
魏安辰看着慕玘的微笑，心下渐安，“你请他进来。”
周朗一身青衫，魏安辰再见到他的时候，眉头紧锁。
竟然跟慕玘的颜色撞着。
慕玘和周朗见面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色调，似乎是商量好的，但事实却是慕玘和周朗都比较喜欢淡雅的颜色，就算是面圣也是一样。
周朗知道魏安辰为何拉下脸来，也不点破，只是慢慢走近优雅行礼，“祁山周朗参见皇上。”
“周公子起来吧，老远奔波公子辛苦了，赐座。”
周朗也不客套，只是慢慢走到慕玘对面，微微行了礼坐下。
“周公子这次过来所为何事？”魏安辰见周朗如此，压下心中不悦，从容淡定，恢复帝王之气。
周朗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臣好久没有下山，特地过来道喜的，也道是进宫向皇上请安，所以过来了。”
魏安辰知道，周朗从来都是随性的人，这一点跟玄风很像，但是玄风这人天生不喜朝政，而周朗不同。他断断不能与玄风一同看待的。他笑道，“公子有心了。”
“臣还听说，贵妃娘娘暴毙，愿皇上节哀。”说完不等魏安辰开口，面向慕玘，“娘娘神色极好，恭喜。”
周朗先报丧后报喜，明显的将后者看着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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