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阵骤雨下过,似是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寒山小径上…
童永周左手拎着买的纸钱,右手拎着装有吃食和酒水的饭盒,踩着山路石阶拾级而上,便是额头溢出的汗珠也难掩脸上的喜意。
便是张修缘和安九龄想帮他分担一些,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他双手酸软无力一年多,颤抖的连一些简单的生活日常都需要人照顾,如今恢复如初,自然想沉浸式的体验那双沉稳有力的双臂。
师兄弟二人边走边聊,谈及张修缘接手太虚观之事,童永周略显诧异的问道:“也就是说,如今师弟是太虚观的观主咯?”
“是啊…”
张修缘点点头,感慨道:“如今太虚观只有我这观主一人,孤家寡人也挺清静的。”
童永周闻言眉头一挑,打趣道:“还俗门人童永周,见过张太虚~”
张修缘亦是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应了句:“不必多礼~”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
“岁月不饶人啊~”
童永周笑着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感慨道:“当初太虚观的师兄弟足有数十人之多,后来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就连师父也仙逝了,也不知还有几人记得这座太虚观。”
张修缘叹了口气的附和道:“师父当初封闭山门,一晃就是十余年,这太虚观确实与外界隔绝了。”
“那师弟你既当了观主,对这太虚观的未来有何规划?”
“大开山门,吸引些香客…”
“仅此而已?”
“太远的看不到…”
“哈哈哈哈~”
童永周也被这师弟的开朗性子逗笑了,问道:“师弟,你一个人在观中生活未免太过冷清,需不需要我帮你寻些机灵的童子入门拜师?”
“还是算了吧。”
张修缘摇摇头,说道:“我年岁不大,又刚接触修行不久,而且在江湖中也无甚名声,倒是不急着收门人子弟。”
“意思是静待有缘人咯?”
“静待有缘人~”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便到了太虚观的后山。
在张修缘的带领下,童永周也寻到师父的坟墓,在坟前摆上吃食和酒水,烧了纸钱,随即又说一些悼词,这才祭拜叩首。
而安九龄年纪虽小,却也懂事,见自家师父叩首,他也跟着叩首祭拜师公。
童永周祭拜完师父已是日光西斜。
见天色不早,他便请辞与徒弟回医馆,而张修缘也未久留,将二人其至山门外。
见童永周神色有些纠结,一幅欲言又止之态,他笑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瞒不过师弟法眼…”
童永周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问道:“冒昧的问一下,师弟可有出山悬壶济世之心?”
张修缘似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应道:“我性格懒散,还要修行,不适合行医。”
“那太可惜了。”
童永周感叹道:“师弟的金针度穴之法玄妙莫测,若是行医,那回春妙手不知能救治多少受疑难杂症折磨的病人。”
“……”
张修缘也知这位师兄的赤城之心,笑道:“如今师兄双手康复,这姑苏城内的疑难杂症都得退避三舍,何须我这半路出家的小道士?”
“折煞我也…”
童永周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一人所学还是太过浅薄,连自己的手都医治不了,又如何敢妄言让这姑苏城内的疑难杂症都得退避三舍?”
张修缘沉吟了一会儿。
想到自己还是因为眼前这位师兄才摸索到小乌龟的正确用法,也算是欠了个人情,虽帮其治好了手疾,但那是了结红尘烟火气所沾的因果,并非偿还人情。
人情归人情,因果归因果,这点他还是能分清的。
“此事易尔。”
他打定主意后直言道:“如今太虚观大开山门,也需要香客,师兄若是遇到了棘手的病症,可让病人来太虚观救治。”
“当真?”
童永周闻言便是眼睛都亮了几分,问道:“是不是只要病人来此,师弟就愿出手救治?”
“当真…”
张修缘笑着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的小乌龟和山海绘卷,说道:“但我得收诊费的,可不会平白帮人医治。”
“理当如此!”
童永周抚掌而笑,试探性的问道:“却不知师弟的诊费要价几何,我引荐病人来此,也好让他们提前准备好诊费。”
张修缘笑着伸出一根食指…
“一两银子?”
童永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暗想以师弟金针度穴的手段,只收一两银子的诊费完全可以说是格外开恩了。
姑苏城中的普通人家倒也能负担得起,若实在有穷苦的病人出不起这一两银子的诊费,大不了自己掏腰包垫上就是。
“不是一两银子…”
张修缘摇摇头,说道:“是一文钱。”
“一…一文钱?”
童永周闻言茫然的眨眨眼睛,而他身旁的安九龄也愕然愣在了原地。
如今姑苏城内的物价,早晨路边早点铺卖的大肉包子都得三文钱一个,这一文钱的诊费……
实在太过荒谬…
童永周心中暗叹:师弟乃是远离俗世的出家人,这一文钱多半是他为自己出手而寻的由头!
这就是太虚观观主的格局吗?
安九龄则是暗想:师叔那金针度穴之法玄妙莫测,莫说收一文钱了,便是收一两银子,百两银子都不为过,却只象征性的收一文钱诊费。
难道这就是师叔的心怀吗?
张修缘不知他们所想,自顾自的说道:“虽说我这儿的诊费只是一文钱,但这‘一文钱’又不止‘一文钱’那么简单。”
“哦?”
童永周闻言惊疑一声,细品他口中两个‘一文钱’的区别,问道:“恕师兄愚昧,却不知师弟口中的‘一文钱’与寻常一文钱有何区别?”
“那区别可就大了…”
张修缘笑了笑,说道:“这诊费所需的一文钱需得是病人的救命钱才行,若是心思不纯之人前来求医,便是抬来千金也无用。”
童永周眉头紧锁的问道:“何为救命钱?”
“唔~”
张修缘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就像师兄你当初丢在祈愿池中的那枚铜钱一般,承载情感,寄托希望。”
“承载情感,寄托希望…”
童永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知道,当初的自己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绳子似的,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求见师父上。
这般想来,当初祈愿所用的那枚铜钱,说是寄托自己的‘希望’倒也不为过。
想到当初的自己未能辨别人心善恶,救治病人反而被挑断手筋,将希望寄托在师父身上,却又未能得师父救助,前途昏暗;
而如今师弟却以‘一文救命钱’为诊费出手医治病人,所言的只怕不是一文钱,而是在侧面提点自己日后行医要辨别人心善恶…
他心中不禁有些触动,拱拱手说道:“师弟金句良言,我当牢记于心。”
“师兄言重了…”
张修缘见状还以为师兄理解了何为‘一文救命钱’,同样拱手回礼,笑道:“那我就不久留了,山高路远,愿师兄医途坦荡,誉满杏林!”
“承师弟吉言…”
童永周闻言开怀大笑,同样拱手恭祝道:“也祝张太虚一扫沉疴,重振太虚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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