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聚在俱乐部的空中阳台,任由斑斓的色彩照在脸上,久久没有言语,就像巨大的夜幕背后有一台放映机,一定要守到字幕熄灭的最后时刻。
走出俱乐部已近零点,一辆黑色商务车安静停在路边,将所有的豪奢都掩藏在暗处。见人来了,驾驶座上的男人缓缓摇下窗户,露出清瘦成熟的面庞,眉眼间与吕赵霜阳还有几分相似,只听他唤了一声:“小妹。”
霜阳毫无防备,当即抛去一个疑惑不安的眼神:“怎么是你?”
“这是什么话,你忘了你来的时候是谁送你过来的?”吕赵嘉述像注视未成年儿童般注视着自己老大不小的糟心妹妹。
言崇飞平日听惯了贵司保安代表邵轻志同志的扯淡八卦,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吕氏集团的少当家,不免有种走在梦里的错觉。但当他转头看见身边货真价实的华景昂,又忍不住感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霜阳闻言冷笑一声,今天早上就是托她这位操心哥哥的福,才会迟到那么久,她亮起手机屏幕:“这都几点了?嘉总明天不上班?”
吕赵嘉述只是淡淡道:“回家再说吧。”
接着,眼神飞快躲避,满是不可言说。
不过刹那,霜阳就明白了背后的隐含之意,语气渐渐变得辛辣:“别以为我不知道,吕怀坚叫你来的吧?放心,我绝对好好配合!”
她今晚在无限俱乐部以吕二小姐的身份放肆包场,不可能传不到老爷子耳朵里。自风声走漏的那一刻开始,与她同行的所有人,以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会被人调查得清清楚楚,她早就瞒不过去了。
霜阳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不忘探出脑袋朝伙伴们道别:“大伙儿后天见!”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后天会是什么处境,毕竟连今晚要怎么度过她都难以想象,可她还是这么说了,隐隐也是在较劲和示威。
“霜阳姐再见,我们就往另一边去了……”安星虽然不想在这种尴尬的时刻跳出来破坏气氛,但基本礼貌总归还是要有的。
未等霜阳回应,吕赵嘉述又扬了扬音量,冲前方道:“明远,你跟我们一起走,钟阿姨也在等你。”
吕明远没想到会被点名,浑身陡然一僵,说不清是嫌恶还是慌乱,一时之间只剩下不知所措,卡十组众人便陆续从吕家人身旁安静撤离。
走在最后的是冯一维,他不停回头张望,似乎很是放心不下,直到看见霜阳和吕明远都上了车,车影湮没在远处更深的黑暗中,他才舍得加快步伐去往隔壁的停车场。
张良朋以道别的名义嬉皮笑脸拽走华景昂,顺便又多打听了几句UG联盟考核的事,安星也招来了出租车先行离去,此刻唯有言崇飞和冯一维守在路旁默默等待着。
“喂,你今天什么情况?怎么话比周介都少?”言崇飞终于憋不住问了一句。
冯一维自从白天为吕二小姐接驾回来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虽然说话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讨嫌腔调,但和平时比起来,简直沉默似海,让人头一回意识到他原来也会有心事。
言崇飞跟冯一维之间的恩怨早被三个月的点滴时光泡成了一碗浆糊,两人很少再硬碰硬,关系也渐渐变得比普通同事更黏稠。
算朋友,又不算朋友。
当言崇飞如是问道,冯一维倒也懒得和他阴阳怪气,只是略显不爽道:“拐着弯儿嫌我平时话多啊?”
言崇飞哼了哼:“挺有自知之明。”
冯一维:“……”
华景昂折返回来,正好赶上这出闹别扭的好戏,冯一维等到自家师哥,口风才稍微松了松:“没什么大事,就是被人瞪了一眼而已,心里不舒服很正常。”
华景昂沉吟不语,言崇飞也大概猜到了是谁,就怕气氛落得尴尬,故意戏谑道:“那又怎么样,你瞪回去不就完了?”
冯一维微微怔住,待领会了话中之意,竟难得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他今天就是站在这里独自守望堵车迟到的领队大小姐,原本满心欢喜,然而最后等来的不止吕赵霜阳,还有她背后那一道锐利又漠然的目光,仿佛带刺的利箭瞬间洞穿心口,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自冯家半路翻身以来,他所遭受过的来自上流精英的轻蔑目光就已数不胜数,几乎让他形成了本能反应,排斥又恐惧。
冯一维对此相当敏感且介怀,尤其是面对吕家人,但他没法与人细说。
“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先走了。”冯一维不愿过多谈论此事,飞快掏出车钥匙,按亮了自己的超级跑车,迈出两步又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便重新锁了车,步行去远处的服务区找人帮忙。
言崇飞再回头,偌大的广场上又只剩下他和华景昂。说来也怪,无论在哪里,他俩永远都是走在最后的人。
“车来了,走吧。”华景昂对于带着言崇飞打车这件事已经非常熟练。
地上拖长两道人影,渐行渐远,像在月光下悠闲信步,不知从哪一步开始,记忆里就只余下纷乱的光影,与模糊的交谈声共同沉进夜色之中。
言崇飞还能回想起俱乐部里明亮却总是拥挤的舞池,他们几人为了赶在烟花表演前打发时间,像误入迷途的羔羊,涌进声浪中笨拙地摆动着,不久就被冲散了。
他四处张望,却发现华景昂仍在身畔,而此刻的心脏在强力的节拍下毫无防备之力,跟着“咚咚、咚咚”地震颤着,就在两人对视的刹那,竟有离奇的错觉闪过心头,让他觉得心跳与节拍无关。
人潮持续波动,他被推搡着前进,直到离华景昂越来越近,周围已然狭小得只能面对面贴在一起。
连方寸内的氧气都要争抢。
“喂……”言崇飞来不及追究被哪个缺心眼推了一把,肩膀紧接着就被人扶住了。
华景昂的目光从欢喜的人群里落向他,言崇飞只要稍稍抬头就能蹭到他的下唇。
这时候言崇飞才意识到,即便厘清了那些消极的高级复杂情绪,他依然羡慕,依然向往,依然会为了抬头的这点距离而沮丧。
“华景昂……”
“嗯?”
太近了。
近到大脑不停在放空,而他还在拼命争取破碎的理智,最后的结果就成了用空白填补空白。
——“那我就努努力,看能不能成为最喜欢你的那个……”
过去随口说的玩笑话不请自来,言崇飞却在一笑置之的瞬间犹豫了。
“华景昂……”
他又喊了一声。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
言崇飞说不下去了,他感到心跳严重失控,情绪化的怪物总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嘈杂环境里冲出来作恶。
“明明知道我耳背,说话还只说一半。”华景昂没听清他的话,直接擦着他的脸颊抱怨。
言崇飞立时僵在他怀里:“我说……”
我想说什么呢……
若即若离间,仿佛每个音符、每节重鼓、每寸灯光都成了导火索,言崇飞干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像当初在摩登丛林的长廊,他也曾狠狠抓住那个有缘的陌生人,然后义无反顾吻了上去。
这就是他想说的。
只一霎,新梦旧影重叠,五感清晰交融,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啊!”言崇飞猛然从床上惊醒,思维系统进入了严重崩毁的状态。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墙上的世界地图还明目张胆贴着之前存下来的波斯菊花瓣,窗帘背后灰蒙蒙一片,显然黎明未至。
紧接着,言崇飞陷入对梦境和现实的辩证主义哲学思考以及“我是谁、我在哪儿、现在几点了”的振聋发聩的自我叩问,最终害怕地掀起了被子,低头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汪洋成灾,还是几百年难遇的那种,简直惨不忍睹。
更要命的是,平时的梦只要醒来就会基本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越琢磨越模糊,偏偏这次的春梦居然清楚得像刻入骨髓似的,所有感觉都真实无比,要不是发情对象太过离谱,他险些真的以为自己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唉……”
言崇飞完成自我程序修复之后痛苦地躺了回去,捂着自己一张丢地上都没人捡的老脸,半分钟不到,又迅速滚下床,从柜子里翻出换洗的衣裤,做贼心虚地溜出房门冲进卫生间。
由于太过匆忙,言崇飞来不及稳稳刹车,直接撞上了卫生间门口的洗手台,“咣!”,隔层上所有瓶瓶罐罐都抖落下来,噼里啪啦砸了满地。
“言哥你在干什么!大早上拆家呢!”邵轻志被这一动静吓得不轻,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房间里杀了出来,重重敲门责问。
言崇飞将衣物粗暴地扔进洗衣机,又狼狈地蹲下拾捡,慌乱掩饰道:“我、我洗澡呢!不小心撞到了!”
邵轻志不免对自家兄弟的智商深表忧虑:“撞哪儿了?没事儿吧?”
“没事也得有事了……”言崇飞小声碎碎念,无奈捡起一管腰折的口红和一个摔得稀巴烂的粉盘,毫无疑问都是包蕊的心肝货,他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遗言了。
“那什么,今天说好要一起去医院看阿渊的,你赶快先收拾着吧!”言崇飞果断转移了焦点,“沙发上那个仙女棒是顺路去养老院带给小蝴蝶的,别忘了捎上!”
邵轻志骂骂咧咧地拐去客厅,抓起仙女棒的那刻才反应过来:“不是……你他妈神经病啊!现在才六点!”
.
“林经理早。”
“莉姐早。”
新人营四处空空荡荡,唯有顶楼会议室外站满了人,哈欠连天的吕赵霜阳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所有领队提前结束假期回归岗位,早上九点钟准时到达会议室,见林莉从电梯里出来,纷纷甜言蜜语打起招呼。
林莉见到他们就像见到幼稚园的小朋友,笑道:“大家早,今天可能要辛苦一下,协助确认晋级名单以及准备第二阶段的相关事宜。”
她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杯未启封的咖啡。会议室封闭两天后已经变成古怪气味的罐头,众人打开窗户透风,朝阳就在眼前,底下的城市也一早苏醒过来,开始了车水马龙的一天。
然而,吕赵霜阳此刻已经完全困得找不着北,她狼狈地摸了个位置坐下,轻轻拍打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昨晚一口气发生了太多事,她感到残存的酒精还在后脑勺膨胀发酵,挤压所有思绪。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无领导小组作战更新,第 82 章 第 82 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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