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海水冰冷刺骨,更别说我是从高处坠落,直接穿透水面砸进深水。
漆黑一片,月光无法照亮到这里,但我的视觉中仿佛还残留着入水前的一幕,只有数面之缘的年轻女孩猝不及防被推入悬崖,因失重而本能地惊恐,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看不见底下那吞噬她的巨兽。
她恐惧的神情始终在我眼前。
我将紧握在左手掌心的宿傩手指咬在嘴里,双臂奋力游动。咒物的封印尚未脱落,但恐怕命不久矣,格外糟糕的是,我当自己只是咬着一根树枝,却不知为何,潜意识里有一种将它吞下去的冲动,仿佛我肺腑间别有外物在叫嚣,渴求着这对于诅咒来说吸引力十足的东西。
深层的海水波动,巨龙一般的生物在附近游蹿,我却什么也看不见,眼球一阵刺痛,只是凭着本能在无依无凭的水波中拔刀挥斩。刀刃绵绵难以着力,我却真的碰到了什么东西,坚如精钢。
片刻之后,幸好有这一本能为我抵挡,爪牙似的东西挣踹而来,被刀架住却一点也没有收势,将我在海中踹出极远。但这把所谓炼金武器的凶兵吹发即断,自然将它割开,不过我只感觉到刀刃入肉,具体造成了多大的效果一无所知。
看不到也好,不然这不是深海恐惧症的葬身之地吗!
种种惊惧之中,我身周的海水忽然剧烈翻涌,如同长鲸吸水,某种力量将水体的一部分向上拔起。我在其中也不由自主,像是被卷进了漩涡一样难以脱身。
某种负压将海水吸高,但相较于整片汪洋来说,这一点力量不值一提,水体短暂的升空之后骤然溃散,沉重落下,激起更大的波澜。我起先得益于此上浮了少许,却也因它回落而迎面受到冲击,直接被击沉回深海,身体先是一重,随后痛楚才贴附上来,好像被鱼.雷正面命中撕碎,四肢都散了架,一时之间不属于我自己。
与此同时,缺氧终于扼住了我的咽喉,我收好刀,挣扎着重新摆动双腿,再死命往上游动,更多的气体却从肺部流走,卡在唇齿之间的特级咒物好像变成了什么救命的丹药,堵着最后那口气不被吐出罢了。
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又过去了多长时间,侧面有某物迅速接近,骤然伸出利爪将我拽拉过去。我蜷身用腿登向他,双脚碰到了他的腹部,才猛地惊觉那似乎是一个人。
他被我踹了这一下,露出了某种凶神恶煞的表情,月光已能照亮此处海层,但他居我之上,逆着光所以看不清楚。
我想说一声抱歉来着,又立即想到如果不是他胡来,自己也早游到水面上了,海水一起一落之间给我造成的伤害远超坠崖或者那只利维坦般的咒灵,加上实在脱力了,就只是抓着他的胳膊想要往上蹬。
然而好半天都只是徒劳。
来者伸手揽住我的腰,雪色的头发在海水中散开,瑰丽的容颜不存凡世,只能是某种珍奇的海生生物,我恍惚以为,即便看见他下身是一副鱼尾,自己也绝不会惊讶。
意识已经有些游离了,余下的不过是求生的本能。当他凑上来用嘴唇贴住我的,我下意识地张开口,汲取那渡过来的救命空气。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躯体为之一松,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骤然补氧反造成的晕眩,在他退开时,我已经完全没有能力再自己游上海面了。
幸而海妖颇有余力,抓着我的腰往上托举直至出露水面。我长抽一口气,顿时脑子都要炸了,将双臂搭在他肩膀上一阵急喘,过了起码半分钟才缓下来。
海面竟然是银白色的,倒映着月光,像流动的水银。我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狼狈的形容,四肢都没有力气,就势抱住了五条悟的肩膀,将脸埋下去。
“欸——这么害怕吗?“他悠闲地踩着水,甚至眉眼带笑地调侃我,”无敌的五条悟大人这不是来了吗?“
“你懂个屁。“我声音沙哑地回复他,咸涩的海水沿着面颊流下去,眼睛也很痛。
18、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那可是特级咒物啊!不见了!!”
“意思就是掉海里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八成已经被那只巨型咒灵吃掉了。”
我们俩在海岛的东岬艰难上岸,与修缮良好、有人聚居的另一面不同,这里乱石嶙峋,前方又是野蛮生长、密不见光的丛林,自然条件相当糟糕,对我们来说也意味着不小的阻碍。
五条悟瞪着我,整个人都湿淋淋的关系,没什么气势,唯独一撮头毛不屈地翘起有点好笑。
我笑不出来,抹了一把眼睛,催促他往前走,往上走。目前没有别的眉目,只能去找葛原老头。
“他如果想让咒灵吃掉手指,早就可以干,偏偏要等我来到此地……推锅是推了,但是难道他有把握控制那只咒灵吗?本身就是庞然大物了,再吃了宿傩的手指得是什么东西!全岛都得玩儿完好不好?!“我一边走一边骂,仍旧感到空气珍惜而不停地抽气。
“还真说不一定,”五条悟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说着,“葛原家的名字也很老了,一直与世隔绝,我不太清楚他们家干嘛的。”
我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稍微有些踉跄,紧盯自己的脚下根本看不见的路,话却没有停止:“那是打算将我在这里就地灭口么?你来被他看到了吗?”
五条悟是孤身来此。他和夏油杰那边的任务进行到追踪嫌疑人的阶段,两人就追在疑犯屁股后面,正是向南而来。接到电话后他干脆改道,抵达九州倒是没花多久,来这座岛上有点费工夫。最后是强行征用了一架直升机,用不知道是不是在夏威夷学开小飞机的技术自己飞过来了。
葛原看到又有外人到达,仓促推下了花,还是说她原本就是预定要牺牲的,是召唤出那头海中怪兽的某种仪式?为什么葛原一开始会希望是五条悟来执行这个任务?如果是他的话手指不会被偷走吗,阴谋会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完成甚或根本就完不成……我无法思考。
五条悟突然停下脚步,我撞在他背上,堪称坚硬的背肌处于紧张状态。
“哇哦,”他仰着头惊叹,“有点麻烦了。”奇书屋
“嗯?”我吸了吸鼻子。
“咒胎,在天上,”他说,“从刚才开始你都没有感觉到月亮暗下来了吗?”
“是吗?怪不得……”
“没关系,看样子它还需要起码24个小时才能发育成熟——在此期间是不是要先疏散岛民?”
他顿了一下,又问:“但是疏散到哪儿去?”
是个好问题,如果真的是那种级别的咒灵孕结咒胎,全岛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下,而载着五条悟过来的交通工具在他跳海之后撞崖坠毁,在下一波支援到达之前,我们没有别的出海通道。
我动了动眼珠,告诉他:“没必要了,没有需要疏散的人了。”
五条悟猛地回身,应该是非常惊讶。
我通过他灵魂状态的轻微波动来判断他的惊愕,而他也这才发现,我露出了异色的眼瞳。
他哑然片刻,才说:“你在发抖。”
我很难就此解释什么,五条悟又道:“这也不少见,三级以上的诅咒就已经具备杀人能力了,何况那种东西……虽然不幸,但我们本来就要面对很多不幸。”
“你说得对,”我深表赞同,“有把握在咒胎孵化之前干掉它吗?”
“没有!”他说,“看起来要打个至少三天三夜吧!”
“……那我不是死定了?”
“骗你的,”他话锋一转,“有什么我搞不定?而且杰肯定也会很快赶过来。”
我抬起手,虽然也不是想打他而是想敲自己的脑袋,五条悟却非常自然地架住,随即张开五指握住了我的手。
“手好冷啊,”他说,“是因为看到了鬼魂吗?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鬼?”
我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承认:“那我确实是做了亏心事。”
他笑出声。
我抽回手,面无表情地往前面走。我们已经走离了海边的乱石,但前面路况更复杂,一个真正的盲人如此鲁莽行事无非是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五条悟追上来,绕着我转圈:“生什么气嘛,你知道我怎么赶过来的,接了你的电话之后不到五个小时横跨半个日本,很容易吗?”
“五条,你严肃一点好不好?”我努力心平气和,“现在的场合不是大事故吗,不管是伤亡数还是敌人的等级?”
“咦,我严肃起来不更算是事故?”他说。
我想跳起来拿头撞他,恐怕面目之狰狞提前暴露了这份杀意,五条悟及时预判,先发制人,手朝着我的脸挥下。
他把自己的墨镜戴在我鼻梁上。
“这样就好了吧。”他满意地宣布,然后牵起了我的手。
我愣了好半天,跌跌撞撞走出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也没什么用,两相沉默,月光肯定是不见了,六眼以天赋技能在黑夜中也能轻松前进,我却只能靠他的引领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躯,终于不再滴水了,但还是让人窒息般的难受。
我在这阵窒息中率先开口,低声说:“对不起。”
“啊?”
“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任务是我搞砸了,你千里迢迢跑过来支援,的确很大程度缓解了我的心理压力,我应该心存感激才对。”
五条悟回复以一段漫长的沉默,最后他鬼鬼祟祟地说:“这就算是真情表白了吗?我跑这么远还从直升机上跳海并且决定单挑特大型咒灵就只得到了这种程度的表白吗?”
……你滚啊!
我当时为什么给你打了电话而不是给夏油杰啊!杰哥请问你家里为什么没有直升机!
“开个玩笑啦,凛凛,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嘛,”五条悟说,语调跳跃得像琴键被摁下之后流出的音符,“因为有我在!”
他温暖的手指将我冰冷的指节扣紧。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咒回]与最强共度的青春岁月更新,第 41 章 神侍新娘其五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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