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默然,只痴痴地瞧着这件凝结了皇后无数心血的衣裳,明澈的眉目间有说不尽的忧愁。半晌,叹了一口气,匆匆行至寝殿给皇后去瞧。
还未到床前,便见皇后虚软了力气,晕厥着滑到了地上,眼角有两行清泪,绵绵无力地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皇上奔过去,紧紧地搂着她,嘶吼道:“来人,快,快传御医!”声音震动了殿外守候的宫人,凄厉的声音让他们畏缩了手脚不敢上前。一时间门外响起此起彼伏喊御医的声音。
“浅芙有大碍吗?”皇上凝视着简吟风,喑哑的声音,疲累的身体,早已是不能听下任何噩耗,却仍勉强支撑着来问。
“回天乏力了,”简吟风惶然,声音有抑制不住的颤抖:“那毒太烈,比师母当日所中之毒还胜三分。制毒之人,本就是想着陛下一中此毒便立刻毙命的,斗移丹能护着娘娘这半月,已经不吝是个奇迹了。”
皇上心中虽有准备,却仍是如罹雷击。他摸着皇后的手,冰冷而无知觉的她却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哀恸欲绝的他,泪顺着下颌滴落,慢慢地滑到皇后脸上,沉痛道:“你们都下去吧,朕陪着她。”
皇后醒来时,皇上就在她身边。她想要摸摸一旁的丈夫,但此刻,伸手对她而言已是十分劳累之事,费了半天力气,她也只不过是将手抬起片刻便垂落下去。
皇上伸手扶住她半边身体,让她依着他的手臂。皇后昏沉沉地倚着,淡淡地问道:“我又睡过去了是么?”
“你只是太累了,”皇上内里忧心如焚,却还是云淡风轻道,“放心,朕一直都在。”
“衣裳,衣裳还合身吗?”皇后有些咳意,皇上慢慢替她抚着背,一下一下,恍惚而又凄凉:“合身。浅芙,朕知道你看不见了,却还能做出那么合身的衣裳来……”
皇后轻轻攥住他的手,猛地停住了咳声,微笑道:“因为陛下始终在我心里。只可惜,我做不完了……”
涩着双眼,皇上拥住她孱弱的身体,一直未曾放手,凄冷道:“你快些好起来,朕挑些绣娘帮着你做。生辰那日,朕穿给你看,好不好?”
“好,到时候陛下风姿招摇,不知多少妙龄女子想一睹圣颜了。”皇后眸中一凉,像是秋末最后的清霜,覆上了无垠的旷野,苦笑道。
“朕这一生,所求不多,得你足矣,”皇上的笑意沉了沉,勉强再度浮起,温柔地嗔怪道,“可你却惹了那么多桃花,萧继先、嵬名元昊、周云叹,个个为你神魂颠倒,让朕为你吃了那么多的醋。”
“哪里是桃花啊?萧继先不敢为我争取,元昊那都是以我为借口的算计,周云叹么,到底是割舍不下江湖的权力。说到底,真正称得上爱我的,其实只有你,”皇后咬着暗紫的下唇,勉力摇头,容颜有一瞬的红润娇妍,“元侃,我真的很满足,这一辈子嫁了个好丈夫,辅佐了一个好皇帝。你看,我们如此相爱,谁也没有错过谁。”
“遇见你是朕的幸运,可朕却累了你半生,到头来你还是为朕而身中剧毒,”他用下颌摩挲着她的头顶,愧疚道,“浅芙,你可悔过嫁给朕?”
靠在脑后的身体软软的,皇后感受得到他低沉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温笑道:“或许我这一生,本就是错的。我是宋人之女,却做了辽国的帝姬;既身负契丹国主之命,却嫁给你成为汉人的皇后;父亲为我取名为芙,喻莲花之高雅,我却钟爱山茶,羡她烂漫山间的自由……”
皇后的笑容凄苦如残叶瑟瑟,接着道:“但我不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可是,我不能继续在你身边了……”
“不!浅芙,你会好起来的,”皇上近乎疯怔地反驳道,“朕说愿托付中馈,相扶一生,你答应过的……”
皇后油然而生无限凄苦之意,无数言语挣扎着要从她舌尖蹦将出来,喘息了片刻,方能定住心神:“元侃,我的一生,却不是你的。我要走了,这是我的命数;你却还要君临天下、绵延皇嗣,那是你的命数。”
“浅芙,你真的觉得,你走之后,”皇上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痛苦,跳跃着几乎要迸出的森蓝火苗,“朕还会安然地君临天下、绵延皇嗣么?”
“我的元侃,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皇后浅浅一笑,认真地凝视着他,“他不会弃他的子民于不顾的,是不是?”
皇上的神色软弱下去,半边削薄的肩靠在苍青色嵌五蝠金线的帐上,整个人恍如一团影子,模糊地印在那里:“朕曾经说过,在朕心里,天下都不能与你相较,而你,却恰恰相反,”他的喉间有无声而破碎的哽咽,“你总是爱天下胜过朕。”
皇后勉强撑起身子,声音微弱而平静:“我走后,立瑾璇为皇后吧,有她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皇上恍惚间抬眸,惊觉她的语气似乎在交代着最后的事情,发现她的手失了力道。低垂的手腕,慢慢顺着衣襟滑落,慢慢顺着他的指缝,远离了他。
只听得身边哀声大作,宫人们放声大哭。袭予疾奔而出,跪倒在椒房宫外,悲声大哭:“皇后薨逝——”
皇上怔了怔,有冷风猝不及防地扑进他的眼,扯动他的睫,那样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疼痛,如细碎的裂纹,渐渐蔓延开去。他的声音恍然有几分凄切,在深沉的夜里如碎珠散落:“浅芙,别怕,朕很快就来。”
章穆郭皇后,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第二女。淳化四年,真宗在襄邸,太宗为聘之。封鲁国夫人,进封秦国。真宗嗣位,立为皇后,圣躬严俭,帝后情笃。景德四年,从幸西京还,以疾崩,年三十二。
皇后薨逝那夜,皇帝一直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深深的沉默仿佛巨大的山脊将皇帝压得沉重而无声。我闻得消息,顾不得心痛如绞,便匆匆换过一身素净衣衫,只以素银钗并白色绢花簪髻。
皇上俊朗的面容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有着虚弱的苍白。想是许久未眠,他的眼微微地肿着,暗红的血丝布满青白色的眼底,如纵横交错的血网。
夜风吹起雪白的灵幡,悠悠荡荡地发出鸟儿振翅沉闷绵长的声音,和着椒房宫上下的哭声,缓而重地拍在心上。
我跪下去,朝去了的皇后重重地叩头,想起她的嘱托,咬了咬牙,颤声道:“皇后娘娘已去,还望陛下珍重龙体。”
皇上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之后突然笑了,面孔英俊冷漠,就像一个白色的影子,淡薄而清晰:“瑾妃,你知道么,浅芙留给朕的最后一句话,是求朕立你为后。”
我愕然地看着他,看得出他锋利的眉眼里满是冷若冰霜的厌弃。他这样爱她,到头来,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句话却是求他再娶。斯人已去,他不能责怪她,即使她活着,他宁愿反手自刎也不愿伤她半分,所以,他恨上了我。
“这是皇后的心愿,与瑾妃何干?”简吟风缓步走入云起殿,出于公道维护我道,“娘娘去前痛苦万分,难道在她去后,你还不许她一份安宁吗?”
说着,吴章寿领着一帮太监将金丝楠木的厚重棺材抬了进来,简吟风悲悯地看着皇上:“放她去吧。”
太监们试探着近前来为皇后收殓,皇上猛地抬头,额头青筋毕露,形容可怖:“放肆——”
众人大惊失色,扑在地上不敢吭声,两股战战几乎瘫软。简吟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暴怒的皇帝,依然不为所动地上前,根本无动于衷:“她生前让我看好你,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她的遗体带离你的身边,免得你发疯做出傻事来。”
银光一闪,长剑在手,皇帝的剑尖直指简吟风的脖子:“简吟风,谁给你这个权力?”
只要动一下,简吟风的脖子就会被锋芒斩断,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吓得面无人色。简吟风却是笑了,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嘲讽:“陛下,我们快有二十年的交情。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对臣动过手,今天便要破例了吗?”
“从浅芙的遗体前离开,朕不杀你。”皇帝的神情平静至极,在众人眼里,他现在无异于一个清醒的疯子。
简吟风凛然一笑,将自己的脖子贴近了锋利的长剑,声如寒蝉:“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这般执着不肯将她下葬,又有何意义?”
轻轻抚摸着皇后的脸,皇帝的眼中有眷恋如绵的痴情,他的话却是秋色初寒般的令人毛骨悚然:“朕还没死,浅芙她只能孤零零地葬在先帝的陵寝,百年之后亦不能与朕合葬。结发夫妻间毕生所求,不过生同床死同寝。浅芙虽失约,朕却不能不践诺。”
简吟风瞬间被骇得倒退一步,惊怖欲绝,面白如纸:“你……你当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皇上神色决绝,漠然道:“朕的命在她去的那刻便没了,哪怕延迟几日,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于是再不理旁人,默默地握着皇后冰凉的手,久久地坐在床边望着她,目光恍若一潭深渊,望得深不见底。
袭予已经换成了一身雪白孝服,罩着浅银色弹丝绣暗青往生莲花比甲,黑发用银丝挽就,簪着满头白霜花朵。她容长的脸上极淡漠,和皇上看向众人的神情如出一辙,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劝道:“无论简大人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再听的。大人留在这里也是无用,请回吧。”
简吟风满脸焦急,指责袭予道:“袭予,你怎么也这般不懂事?你家娘娘临终前千想万念的都是陛下要活着,你这样做不是由得陛下做傻事吗?”
袭予的孝服掩得她身姿格外纤弱,可她的话语却是那般掷地有声:“可是如果陛下不去陪娘娘,娘娘泉下是会寂寞的。娘娘让奴婢看着陛下,奴婢看着就是。只等着陛下真正去陪娘娘的那一天,奴婢自个儿了结去给娘娘请罪!”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慢慢移下了窗棂上蒙着的素丝云绡,那朦胧的流素清光,映上简吟风哀伤而倦意沉沉的脸,他步至床榻边,颓然倒下:“娘娘,臣有负所托……”
榻上明黄云缎桃蝠枕上的绝色女子仍静静地躺着,美丽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颤动,不能再给他丝毫回应。她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如玉般的肌肤仿似要透明了起来,俏极也素极。简吟风微一侧首,有透明的水痕滑落。
朝堂上人心惶惶,臣工们都知晓皇后殡天的消息,悲痛之余更是添了一分对圣体的担忧。只是皇上的反应远比他们激烈得多,陛下的选择,竟是追随爱妻于地下,只为了二人死后葬在一处。明白内情的重臣都在府中感叹,这江山恐怕很快要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丁谓于皇后薨逝第二日入宫觐见,彼时正值午后,醺暖的风被紧闭的朱漆雕花窗隔绝在了外头,阳光亦成了映在窗上的一缕单薄的影子。
皇帝披着皇后缝制了一半的衣裳,纹丝未动,静静凝视着她,脸上的悲伤之意愈来愈重,愈来愈浓,浓到极致便是淡,淡到一丝情绪也没有。
“微臣有话,需要单独启奏陛下。”丁谓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冷意。
“你们都下去吧,”皇上起身,站在紧闭的窗扇下,阳光镂在长窗上的印花如同淡淡的水墨痕迹,为皇帝英俊的面孔覆上一层浅浅的阴翳,愈发显得他天威难测,“丁谓,如果你也来劝朕的话,应当知道有何种下场。”
“臣当然知道,昨夜臣工集体上书,恳请陛下回头,不过一早晨的功夫,陛下贬的贬,杀的杀,现如今大人们如履薄冰,不敢再言了。”丁谓垂首,貌似恭谨地答道。
皇上看他一眼,冷然道:“既然知道,还有何事要禀?”
“陛下以为像如今这样枯坐着等死,死后必能同娘娘共赴鸿蒙,上别处双宿双飞去了?”丁谓的口气虽然平静,但底下的森冷意味如汹涌河流下面的坚冰戳人肺肠,“陛下太过痴心妄想!她的去处,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不配奢望的地方。你二人本就不是一条归途,你如今这般,只会同她越走越远罢了。”
皇上惊得连退数步,有瞬间的茫然,气息起伏不定:“你是说,浅芙她,并非凡人?!”
丁谓看着皇帝,神色清淡温然,有让人平静的力量:“她不便对你泄露天机,身为她神侍的我如今却是百无禁忌。不错,这一世的劫渡完,她自然是回到仙界去了。他日你入黄泉,不会寻得她半分影踪。”
皇帝清隽的面容在幽暗的寝殿中并不真切,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哑道:“朕如何信你?”
“陛下可以不信我的话,”丁谓郁然长叹,“这话太过离奇,我也没指望陛下能一下子接受。凡人死后尸体会渐渐腐烂,而神仙魂魄离体,尸身十三日之后自然会化作金光消散。我便陪着陛下等着,或许那一天,你还能见她神魂一面。”
皇上缓过神来,疲乏地守在皇后身边:“浅芙她,确不像一位凡俗女子,如果你所言皆是真的,朕愿意等到十三日后与她再见一面,”他颓然低下头,“在那之前,朕可否一问,浅芙究竟是何方神仙?”
丁谓看着皇上,他已不算很年轻了,可是眼角新生的细纹亦不能掩饰他巍峨如玉山的容颜,当真是个俊逸男子,不为岁月所辜负,难怪令君座倾心一世。
“你与她云泥之别,告诉你也无妨,”丁谓收回目光,冷酷无情道,“她是西王母的二十三女,名唤瑶姬,掌巫山神女的职司,地位尊崇无匹。而她为何会与你相遇,皆是因为你就是战国时那个爱慕神女的楚襄王转世,君座念你心诚,特来凡世渡劫,了结你的心愿。”
此刻整个寝殿空荡荡的,皇帝的面色僵冷欲死,眼睛却亮的出奇,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染了天青色碧袍鲜血点点,颤抖着问:“朕与浅芙,是否真的再无相见之期?”
“天人有别,你纵然是君王命格,也还是□□凡胎,只能在轮回里徘徊,”丁谓的声音极度刻薄无情,“而她生来便超脱轮回,不受五行拘束,仙、人、冥三界壁垒分明,你又如何能打破?除非,你修仙。”
“修仙……”皇上愕然地看着他,渐渐明白过来。
“不错,只此一途,别无他法,”丁谓斩钉截铁地答道,“若君座强行带你回仙界,那你的魂魄会被轮回路上的曼珠沙华啃噬得一点都不剩,只能寄希望于修仙一途。可是,自有人界开始,漫漫俗世得道成仙者,一双手便数得过来,你在修仙路上又不占丝毫优势,恐怕终究会竹篮打水。”
皇上幽深的凤眸微睐,清冷的眸光迟缓地落在丁谓身上,唇角一抹微嘲的笑:“朕,不能忍受失去浅芙的痛。如果还有这么一点希望支撑朕活着,已是上天垂怜。”这话说完,再不多言,只耐心等待十三日后皇后尸身化作金光消散,与他神魂相交的日子来临。
第十三日夜,夜风拂动芙蓉锦帐堆雪似的轻纱,帐上的镂空银线串珠刺绣花纹晶光莹然,床头的赤金九龙帐钩在晃动中轻微作响,连那龙口中含着的明珠亦散出游弋不定的光。
皇帝心念微动,心底有无数端绪萦绕辗转,沙哑地低唤:“浅芙,是你吗?!”
渐渐地,床上的绝色女子若隐若现,化作金光点点散于世间。而半空之中,她一袭白衣,长发如水般倾泻在腰间,如玉双足踩在蓝田暖玉之上,容颜绝丽清冷,她静静凝望着他,眸中似有万语千言。
“浅芙!”皇上颤抖地伸出手臂想要触碰她的身体,然而当指尖刚刚沾染上她一片衣角,她便如水中倒影般,影像开始晃动模糊,她在对着他笑,笑靥温柔,也凄凉。
丁谓僵硬地跪在地上,沉默无语。他想,此刻君座是不想见到赵元侃以外的人的,于是躬身退出,不让外人靠近云起殿。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皇上修长如玉的指,生生停留在半空中女子身前半寸的地方,而他却不敢去触碰,因为眼前的女子就如同海市蜃楼,随时都有可能在他眼前消失。
“朕没有想过,你竟然是神仙,”皇上唇角一丝笑意极苦,眸光幽幽地看向皇后神魂所在的方向,“浅芙,天上人间,朕是否还能与你相见?”
她亦看着他,神情冷漠,她的手臂缓缓抬起,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了金色的字迹,那是她往日钟爱的行书:之前,你想寻死。
“你走了,朕这一条性命也便随你去了,浅芙,朕无法忍受身边没有你的温度……”皇上凝视着她,痛苦撕心裂肺,“你是不是感受不到朕的痛,不然你怎会忍心在临终前说让朕好好活着的话?”
皇后依然是淡漠的,她唇角扬着浅浅的,极苦的笑,一双灵动的眸,幽幽凝望着他,似乎在告诉他,他的痛,她同样感同身受,一行小字跃然墙上:丁谓已经告诉你我的身份,即便你寻死,我们也再不能相见,何不好好活着。
皇上身形晃动,疼痛地阖起眼帘,一串剔透的水珠悄然而落,喃喃道:“是啊,他告诉了朕,朕就明白,死后所去的那个世界,仍然没有你。”
皇后静默在原地,凄凄凉凉地笑,向他缓缓靠近,在他掌心间用光影划出字来:抱歉,我也没办法。
她裙摆轻扬,想要转身而去,然而皇上突然扑过来,他失控地想要抱住她,却穿过她的身体,站在了她身前:“浅芙,不要走,别离开朕,让朕多看你一会。朕会为了你,去修仙。”
皇后轻蹙黛眉,什么也没说,眸中包含的情绪非常复杂,眼前男人斩钉截铁的姿态映入她黝黑清亮的眼眸,变成了眼瞳的缩与张,眼光的浓与淡。
“你在担心朕么,浅芙?”他看着她笑,他那样尊贵倨傲的人,眸中却承装了满满的温和的光,他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好像装满了全世界,“相信朕,朕会走到你身边,哪怕与这天地戒律为敌。”
皇后站在昏暗的光影之中,她飘到他面前,指尖在他掌心落下一行娟秀飘逸的字:我相信。
皇上仰头凝望着她,墨眸深沉,神情认真而专注。他点头,十分地凝重回道:“安心等着朕。”
皇后低敛着眸子,指尖在空中划出片片琉璃光影:答应我一个要求。
眸中充满着疼惜,皇上温柔浅笑,唇角溢开一室的温暖:“你说。”
皇后抿唇,指尖又划开几个字:给大宋留下一个继承人。
皇帝刚想反驳,皇后唇角微微扬起,然后裙纱飘然,俯身吻下他额头,完全没有温度的吻,他再也感受不到她唇片的柔软,但是,他的心却感受得到,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立刻缴械投降:“若朕不应,你是否永远不会见朕?”
她唇片微弱地颤动,当然,她发不出声音,但皇帝却读懂了她想说的话。她说:是的,即使你得道成仙,我也有法子让你见不到我。
一夜的时光,转眼而逝,天光微弱,透过窗棂,却照亮了屋内每一个角落。皇后的身影不停地晃动,开始变得模糊。
皇帝跪在她面前,一滴灼热的泪顺着眼角缓慢地滑落。琉璃般的光影,开始涣散,皇上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在他面前随风而散,逐渐消失。
“浅芙,朕答应!”他痛苦地嘶喊着她的名字,他扑到她的角落,却连一片流光都抓不住,那容颜绝美、堪称倾城的女子的优美曲线,终于在光影的流逝中,转瞬不见。
半空中,点点白光凝聚,化为一行漂亮的行书,那是她最后留下的话,她说:你守我病榻一世,这一次,换我守在轮回路的尽头,渡你成仙。
白光缓缓而落,转瞬间,也消失不见,殿内漆黑的可怕。然,黑暗之中,皇帝一双墨眸却闪烁着明亮幽深的色彩。唇角扬起一抹凄苦的笑,淡淡低喃:“前路是你,朕还有何惧?”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凤栖芙更新,第 60 章 国有殇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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