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云便也不再思虑千合二人所来为何,而是仔细考量起是否该进幽绝谷。
一个完整的秘地可包含许多境,而悬隐域大多数秘地都只有二三境,而几乎每个秘地都以开灵境为主要区域。
开灵境即是真正所谓的开灵秘地,是秘地中唯一可用以开灵的区域。开灵境虽有强大的力量保护隔绝,却只针对修者,而对毫无实力的普通人,开灵境的力量的攻击则不会落为实质。
不知幽绝谷谷口的风障,究竟是秘地的分界,还是已是开灵境的外壳?
步行云不敢贸然下注,毕竟筹码是自己的性命。
恰在此时,仿佛是回应他的踌躇,忽听远处千合惊呼一声,话语里满是凝重与焦急:“少宗主偷跑出来了?!还进了幽绝谷?!”
听闻此言的步行云不由一愣,霎时所有思虑与考量都刹停了下来,脑中只剩一片茫然。
千合更加急切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糟了糟了,要是没遇到开灵境还好,要是谷内就是开灵境,那可就出大事了!谁不知道修者在开灵境内,修为是会不断倒退的!”
关于此说法,步行云有所听闻,只是因素以为自己并无机会得见秘地,便只不过粗粗了解,也不曾记得多牢。
此时听千合说起,步行云才回忆起来,确实如他所说。一时脸色不由白了几分。
然而那边同千合站在一起的千赤,见千合这略显浮夸的演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么明显的破绽,怕是只有骗三岁小儿才绰绰有余了。
千合却似毫没觉出千赤的鄙夷,抬起胳膊肘戳了戳他,示意他配合自己“做戏”。
千赤颇感无趣,本不欲理会,然见千合故作佯怒的神情,只好无奈开口,大声道:“这可如何是好?你我二人虽有心护主,可要进了开灵境也如鸟入樊笼,可能非但救不得少宗主,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千合立时向他投去赞许的眼神,接着他的话道:“历来修者进入开灵境都极难救得出来,都只有被吸干修为的份。唉,这下可麻烦了,难道只能等长老动身前来林州了吗?”
言辞句句,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步行云的耳里。
每一句话的间隙,步行云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位少宗主的青衣、他问及自己父亲的病情时脸上的忧色、他赠与自己衣物时微弯的眼角,以及他同自己说过的每一言每一语,如清泉般轻灵柔和的声音,能让当时疲惫绝望的心灵春来重生。
在千合说罢后的唉声叹气里,步行云像是连心都抛却。
是以心中那些无法抑制的畏惧与退意也就一并不复存在,他步伐迈出,径自走出了护罩,转身向幽绝谷谷口的方向走去。
注意到步行云的行动,千合立刻停了叹气,低声惊讶道:“他竟然真的要去?!”
千赤面色一沉,略有责怪之意地看了千合一眼:“进秘地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就这样只身一人贸然前去,随时可能没命。”
千合想起什么般,摆了摆手:“他倒不一定敢冲进谷口那片风障。”
虽是这么说,二人还是跟着步行云来到了谷口前,遥遥看着他会作何选择。
步行云伫立于风障之前,一时没能再前进一步。
这毕竟是连孤竹都能伤到的利风……
然一想起孤竹,又想起修者在开灵境中修为会不断倒退,步行云心中的使命感便又加重了几分。
专注于眼前有裂痕的空气、耳边凛冽尖锐的风声,一点点向其逼近,外界的一切,也随之一点点淡消忘却。
看着步行云虽缓慢却并无迟疑的步伐,千赤面色更沉了几分,道:“这不是开灵境。那风障不会放过他。”
“开灵境遇有普通人靠近,都会快速运转将人吸入其中,并且对普通人会虚化屏障。”千合道,“这小子靠那么近秘地都无甚反应,看来开灵境还在秘地内部更深处。”
“试探够了,还不快救人?”千赤说罢,动身正欲上前,却被千合一把拉住。
千赤知再耽搁便将错失时机,不及问千合想做什么,猛地发力震开他的手,一个闪身避开了千合下一次阻拦,又再向步行云的方向赶去。
不过因为千合的阻挠,终究是晚了一步,千赤赶到时,步行云半边身子已入了风障。
只见他顷刻间衣衫黑发被条条割裂,血肉之躯亦绽开无数深长的伤口,碎屑伴着血花随狂风旋转。
“蠢货!”千赤不由大骂一声,抬手一翻,便从步行云脚下的土地里唤起无数绿草,几乎瞬时便疯长如人高,将步行云团团包围,随即从头到脚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能跟在少宗主身边做护卫,千赤的实力当然非当初那些追杀步行云的北宗众弟子可比,故而当草叶将步行云裹成茧状,步行云只觉忽再感觉不到风刃带来的压力和痛楚。
然纵使千赤实力已然非凡,只见保护步行云的绿茧仍有草叶碎屑不断被风刃刮起。
在确认草叶形成的绿茧已无任何缺隙后,千赤运力于掌,随后隔空击出,强劲的力道直推在绿茧上,助绿茧生生破开风障,冲进了谷中去。
步行云刚从消失的剧痛中猜到这突然出现的绿茧是怎么回事,便忽感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随着绿茧冲破了风障,进入了幽绝谷中。
感到绿茧完好冲过风障,千赤才松懈下来,放下手收了维持绿茧的力道,面上尚有凝重之色未褪去。
之所以选择送步行云入谷,而不是救他出来,不只是因为其时时机已失,更是因千赤潜意识里也有些想看看,这个得少宗主另眼相待的少年有多大能耐。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那小子不爽呢,看来你也是啊。”走到千赤身边的千合悠悠地道。
千赤无奈一叹:“我却不是存心想害他。”
“弱肉强食。似他这般能力小野心大,指不定哪天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何来存心加害之说?”千合满不在乎地道。m.ýáńbkj.ćőm
这次千赤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只是道:“不过,他的运气似乎一向不错。”
……
目光上挑,见小池上的动荡已然平息不少,孤竹终是微微松了口气,也终是确认从那动荡中传来的强大的吸力果然是针对她的。
之前那突然出现的少年此时仍伏在孤竹怀里,虽已停止了哭泣,却依然连抬头都不肯,似乎生怕眼前一切都是幻梦,在视线清明的那一刻就会破灭。
不过,他的直觉倒是没错。
孤竹叹了一声,还是决定狠下心开口道:“阁下可是……认错人了?”
听人出声,少年才下意识微微松开孤竹,抬起头来。
许是泪水氤氲了目光,他一时并未能看清孤竹的模样,但听孤竹方才言语,心便已凉去大半,下意识道:“不可能……这柄剑……不是他的佩剑吗?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
话音刚落,少年便似看清了孤竹面容,果然不是记忆中的人,如遭雷击般猛地起身推开了孤竹。
孤竹本已伤势积重,力有透支,猝不及防下被少年用力一推,不由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然而令她惊诧的却不是少年如此激烈的反应,而是他口中所说的人——曾经以月黑为佩剑的人;也是孤竹所知除她以外唯一一个能以月黑为佩剑的人。
那人不是家主,而是孤竹的叔父,名叫“明惊”。孤竹自出生便从未见过叔父,曾听长辈们说他带着月黑游历各界各域,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次。
不过,那万分危急中万分英勇万分洒脱的最后一面,孤竹却是见得真切,也记得真切。
“他……”在片刻怔愣后,孤竹面色沉痛,几乎是顺着本能开口道,“已经不在了……”
只见少年清秀的面庞立时惨白如纸,站立不住般一个踉跄,便跌坐下去,口中不停地喃喃着“不可能”。
孤竹下意识欲上前扶住少年,却不料忽又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落在身上,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死死握住了自己的身躯,并欲将自己如物攫取,令得她猛然喷出一口血来,再次跪倒在地。
孤竹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少年,此时为对抗骤然反扑的吸力,她已是寸步难移,而那少年显然也不会再帮她一次了。
于是孤竹闭上双眼,聚起所有念力,注入月黑剑格上还未完全沉寂的石白中。
可惜“石白为魂”,倒不是这般容易催动的。
孤竹虽天资惊艳,到底年纪尚轻,对心志的控制也只不过堪堪入门,还生疏得很,若不是之前那般绝境,要唤起那隐在潜意识中的强大意志、进入那能稍微感知天地的状态几乎没有可能。
孤竹对此自也心知肚明,但她并未就此放弃,她明白这是个绝佳的磨炼、突破自己的机会。
这时的她忘记了自己在来到悬隐域之前就已下定的避世的决心,忘记了山水与天涯,只有尘封却封得并不严实的少年心性在燃灼。
焚去在不可抗的力量面前的无力与无奈,焚去隐于心中不敢面对的悲哀与伤痛,焚去每一次望月时心中所滋生的自责与自弃,焚去沉在心底不敢碰触的怒意与恨意……
好歹此刻,她和大多同龄人一般,只是一个心比天高、好胜不服输的少年而已。
池上的动荡似乎发现受骗,被激怒了一般,这次的吸力更加猛烈强硬,孤竹又早已力竭,因此自其爆发的一刻起便在不断前移。
仍是闭着双眼,回忆着之前石白苏醒时自己的每一寸感受;念力运转,令自己的思索逐渐延张,直至凌驾于法则之上。
——大抵世间唯一不受法则压制的,只有身负灵智的生灵的空想了吧。
少年人,执剑未必能荡平八方,跨马未必能游遍天下,读卷未必能纵横朝堂,只有一腔盲目的意气,可如刀枪剑戟,在他人苦守遵从不敢违背的法则中肆意挥舞穿行。
——你言弱肉强食,我道弱可胜强;你言天地不老,我道天崩地裂;你言大势所趋,我道逆潮灭世;你言过刚易折,我道锋芒毕露!
霎时间,只见夺目的白光盛放,在耀得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中,石白终于破嵌孔而出,迎风延展放大,化作与月黑一般大小的长剑,悬飞于空中。
——毋需至强的实力与念力,但有一腔不服亦不屈天地的心志,便能得石白之认可。
石白仿佛没有实质,宛如只由莹白的光芒形成,整柄剑轮廓不甚分明,边缘处可见有光华流泻,只能看得出大致的剑形。
在石白出现的一刻,孤竹只觉身体一轻,一切强大的吸力与压力都顷刻消解。
恰在此时,孤竹忽闻极耳熟的一声“恩人”,抬头望去,只见红色的身影一个趔趄,随即便快速地向小池移去。
孤竹头疼地叹了一声,连忙起身,身法更快地在途中截住了步行云,揪住了他的后领,阻止他被池上的动荡吸入其中。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10 章 八、赴险为所念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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