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神情静默的少女在灯下如寻常拭剑。
织成另一片谧境的雨声倏然被一道异响穿破,少女手中绢帛一滞,抬起头来。
那是木枝折断的声音。
她收剑起身,披雨而出,在另一扇明亮的窗下,拾得半支折腰的笔。
薄弱的窗纸也烂出一洞灯光。
“阿迷?”明吾不解地轻唤,一侧首却蓦然无言。
窗内的身影无声地剧颤着,右手的指紧紧咬入掌心,碎裂的笔杆汲出鲜红的血水,蔓延着涔淫。
窗纸隔不了天才的眼,知迷此时扭曲的眉目、狰狞的神情,那般触目惊心的痛苦,比任何一个谦恭、平静的时候都更真切,且刻骨。
明吾的目光让她的失态无处安置。
故于她之前,知迷忽然夺门而出,似奔逃,似穷追,身影与跫音须臾便淹没在崩落的雨墟中。
明吾扣着断笔的手缓缓垂落,看着窗下案上摊放的史书,默然不语。ýáńbkj.ćőm
“故曰:纵马英杰雌亦可,枪尖剑脊立绮艳;敌血飞落饰火裙,妆作新妇明娇妍。”
史书下是半空的卷页,未干的墨痕停在“新”的最后一笔,“绮艳”“火裙”“妆作”等字因走样而在整页的誊抄中尤为抢眼,乃至刺眼;“新”字更是几乎无法辨别,每一笔都似用尽全力才肯落下,每一划都沉浮着满盈的不甘、翻涌着难抑的怒火。
未几,嚣雨中,一缕缥缈却炽烈的雷霆在天地间回荡:
“大道,你真他娘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
肃秋宗,牣卷阁。
老者缓缓将失而复得的红玉匣填入架上一处空缺,恰得其形,与其它同制的红玉匣并列。
旁一白衣负手而立,环顾偌大阁中层层叠架,这样的空缺东一处西一处,竟不在少数。
“让少侠见笑了。”老者抚须叹了口气,循着四方置架缓步探看,“这红玉匣本是我阁专于置纳卷宗的储物奇物,虽以凡等居多,对于周旁那些蝼蚁而言,却也是价值不菲之物。自十余年前我宗膂力大折,这些小东西也渐渐难以保全了……”
“鼠辈惯会此等见不得光的伎俩,阁主且安心,迟早都会物归原主的。”孤竹慰道,身后的指微微掐紧。
老者来到一片石幕前,其上飘飞着满幕纸页与银星:“这些俱是我宗顶一级的任务,时间最长的,已经有八年无人接取了……”
“簇河之前所接,夺回月屑楼所窃财物……似乎也是沉疴一道,多年来履行履败,后便无人问津了。”指尖越嵌越深,孤竹微抑下睫睑,以掩丝丝戾色,“那女人靠色貌蛊惑月屑楼背后的三门派之主,坐稳楼主之位,倚势滥用手中之权,无节制地压榨银蕊市同行,便是只图养家糊口的平凡人也不放过,当真令人作呕。”
“少侠果真一身侠骨,嫉恶如仇。”老者似乎回想起什么,叹息着摇了摇头,“过去我宗也有些许少年弟子,未经世事,却为那妖女所诱,落得与小人为伍,平白毁了大好前程,徒令人咨嗟啊。”
——
夜,微光泛寒,昧影幢幢。
锋锐冷铁的气息如须弥昙花般蓦然怒放,知迷收紧了手臂,牢牢护着怀中的储物玉匣,不顾锐气一矢划过,片袖飘落,血痕半深。
信荏连忙递剑挡下她身前下一道剑气,护着她逃出了山庄大门。
“什么时候了还宝贝着那些破书,命都不要了?!”信荏体肤上也落了几道长长的血痕,深浅不一,好在看去皆是皮外伤。
出了山庄之外,那些无所不在的剑气便也了无形迹,二人驻了足得以片刻喘息。
知迷眸如古石,撼之不动,只映照着面前夜深雾重的山庄,道:“书是根,卷是衣,执笔记下所历之事的全貌真相,本就是应迹使的职责。”
“是是是……可阁主爷爷也说了,让你首重自身安危,我看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信荏喘着气叫斥,却未能令知迷稍有动容,只好苦叹作罢,“唉,罢了,左右你没命了挨骂的也是我,你当然不用操心自己的性命。”
未几,山庄大门处又有一人破烟而出,身姿夭矫,利落如流风无赘,未及眨眼,便已见她来到了身前。
“阿吾?你怎么样?”知迷连忙迎上前,素来岿然如镜的平静不攻自破,担忧与庆幸俱自然得情真意切,“林家庄内情势如何?”
明吾咽下一口浊息,随即尽轻尽柔地将怀中护了一路的半大女孩递向二人:“难得见到一个躲在死角里的活口,我拼了全力才带她逃出来,她此时气息虚弱,许是受惊过度,你们可好生照顾着些,别吓到她了。”
知迷伸手欲接,却倏然被另一双青袖苓茏的手截于半道,只见信荏将尚还昏迷的稚孩抢入自己怀中:“你还是抱你的书匣子去吧,别把这孩子摔着了。”
知迷遂悠悠地收了手,淡声道:“你也收敛些这咋咋呼呼的性子,若是小姑娘醒了却被你吓殁,我可没法向阿吾交代。”
“你……”信荏气结,随即自将稚孩抱紧了几分,侧过身去碎声念“不与她计较”。
“阿荏体念你力有不逮,怕你强行出力伤了身子,阿迷你可莫怪罪她。”明吾见信荏确有此忠心护主,眸中似也安了几分隐澜,“林家庄内此刻已为风烟剑阵所占据,你们先找个安全隐蔽之地暂栖片刻,千万不要返回庄内。”
“风烟剑阵?”信荏禁不住再次抢言,“就是林家庄闻名皓秀境的绝技——风烟剑阵?!”
知迷只作耳旁风,对明吾道:“‘月剑风刃,烟绡雾衣’,风烟剑阵极其凶险,你要回去再闯一遭吗?”
明吾随指一抹面侧的血迹,一笑扬得洒脱:“这风烟剑阵我头一回见识,难免讨了些亏,正想再去请教一番!何况此人功力深厚,竟能将风烟剑阵布满整个山庄,我也总不能坐视……偌大一个山庄,一夜之间被如此屠灭。”
诡波谲云于深渊中缓缓起伏,夜不知尽,魍影愈发森魅。
借着悬黎的莹光继续书写未竟的记述,半晌,知迷又一次顿笔琢磨言辞时,忽听身旁似是终于捺不住的疑声:“你记事怎么都只写他们做了什么啊?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看的人怎么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知迷斜眸瞧了瞧信荏,又见了见笔下,随即一捻指,暂将笔杆搁置一旁:“那你说,花桃为什么要杀林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当然是因为嫉妒啊!”信荏脱口而出,“用小脚趾都能想出来的事,花桃身为四房,常年被林家主冷落忽视,地位兴许还不如一个丫鬟,她嫉妒排在前位的三个太太,所以才暗杀了她们解心头之恨。”
知迷却不为所动:“花桃亲口告诉你,她是因为嫉妒杀的人吗?”
信荏一愣:“她的确没有亲口说过,但……”
知迷冷然截断:“倘若她被逼问时,叫喊着说自己只不过是嫉妒而杀了人,你也就信了吗?”
“既然如此,她都承认了,为什么不信啊?”信荏颇为不解。
“‘承认’……?好一个‘承认’。”知迷冷笑一声,“阿荏,你知道目光是一种多么自私的存在吗?”
“目光……?自私……?”信荏更显迷惑了。
知迷将手中的卷页举于她眼前:“这件事体,纵然我半字不提缘由,看的人难道不会一眼就‘明白’花桃这毒妇是因嫉妒争宠而杀了三位夫人?”
信荏讷讷道:“这,这倒也是……”
知迷又问:“那你可知为什么我不着墨?”
信荏犹疑了片刻,知迷便自答道:“因为一定还有人——即使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万万之一,能看出不同的缘由。”
她顿了顿,沉重了声线:“更因为,记述事实者,可以推演事情的发生,却绝不能揆度人的心,并将其定义在纸上。”
信荏没了话音,知迷兀自赓续下去:“渔夫垂钓,庶几是为生计发愁,亦或是悠然自得享受静趣,再许二者兼有……旁人说他愁,实则是旁人自己愁;旁人说他乐,实则是旁人自己乐。但作为旁人,随口说说愁还是乐都无妨,却切忌大肆宣扬,或因怜悯施舍,或因兴味骚扰。”
“身躯是天塑的,唯有心是自己的,我不希望我与俗人一般,矢口谰言他人之心并自断为真;更不希望这具有威信的卷录也与悠悠众口一般,将本该万心万相的世界引导为只有一种心念是为正确。”知迷说着,深含一息,闭了闭眼,又道,“也不希望,一人至真的心相被三言两语歪曲诠释……可悲又可笑。”
“阿荏,心是自己的,目光也是自己的,我希望你做一个自由自主之人,不要让世俗的目光,成为你的目光。”知迷语重心长地说罢,似是耗尽了最后些许耐性,长长地呼吐了一口气。
“我,我知道了……”信荏弱声应下。
恰是时,迷霭微破,清月映照白影翩来,掷落一物,惊起久寂的尘叶。
拊了拊掌间尘埃,明吾睨着地上为绳索紧缚的桃裙女子,对迎上来的二人道:“真是可惜了,这风烟剑阵竟是她一己之力所施发,如此天才,却做下此等歪魔邪道的行径。”
知迷察了察花桃情状:“你废了她的经脉?”
明吾摇头道:“可不是我,她自己不知何处窃学来的邪术,可使一时内力大涨,故此才能布下括地如此广的风烟剑阵。然此刻时辰已过,自食恶果,她被邪术反噬,性命都快不保了。”
“那山庄中可还有其他幸存之人……?”知迷犹疑问。
“我也不知,好容易寻到了风烟剑阵的关窍,我只来得及将其破除,没来得及四处查探。”明吾叹惋道,“好在,花桃这罪魁祸首到底是揪住了。”
地上瘫坐的女子发出鬼魅般虚弱却恨厉的声音:“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罢!”
明吾不置一目,只对知迷道:“阿迷,趁她还有几口气,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罢。”
知迷复移目花桃,女子狼狈凌乱的形容淆在夜色里,她凝目良久,未能启唇。
信荏急切的声音便先穿透无言:“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林家三位夫人?又为什么要灭了林家满门?!”
花桃嗤笑一声,虽无力,冷意却足可封炎:“这还有为什么?她们三个哪个不比我受宠?不杀了她们,老爷怎么会看我一眼?至于这林家,既然是那负心汉的林家,就算灭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这恶毒的妇人!”信荏气涌上头,掉足将她踹翻在地,又切切宛首去寻知迷,似有话说,却蓦然哑口。
知迷犹然无言地注视着花桃,不自知眸中流衍了多少失望。
“走罢。”知迷倒足,再也没有了栖迟的兴致。
信荏跟近来,筹措着言辞道:“你别难过啊……爷爷教诫过我,这世间之事大凡一个模样,人若总是抱着幻想,只会徒增忧恼而已。”
知迷嵌死了拳,撰持着平稳的嗓音:“哪怕万万个故事里只有一件不合‘常理’,我也不能蜚语定性一个人物,也不能杜撰指认所谓居心。”
“人心不可常……我岂能率尔操觚。”
明吾冲漠落眸于她的背影,霎目光一动,却见欹侧在地的花桃艰难地抬起头来,眸色芜杂地瞻向知迷。
夜气里树影几转,奔忙于林氏山庄的明氏弟子忽有一人来报,道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林家主与他身边的一个蓝衣侍卫,只是那侍卫拼死为他灌注内力相救,总算暂时保得林家主性命无虞,但其自身便伤重气竭、回天无术了。
这消息却令安然待死的花桃疯了一般地挣揣起来。
明吾连忙将人制住,花桃却似已彻底崩溃,只不休地挣动与大哭大叫,泪水洇得她脂粉尽滥,将那面容妆得比鬼魅更为狰狞。
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将陈年独藏到即将朽烂的心事吐露了出来,时而怨怒,时而痴慕,时而狠厉,时而虔愿,前言不搭后语,来龙去脉一派混乱,二人却仍是静静地听着,遂连信荏也耐下了性子,未出一言打断。
终于,花桃所剩无几的命气罄止于妄然的唇舌,不甘而逝。
信荏揉着脑袋道:“原来花桃本是林家的弟子,但她入庄之前又是孤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林家主发现她天资奇高,唯恐她剑道造诣超越自家的大弟子,又怕林家的绝学将来要付与一个孤女传承,就威逼利诱将花桃纳为了四房。另外三位夫人不知实情,道是花桃存心引诱家主,所以都冷眼仇视她。”
“唔……花桃会暗杀她们,却不是因为多年积怨怀恨在心,而是因为林家主虽纳她为妾,却并不愿意与她多有接触,她为了争得一个独处的机会,先后暗杀了二夫人与三夫人,而林家主因与大夫人时有龃龉,偶尔便不得不去她院中过夜,花桃便想趁此机会,将林家主一举击杀。”
“可林家主以为二夫人、三夫人之死是那采蟾教作祟,便修书向明氏请助,我们一行人赶来山庄,没几日就快揭破了真相,花桃既不敢轻举妄动,又怕事迹败露再无机会下手,这期间便只先毒杀了大夫人,欲以此试探我们,随即又想出了更极端的法子,打算靠自己凭天赋习得的风烟剑阵直接屠灭林家庄。”
“不过……她做这一切竟都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那个名唤春蓼的侍卫?”信荏挠了挠头,似是百思不解,“这可真是奇了,这些日子我也没打听出他们二人平时有什么交集,林家的下人都说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少子,大人,你们说呢?”
明吾拨了拨火堆,道:“当年以调制百色粉墨闻名市廛的春家,不知何故——据说是对头作祟,一夜之间被恶火烧了个干净,主要血脉就余下春蓼这么一个幼子,还是林家主赶得及时,才将他从废墟中救出。兴许是之后便收在身边教习剑道,春蓼感念其恩情,自甘护卫左右吧。”
“啊,对了。”信荏一拍大腿,道,“林家那些人都说春公子生得顶好看呢,那日我远远瞧见,发现他们果然没有半句虚言,他可真称得上是‘绝色’,怕是比咱们那位月家公子也不遑多让——怪不得林家主都老大不小了还管不住自己,表面侍卫实则娈宠。那大夫人不敢跟夫君叫板,就使些卑劣手段欺负春蓼,二夫人与三夫人也时而做帮凶,从来不向家主告发大夫人……花桃身为旁观者看不下去,才想帮春蓼杀了这些恶人——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难道花桃暗中恋慕春蓼?不然何故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花桃方才说过,她想破除这些束缚在春蓼身上的锁链,让他能够离开林氏山庄,还他自由。”知迷开口道,“人之情源于心,心有万相,情也并非非此即彼。花桃或许初为春蓼美好的姿容所打动,也确然常日牵挂,却并不一定就是‘爱慕’,或者说,俗常的‘爱慕’——否则,她为何不曾去试图与春蓼接近,为何这么多年二人仍无甚交集?”
“也许,是春蓼与她相似的际遇令她同病相怜,加深了对林家的怨恨;也许,是她自己渴望自由,却假托于春蓼。又或许,”知迷无奈一哂,“她真是因为这特殊的‘爱慕’,所以无比希望将自己所认为好的一切,都要奉与自己认为好的那一人。”
瞧了瞧信荏微显触动的神色,知迷不禁洒然一笑,道:“皆有可能,皆不为准——我们,各取所愿罢。”
明吾也望着花桃的尸身微微出神,知迷怵然有觉,见她眸底暗惑与微惘,心中顿时铃铎振鸣。
“我若是她,又当如何呢……?”心中所想不觉诉诸于口,明吾惊醒于神思,便见知迷直直地盯着自己,遂也无惭于自己的惘惑,向她道,“世道艰险,女子薄命,我不过是恰好生于明氏,若……”
“你不是她。”知迷堪称冷酷地打断她的设想,随即起身来到明吾身前,沉沉地按住她的双肩,“你只是你自己。”
明吾睇入知迷冷静似铁的双瞳,四目相凝,知迷接着道:“这世上有很多种人,貙虎会踩碎蝼蚁,蝼蚁亦可分尸貙虎,而你若是天上的白云,就不必忧心死的是蝼蚁还是貙虎。你若怜悯蝼蚁,就会为蝼蚁之类;你若歆羡貙虎,就会为貙虎之党——届时,谁又来做那白云?”
“不要让他人将你异化,阿吾,你是你自己,也当做你自己。”
——
桂色的细草轻柔地拂过颊侧,暮光将此方嫩金渲染得更为动人。
碎芒在睫梢与草尖上颤兀。
指间一滴清泪,将夕照的炽烈都映作百般婉转的温蓝。
“春心”。
形如泪滴,半身通透澄蓝,另半则宛若溅碎的泪花,托覆于下,粉如桃色,深处有血红。
这天然法宝当真不负其名,曾在那月屑楼楼主手中,为她擒住了多少情郎的心?
却又忆起花桃,世间女子大多相仿,孤竹原以为,但凡自甘涂脂抹粉、衣裙着钗,一身雌牝之性却还以之为常为荣者,便已是无药可救、不屑等视者,然如今又禁不住迷惘茫然了。
“有的丝绸浸入染缸,只是表面铺满了色彩,在清流中洗一洗,便还是纯白无瑕的本色;有的丝绸浸入染缸,顷刻就失了本色,而那着色,哪怕是用皂角或草木灰,却无论如何,也再洗不净了。”孤竹冷笑一声,“可笑世人,几乎无有前者。”
指间春心剔透未改,那畔赤珠却已沉入昧谷,混气蒸腾起来,蔽满了天地。
“可无论前者后者,不洗濯一番,都是一个模样,又如何能辨别?”孤竹阖下眸睑,悲哀便从唇际溢出,“谁可救?谁可恕?谁又只能作腐旧斩除?……我到底该如何施以援手……?”
涩意浓重到极致,孤竹蓦地起身,将手中之物狠狠抛了出去。
泪滴渺小,划过晦暗的天倪,便匿迹在了昼的归宿。
“抱歉,簇河,我又岂是无所不能……”浑身筋骨霎时俱起自疑,一膝忽折,孤竹重重跌跪在地,勉力摊起一只手掌,石白静静地悬于其中,恒默无声,“固然本心常坚,可也不过徒有本心——看着万丝一一浸入染缸却不得阻止,想要修整世事这缸染水,却也不知如何更改……”
“握着世间至为强大的力量,却仍实现不了自己所愿……”孤竹覆掌一握,狠狠掼在地面,莹白光缕自指间溢散,将大地骇然一撼,裂纹四延,“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无用的废物了!”
——
山风萧瑟,草木难眠。
与竹影共夜,闻霜露幽泫。
“这便是定卷,不再改了?”
悄然转出的人影接过她应声便递出的卷页,知迷仍望着茫茫绰绰的山崖,目无毫斜:“不改了,带回去罢。”
云踪一步踏上前来,并立身旁,卷页已不知被她收于何处。
面向同一片夜影,却难以映出同一种眸光。
知迷领受不了云踪的情绪,正如她读不懂世人自以为的真情。
云踪也在山崖边默望良久,终于叹出声:“我若是那春蓼,必是同花桃一起将林家毁了,更不会造了孽临死也要舍命去救那老淫贼。”
知迷亦终于侧目,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垂肩青丝与粉云衣裙时,云踪已轻声一笑,回身离去。
三步后,夜色中再无此人。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163 章 十一、不伦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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