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瘦柯不堪雪拥,窃窃抖擞了一番。
簌簌声里,一片娑婆。
旷晴午垂眸看着指根,一瓣寒英落在殷红的宝石戒上,六出花枝也染作了瑰逸的珍奇。
垂髫之年的他,方入门炼元之道,炼制的第一件法宝,得到身周长辈的第一句评价便是:“二十晶绰绰有余……小公子这天资真是可喜啊……”
其他耆老则絮叨着此物的能力强弱、效用远近、实战优劣……每一项评判的结尾,都精炼为一个数字,标志成一种价值。
年幼的孩童听不懂如许繁赜的评鉴之辞,只知他们口中的数目越大、价值越高,定然越好。
越优秀的作品,当然越珍“贵”。
孩童揣着这样仿佛天经地义的信念,摘获了生来第一次头筹的奖赏——一颗品质绝佳、有价无市的红宝石。
接下来的生涯中,便是蓝宝石、绿宝石、黄宝石……千晶不换的特制法宝,乃至灵器,丹药以及其它奇物等。
他越来越无法容许等闲而朴素的物事加身。
他不敢也不愿想象做一朵千篇一律的雪花,无所殊异,随风飘零,转瞬就被遗忘在某个白色的背景里。
一文不值。
直到他开始认识变言。
变言……
红衣映雪,倏然将旷晴午惊醒,抬眸将险些唤出的二字截在了喉口——是了,变言怎么着如此雍容的衣装?
随即又不禁微微赧然,怪自己怎么总是念着他。
霜叶抬手捻了捻柯梢,满指烁白:“还未经血染的雪,何其皎结!可惜……终归是少了几分冶艳。”
脊尖霎时刺下一股悚然,旷晴午暗自攥紧了指尖,却不敢稍露声色。
霜叶瞧了瞧他,斜划过眸的瞳光静深难辨,顺势展出一道多年如一的慈蔼笑容:“瞧你这孩子吓得,不过是肃秋宗附近又多了几具被吸干血气的尸体,其处血溅如雨,大片大片比红梅还要夺目。”
“吸干血气?!鸣鸷谷又对肃秋宗下手了?”旷晴午震撼地瞠开目。
霜叶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旷晴午愣了片刻,脑中闪过这些日子披萸客栈收到的种种消息,霜叶晦邃的余光又忽然让他拇指指根一烫。
“是肃秋宗内部出了问题?”他顿时明了。
霜叶解开目光,负手叹了一声:“来日已经近了……”
俄而,一道红光如火种般斜射入雪地中,葳蕤的枝丛生发舒展之间,一道人声伴红影款款而来:“白雪禀性便清絜,何必非与血并论不可?若要绮艳,共火岂不更粲烂?”
雪缕挂在赩赫的茎枝上,红白的历,栩栩郁郁,为这庭间的颜色平添了一簇鲜活。
旷晴午循声望向来处,眸尾扬起几分不自知的惊喜。
变言眨给他一丝笑意,步履则径直来到霜叶身前,有模有样地施了一礼:“霜老管家,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霜叶精心保养的每一道浅纹上都写着“懒得搭理”。
变言就当真“识趣知色”,反身熟络地拉着旷晴午的手迈入了室内。
房门遽然闭上,飘落两珠雪链。霜叶的目光穿过飘渺的灏气,与低檐上抱臂而立的未途无言相对。
“好久不见。”变言顺势将旷晴午拉入怀中,“可有想我?”
旷晴午腰身一僵,随即就在那思之日久的熟稔笑颜中舒软下来,自胁下轻轻环住他的肩背,倦懈地倚上了他的肩头。
变言摸了摸他颈后的青丝,唇间调笑也不由自主放得轻了:“看来是想得紧呐~”
雪光铺过窗棂,墙隅的雰螟叶翠如玉,莹莹生辉。
旷晴午在他怀中依偎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了些心力,忽然抓起他一只手,将一环戒指套上他的拇指。
变言吓了一跳,指间却立时被掐了一记,他苦笑讨好道:“设了心障呢,没人听得到。”
旷晴午仍是有所忌惮般低声道:“这是我这段时日炼制出的一枚假引信,非炼元门内者看不出端倪,也算对世叔那厢有个说法。”
“假引信……?”变言的神色分明更像在端详一枚定情信物,恼得身前人面上都微微发烧,“霜叶缘何肯相信,我能靠假货瞒过身负引智之方的星棋盟盟主呢?”
虽不同于心眼的洞察能力,万极掠的预知能力某些时候却比心眼之力更无可欺绐。
“你可是鸣鸷谷的‘五尘’之一啊。”旷晴午道是寻常,却令变言没来由的心中一悸。
“我这‘火尘’连吞日宗长老的网捕都没能逃掉,哪来的本事愚弄星棋盟盟主?”变言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那难道不是你为了让盟主注意到你、好混入星棋盟内部的故作么?”旷晴午眸中璃光一转,自行替变言都圆了。
“变言毕竟是鸣鸷谷中人,有光明正大探入星棋盟的机会怎会不惜取?虽暂时为万极掠所制,能凭其心眼之力糊弄蒙混之事自也会竭力为之”——这便是旷晴午设想好对霜叶的说辞,于不析内情之人而言,俨然天衣无缝。
变言一怔,而后不自禁捧起他的双颊,晦明相映:“我的好晴午——我该说你真傻呢,还是可爱得令人不忍呢?”
咫尺的故颜与彼时的忆景交叠出许多恍惚,变言睫根下流落一翦黯然:“那次若未失足,此时我早已回到谷中了吧。”
明颜别考虑周尽,无论变言是否从吞日宗脱身成功,都在他谋策范围内。
旷晴午果然有些讶异:“你竟是真的——连你也会被捉住……?”
变言便将自己抽身而退时遇到的幻象与吞日宗璃火牢中所受的灾厄切肤呕心般地道了来,换得那眉眼间诸般动容与心疼。
旷晴午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此时已无任何痕迹的脸侧,眸光潋滟,却启唇轻声道:“活该。”
变言一番述诉太过情真意切,勾动旷晴午一腔忧心尽牵挂在他唇齿间,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引着带着,就到了这床帏之内。
“是啊。这倒真是我自作自受。”变言捉着他的腕子,慢慢地俯下身去,长发自其肩上铺到旷晴午的襟口,“若不曾招惹你,又怎会有这许多苦楚近身?”
旷晴午的手被变言的力道按着紧贴他的肤腠,修长的指尖触到目眦下一点湿意,忽觉心间一刺。
晶焰山一别,若无吞日宗那一阴差阳错,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就在冉冉灼灼的相思之意即将覆上自己身前的一刻,旷晴午忽然抬腿,将变言踹了起来。
变言正吃痛苦笑,暗叹大世家的娇贵公子就是难哄抚,却瞥见倚着床楹的旷晴午同样是眸中烟雨霏微:“待此间事了,你离开鸣鸷谷,有的是机会做想做之事。”
变言坐在床畔,支颐陷入了沉默。
“你难道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他话音垂晻,却注满不可能为外人道的款曲。
他心知,旷晴午此次完不成晶焰山交付的任务,若回山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若同他回鸣鸷谷那百无禁忌之地,逍遥余生。
“再不济,晶焰山也是我生长之地。”旷晴午屈起一膝轻搭臂肘,望向窗外,“何况,真要论起来,鸣鸷谷与晶焰山究竟有何迥异?各有各的规矩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无拘无束?”
“鸣鸷谷……”变言脱口欲辩,旷晴午却蓦然将他打断:“变言。”
“我想出去看看雪。”
——
晶焰山位处火境,连拾掇片如假包换的雪花都是稀罕事,遑论一睹这连绵的万顷同缟、千岩俱白。
二人并坐在客栈最高的房顶,琨瑜雕砌出的人间就这般在足下摛掞开。
“我的生身父母是受雇于寻常大户人家的寻常伙计。”变言翻覆瞧了瞧自己虽偏兀瘦、却颇沐润的指掌——那十余指节上曾经布满粗砺丑陋的硬茧,“大户人家的东家是一处还算可观的中下流修者门派,素不缺弟子来源。连那大户人家自个儿意欲使后辈拜入其门下,都少不得连天资财通融,如我等这般非亲非故的草芥尘末,对这条出路更是想都别想。”
“爹娘不堪贫苦、不甘凡庸,费尽心力想让我走上修者的路途。”变言翕指弹出一道火苗,将周遭空间蒸灼出儿时的经历景象,“白日里我在坊间帮爹娘分担活路,闲暇了就须得捧着他们千方百计寻来的各类典册书籍,凡是他们认为有用的知识,各行各业、杂七杂八,全都要我勤学不怠。”
域中不少修者门派于民间招收弟子时都会举行大同小异的文试,越是历史悠久、底蕴庞大的势力越是热衷于此;倾岳城更是矗立着一座专门的“学府”——“游宴宫”,为此天氏在各境领地都设有学堂一类的分宫,凡能通过其中教学、考察、试炼的稚子,皆能获得皇室所分配的进入秘地开灵的资格。
其他势力于此形式不过是繁简与所考内容的区别。
“否泰同根,那时日虽过得艰苦,倒也叫我看到了万术的一点风影。”火苗中的书页一并猎猎,炘炘迸发出万点如虚如焰的光星,在变言双瞳中奕烁,“人间分明有万种璀璨,可是每一类授术之书,最终都不待深掘,便或巧或拙地附会上了所谓‘正道’。”
开辟灵元、引聚灵气、化诸灵力,便是此域“正道”。
“十岁那年我果真被附近山头的一个修者门派收作弟子,只是没过两年便被赶了出来。”火苗乍灭缓明,似是青山骤然崩颓,天光自死寂中奄奄重拾,“我开灵后天资极劣,连待我最亲睦的师长都看不下去,令我收拾物事归返了家中。”
旷晴午眼神微黯,纵已知变言此时的处境,仍是情不自禁熨了熨他的掌心。
“虽不过一介废物修者,比之凡人到底也是云泥之别。归家之后,爹娘亦对我吁嗟不止,但家境终究是渐渐好转起来。”火苗复趋凝澹,一如变言的话音,“那时的我少年心性,即使明白自己此生无望,仍是不曾放弃搜揽、观阅与修炼之道有关的籍册,却并非发愤图强,而是不断读、不断质疑。”
[“人人都趋之若鹜,却几乎人人都不得其所……”]
“这样的‘正道’,与名利有什么二致?!”
与当年的少年异口同声,变言戾然一握,将火苗扼杀在了掌心。
几缕虚渺的烟尘四逸开来,像是悲恨却徒劳的叹息。
悄然跂立于不远处檐角的未途蓦然抬首,仿佛看见了什么如火如荼、如冰如刀的往昔。
冽冽素气中的声音同余烬一并冷却下来:“终于有一天,老谷主与师父游经此地,带走了我。”
变言的思绪容与在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镇中独他一人箕坐在屋顶,无畏而无谓地观眺着云层中蝹蝹的雷电。
那二人也在空寂的街巷上从容地履过,宛然一对父女。
但当他们驻足看向他时,他就再也不敢相信这种错觉。
男子衣着清隽冷贵,神情却肃杀似魔神,瞳色血艳,疏漠得可怕。
女童只一袭简致的云袖黑衣,倒也有几分玲珑可爱。然而转投来的目光却透骨无形,在那玉盏冰盘般精致的黑瞳更令人遍体懔然。
——淬邪便是其他四尘的师者,亦是列尘堂的设立者。
“她看见我,然后笑了。”那是一个恣肆而诡异的笑,在一个女童的脸上简直疯魔般可怖,变言却并未落荒而逃,反而并着戒惕与兴趣与他们对视,“她对老谷主说:‘真难见的苗子,我要定了。’”
变言还未及看清刻鳞颔首的动作,自己就已经被他提在手里了。
鸣鸷谷收徒,一向是如此简单粗暴。
旷晴午微觉汗颜,再次感叹变言乖张莫测的性子不是无迹可寻的。
拜师时,淬邪曾向变言提及过缘由:“唯有非常之心者,有望练就异化心眼。”
“异化心眼……不受灵力正道限制,修炼全凭心念,进境远比寻常修者迅速且轻易。”变言忽然一笑,“当然,师父说,后者是因为我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心相天赋,寻常人企及不得。”
他并未相告,修异化心眼者,最终都极易入魔,神智流离、不知人我。
“因为你们都‘离经叛道’?”旷晴午问。
变言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因为我们都善于知析自己的心念。”
“鸣鸷谷是个血气阴郁、杀气森沉之地,谷中之人的性子也多怪异乖僻,可是我却很快就喜欢上了那里。”变言的目光不禁迢递向东方的旷邈,“说再怪的话,也不会有人让你噤声;做再狂的事,也不会有人骂你疯子。在那里,越异常的人,我却觉得越真实。”
“有各得其所的矫翼,有简单随心的纵恣,有践教弃条的狂诞……”变言细说当年感触,如数家珍,“大半生来……再无一处能令我感到如此自在。”
旷晴午轸恻他眼中的怀感,便也移目去望雪:“你真的自在么?”
一句“自然”本该应声而答,变言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在晶焰山待了七年,终于完成任务得以回谷,却又被困在了星棋盟。”同一刀,同一招,再一次刺下,“你真的自在么?”
“没有鸣鸷谷就没有现在的我。”变言狷狷道,“凭这身本事偿还鸣鸷谷教养之恩,本就是我该做的。”
“你的执念早就变了。”旷晴午蓦然道,唇音清软成无情,“鸣鸷谷之外,若当真再无可堪一看之处,你又留恋晶焰山什么?”
变言眸光一亮,欣意灼灼地瞧向他。
旷晴午面上一烧,惊开目光恼道:“我在质问你,少耍花巧。”
变言叹道:“你说得不错。或许是因为我早已不再是诮天讽地的少年人了,比起逍遥四海寻找真正的自在,我更愿意留在鸣鸷谷燃尽余膏……不,我希望它能永远存在,希望有朝一日,这样的自在能福泽世间每一处……”
话末虽已化为微失神的喃喃,殷切的愿念却半分不假。
“你疯了?!”旷晴午愕然,霎时揪紧了变言的衣襟,“这是你的愿望?还是明颜别的欲望?!你以为独一势力统治下能有什么真自在?!看看现在的你自己,变言!往来奔波,唯命是从,身不由己!你可曾做过一件心中真正想做之事!……”
变言顿时愣住了。
茫然失色的瞳中又一次浮现出他不解其意的那句交代:[“至于报酬——若有所愿,尽惜此机讨取罢。”]
原来…明颜别是真的想成全他的心愿?
像送木尘自由一样送他自由?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鸣鸷谷需要他!老谷主毕生的执愿还未见完成……
他不甘地握紧发颤的拳,却又倏忽疼醒:是啊,那老谷主的愿望,却不是他的。
变言惝恍地跌伏下去,意气狼籍。
“可笑……我才是真的可笑……”
第二次展开画扇,那扇上以假乱真的石觚棱刺目。
一道赤红的焰丝划过半空,将那被变言烫手般甩落的画扇卷回了旷晴午手中。
焰丝没入火色的宝戒,涟漪不兴。
“这位前辈的‘顽’,你我都还相去甚远。”旷晴午一寸一毫地描摹过扇上的笔触,瞳中繁光莹明,似将凝垂,“他所从乃是心底真性,是以方能‘顽’其一生,不移不改。”
变言裹着嘲苦一声长叹,良久才披着一身落魄复缓缓坐起,接过画扇,歉意支离:“无论身为你的‘师长’,还是五尘之一,我都难逃惭愧。”
无怪他这些年心眼进境愈发偃蹇——
“我尝只以为自己不够忠心,原是早已迷失了真心而不自知……”
旷晴午不忍见他这般霜欺凋槭的模样,安抚了一番不曾好转,终于想起一物,匆匆自腰间扯了下来。
变言兀自心乱如麻间,忽似有一风秋山丹枫吹破纷繁的悰绪,撞了他满怀的暄暖炽热。
他惊神间无意将之揽在袖下,火凤凰流绮溢彩的羽翎在颔前烈烈,又将他的目光灼得隐忍挣扎起来。
“如你所愿——这便是我的真心。”旷晴午看着凤凰缓缓伏下延颈,倚卧在变言的臂弯中,“待此间事了,我便设法离开晶焰山。天涯海角,哪里都去得。只炼自己想炼的法宝,珍重自己想珍重的人事。”
半生金银囹圄,甘愿一朝褪尽。
他终于敢抛却自己于混沌世情中最熟悉的杖藜,徂徕云崖渊薮全凭一心意切。
但变言知道,这块由他亲手所制的灼目晶,也是因他而幻化出凤凰的。
——旷晴午对天真至性与自由无拘的向往,一开始就来自于他。
所以,这番话的另一重隐意是……他愿意为他离开晶焰山,也愿意随他去往任何一方天涯海角。
——可若他不愿离开鸣鸷谷,放不下那似爱实恨的执念,这腔纯澈到堪若浮花的心意又会沦落得多么凄凉可笑?
变言忽觉心间一痛,像是某一缕经年掩藏隐秘伤口的缝线被顷刻抽出至尽,血与气都迸散凌乱起来。
这块灼目晶的法元与心火牵连,而心火本又与至情至性的灵念相关。
他如何承受得来这纤尘不染的情意……?
自作孽啊……
“变言?!”旷晴午色变扶住他时,空中的血花还在便娟。
变言唇下血淌如瀑,竟毫无休止之意。
变言勉力将收形返璞的灼目晶付回旷晴午掌心中,随即连忙端坐身形,调理自己紊乱错杂的心眼之力。
心障溃散,只不过未途与霜叶也不明就里,便驻足静观其变。
修异化心眼者,虽不顾灵力之道的束缚,却也失去了这道天柱地维般稳妥的倚仗;故此其人格外注重修炼心境,纯粹坚实的心境是他们心眼之力稳定的唯一保障。
信念的单色倾覆之后,心底未尝流连的缤纷便猝不及防地翻涌上来。
移时,未途遽然为膺腔中偾发的炙热所惊醒,这才发觉汗雨早已浸透自己的拳掌。
火焰淋漓过心窍,八颗心脏都开始颤动不安。
“……”未途沉吟片刻,感知中变言熙攘的心绪仍在无章飞舞,非但静息不得,反而愈演愈烈。
转瞬间,他的掌心已抵上了变言的后背。
另一掌硬接下了旷晴午掷出的法宝晶石,烈焰如花娓娓开在指缝之间,良久方谢。
不理会旷晴午焦急的质问,未途全副心神灌注于变言:“诸事不宁,问火!”
变言眉结紧锁,臬兀不已,面色却竟真渐渐褪去了苍白。
——
积满雪的野道上,三点人影骎骎驻足。
变言无奈地叹了一声,尚带着几分气虚:“晴午,就送到这吧。”
倏然有数缕莹莹红丝自旷晴午袖间飞出,缠上了变言的腕脉。不一会儿,又齐刷刷掣曳了回去。
——变言的身体魄理早已为其心眼改造得不循常理,何况他这样强大的异化心眼修者,摒绝旁人的探察是如活水涌流般自然的状态,饶是旷晴午借助精密的法宝,依然无可奈何。
旷晴午揄袂收手,偏首低眸,似是有些置气。
变言看了未途一眼,后者会意颔首,他便为自己和旷晴午设下一层心障,拉着人向远处漫步而去。
“再给我些时间。”变言寥落道。
“真的不是鸣鸷谷给你下了什么禁术?”旷晴午微愠。
变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谷主已经放走了木尘,又何必对我出尔反尔?是我自己,疏于体察,误了修行……惭愧。”
旷晴午紧抿双唇,紧绷眸光,半晌才终于在接天的浅浅夕晖中放软下来:“我相信你。”
变言心头一颤。
“这七年,若没有你,想必此刻我自己都已与金银无异。”旷晴午阖了阖眸,“倘不信你,就算远遁天涯,又有何意?也只是浑噩漂泊罢了……”
……果然。
变言忽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在晶焰山恣意了一回,又怎会惊觉曾经最渴慕的那种自在正在离自己远去?
问心,问火……
是情牵最真,不忍割舍。
“不论如何,这是我为鸣鸷谷做的最后一件任务。”迎着散入雪中的暮霭,变言信誓旦旦,四野知之。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181 章 二十九、燃茧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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