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簇河想了想,他似乎确实在落靥楼的房间中时,瞥见过地上一块透亮的晶璃碎片。
“我平时都将它扔在袖内乾坤中。”孤竹道,“也许是这次我的噩梦激出了它……竟然直接将我牵扯到这段幻境中。”
星簇河看了看仍倒在地面不省人事的两个牢吏:“所以……在你真正的过去,并没有发生过这段事情?”
孤竹窘迫地轻咳了两声,老实点头道:“绝对没有——那时石白还未认我为主,我自然发挥不出它的能力。”
“那你现在可以随心所欲了。”星簇河又有恢复冷言冷语的架势,“自然乐意待在遍地花容的落靥楼?”
孤竹蹙了蹙眉,忽才觉出些酸意:“你这是……吃醋了么?”m.ýáńbkj.ćőm
星簇河面色一红,置气般偏过头去:“你爱如何就如何,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孤竹忍不住吻了吻那云霞般仙丽的面颊,暗声道:“在我眼里,遍数悬隐域每一个人,都及不上你。”
“我不会再碰其他人的。”孤竹接着道,语气忽然一扬,“你若不放心,便时时看着我好了。”
“我没那么多闲暇。”星簇河说罢,又似自语般低声道了句,“也看不住你。”
孤竹便状若头疼地“哎呀”一声,戏谑道:“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星公子将在下绑在腰上当个佩饰?”
星簇河终是忍俊不禁:“这佩饰也太不雅观,白给怕也没人要。”
“正是正是。”孤竹理所当然般,“所以只有你肯要我了,不是么?”
星簇河歪理讲不过,只好轻轻地哼了一声。好在没什么冷意,看样子是哄好了。
“海蜃之镜破碎,能力应也受了些影响——你来时没有替换任何人。”孤竹道,“这幻境里不能久待,不然我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
星簇河点了点头:“那要怎么出去?”
“……”孤竹忽然犯了难,“这幻境似是因我噩梦而生,或许只能等我醒来才能……”
星簇河便又冷然道:“你醉成那副模样,什么时候才能醒?”
孤竹连忙赔笑道:“以我酒量,应该不会太久吧……”
“以后不许再喝酒了。”星簇河一气之下,不假思索地道。
见孤竹顿时一副沮丧而颓废的模样,即使如此却也未出言反驳,星簇河又不免心软了几分:“那就至少每隔三日才可。”
孤竹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星簇河不明所以。
“笑你把我管得这么严。”孤竹调侃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得现在就开始藏私房钱了。”
星簇河气结,又莫名被此人占了便宜,怒下却冷冽道:“你敢藏?”
“不敢不敢。”孤竹连忙讨饶,“都由你做主,我绝对半个子儿都不敢留。”
星簇河又不禁被逗笑,无奈道:“谁要你那点私房钱?”
孤竹也不由笑道:“是极是极,星家的小公子,哪还差钱花?”
“在这红莲城倒是差。”星簇河话锋一转道,“你便肯给么?”
他本是玩笑之语,不过想反过来戏弄一番孤竹,没想到孤竹却未曾犹豫道:“怎么不肯?出去后我便将焰炬都‘上交’于你。”
星簇河终是没了脾气,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钱财之事,靠自己就足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
又逢天玉琢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休息,越君还便趁机偷闯入后院中,驾轻就熟般翻了天玉琢的窗。
天玉琢百无聊赖,正在书案旁闲读些不知是何内容的话本。
见越君还娴熟无比地翻窗而来,天玉琢已是处变不惊,放下书册向她看去。
越君还将白日间买下的糕点小食一一取出,放在屋内的空桌上,又将几提盒胭脂画膏放在妆台旁,对天玉琢道:“喜欢的就留着,不喜欢的我便拿去扔了。”
天玉琢讶异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越君还在桌前坐下,招呼她来品尝点心:“想起来我也没问你喜欢什么,就索性多买一些,总有一样你会喜欢吧。”
天玉琢便也来到桌前,无奈道:“你呀。何必为我费那么多心思?”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越君还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想这么做。”
“喏,尝尝这个。”越君还将一袋花糕推到天玉琢面前,“有花香气又清甜不腻,应该很符合姑娘家的胃口吧。”
天玉琢拿起一块尝了尝,笑道:“你不是姑娘家么?”
越君还窘迫道:“我若真是,那也太给你们姑娘丢脸了。”
“是你觉得姑娘的身份丢脸吧。”天玉琢仍噙着微微笑意,倒无认真计较的意思。
越君还不置可否道:“不过是我和这身份互相配不上罢了。”
见天玉琢一块糕点吃完,未说喜也未说厌,越君还不禁道:“你……该不会真的嫌弃我是个女子吧?”
若只是配不上公主的身份,越君还除了遗憾,不觉有他;若从本身上便入不得佳人眼,越君还虽不至满腹怨愤,却也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天玉琢摇了摇头,温声道:“你很好。”
越君还不由一愣。
“你有你的不拘一格,”天玉琢认真道,“也有你的温柔体贴。”
可在人前放浪不羁、敢爱敢恨,也会如此时予人暖意柔情。
“这世上又有多少男子能做到如此呢?”天玉琢感叹一声。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越君还难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受宠若惊得连话语都嗫嚅不清。
天玉琢点了点头:“况且,这段日子,也只有你常常来看我。我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于你?”
“我……”越君还一时激动难言,坦明心意的话几次冲到嘴边,又被她生生按捺下去,最终只得道,“我日后还会常来看你的!直到将你送回皇宫为止。”
“……谢谢。”天玉琢低了低头,本就花月般柔和的声音又轻了几分。
谢这番盛情款待,也谢如此倾心倾力相助相照。
面上禁不住泛起微红,天玉琢虽似是因害羞而低头,不欲令人发现,然如此近的距离,就是越君还不想瞧见也困难。
越君还只觉自己脑中嗡鸣一声,难以置信又暗浮欣喜——自己没有看错吧,她真的脸红了?
那一刹越君还突发奇想,忽然放弃了白日里挑选的众多饰物佩件,只留下了可用以装点房间的一些玲珑挂件、花艾熏香,甚至小盆兰草等等。
她忽然想,送人身上佩戴的饰物,其意义倒是足可作“定情信物”,摊铺里买来的,不如自己亲手做一件。
越君还欣喜地打量了天玉琢许久,思索着什么样的佩饰才堪与这位公主相衬。
天玉琢抬头见对面之人一脸傻气,不禁掩唇笑道:“有什么可看的?”
“你好看。”越君还几乎脱口而出。
说完才觉其中轻薄之意,越君还这次竟比天玉琢还要先不好意思,暗责自己失态。
天玉琢果然就见越君还连忙掩面告辞,留下句“下回再来看你”,便又翻窗而走了。
天玉琢没能来得及叫住,有些怔愣地望向窗外,却只余溶溶浮沉的夜色。
越君还逃也似的,直到一株盆栽的矮树下,才蹲身将自己藏在树阴里,好半晌也冷静不下来。
越君还便心烦意乱地从叶丛中折下一枝,一片一片地摘下枝上的树叶。
落靥楼大堂的嬉闹娇笑声远远传来,越君还便在这遥隔的喧嚣中独蔽树荫下,每摘一片叶便喃喃一句“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
……
孤竹果真醉到第二日才堪堪醒转,二人在阴冷湿寒的牢中相互依偎着,各自讲着往事闲话,倒也不觉烦闷,反而有些不舍而留恋。
最阴沉黑暗的环境,最温柔闲静的时光。
醒来时,来不及顾疼得如裂的头脑,孤竹见星簇河因意识被吸入海蜃之镜而仍瘫在地面,连忙上前将人抱起。
星簇河亦已醒转,见自己被孤竹横抱在怀,不由一惊:“……你做什么?”
孤竹却兀自感慨道:“你好轻啊。平日用餐时要多抢些吃的知道吗?”
“……又不是贫户,为什么要抢?”星簇河不明所以。
孤竹将他放上床榻,道:“听你说了那么多,总觉得你爹像个恶毒继父,你弟弟星斜影才是恶毒继父的亲儿子,对你来说就是个恶毒兄弟。所以我猜他们肯定联起手来欺负你,连饭也不让吃饱。”
星簇河忍不住浅笑:“哪有那么夸张?”
孤竹不禁俯下身,欲凑近细瞧虽残存伤疤却未减几分昳丽的美人笑靥,故意暗声道:“你又笑了?”
星簇河对这般居高临下的接近生出些本能的怯意,不由微微偏过头,声音也低了些许:“我觉得你上一世是个说书先生吧。”
孤竹顿时无奈地笑了笑——难不成自己上辈子真说过书不成?
察觉孤竹没了言语,一股温热的气息却越来越近,星簇河忽然一惊,连忙抬手抵住少年的唇,暖热的气息扑在手心,不禁微红了面颊。
“明明在幻境里你都没有害羞的。”孤竹一副无辜而受伤的模样。
“幻境里又没有人会看见……”星簇河羞赧道。
“这里是落靥楼,也没有人会来打扰的。”孤竹无奈道,“不过你既不愿,我也不会强逼你。”
孤竹便起身一旁,将海蜃之镜的碎片收了起来,随即同侍女再续了一日房钱,并令她自去休息。
再回房中时,却见星簇河已起身整理衣冠,孤竹不禁蹙眉:“昨夜一夜未睡,怎么不肯好好休息?”
星簇河言简意赅:“还有任务。”
没想到孤竹走近后,又忽地将他按倒在床榻上:“没有任务。”
星簇河蹙起眉,还没想好如何反驳,孤竹便软了语气道:“好好休息。我会尽力帮你。”
“不必……”星簇河下意识拒绝道,见孤竹面有不虞,又解释道,“我不想牵连你。”
连他身在其中都尚未明悉,这道暗流有多深多涌,孤竹一个局外之人,若是卷入其中,后果许是不堪设想。
“你还是想将我排斥在外?”孤竹垂了垂眸,“让我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看着你为此奔波劳碌甚至置身险地,而徒劳心痛不已吗?”
“我……”星簇河一震,想要再做解释,却已说不出任何。
只有一道携着热浪的暖流,似猛然闯进,仍在心间激荡冲撞。
“我本早已对这世间失去希望。万念俱灰——没有喜乐让我追逐,没有繁华让我气盛;一切都是灰白,好也无所谓,我不会喜欢到愉悦;坏也无所谓,我不会讨厌到怒恨。”
孤竹忍不住执起星簇河一手,在修长的指背轻轻吻了吻,“我本以为,如我这般,活着似一具行尸走肉,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是你让我找到了一些意义。”
星簇河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被这春水般的语句漾得心中止不住发酥,仿佛有不知何时播撒在心田中的花种,受此一润泽,便开始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若可为你多做一些事,让你能轻松快活些,我便也觉得极为满足了。”孤竹发自肺腑道。
“你……”星簇河红了红脸,一时竟找不出言语回应。
只得在孤竹又一次凑近时,有些紧张地垂下了眼帘。
这是……任君施为的意思么?
孤竹看得颇感可爱,便“遂了人意”,俯身吻上了蓝衣少年的双唇。
星簇河心中仍是紧张,却尽力放松自己,双手只是软软抵在孤竹双肩,倒大有些欲拒还迎的诱惑感。
这一次的吻很轻柔,如同抚慰一片白云,满是疼惜与珍视之意。
星簇河却仍是太过紧张,学不会换气。以至孤竹吻毕放开他时,非但面上的霞色更冶艳了些,连一双清冰似的瞳眸也浮泛起雾意朦胧。
孤竹看得心中一荡,只苦涩想道这可谁能忍得了。
还好这段时间的“柳下惠之术”修习得有些小成,孤竹到底是按捺住,只以指腹为星簇河抹了抹眼角湿意,柔声道:“休息吧。”
星簇河几乎要在这温柔里失了神魂,轻点了点头,便侧过身去,背对着孤竹,不愿让人多瞧自己失态的模样。
不过落靥楼中,本就极少布置单人窄床,这房间中的唯一床榻自也不例外。
没想到孤竹竟就顺势上得床榻来,揽住他的腰身,从背后将他搂在怀中。
“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感到星簇河身体微僵,孤竹低声安抚道,“这样应该比在床边守着你更安稳些吧?”
星簇河虽觉羞赧,然这怀抱如此坚实温暖,任谁也生不起抵抗之心吧?
“那……我睡了。”好半晌,才逃避似的道出一句。星簇河几乎不敢轻动,像是怕少年趁机戏弄自己。
孤竹轻轻吻了吻他的鬓发,温声道:“好眠。”
星簇河忽觉心安了些,悄悄勾了勾唇角,低声应道:“你也是。”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68 章 二十一、吹散眉弯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