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上溅开一滴湿黏,万开烟抬指拭去,见惊红血色,反而不甚觉异,心中平平道果然如此。
昂望高绝处,枯树展延槁枝丛丛,在天穹下织成一张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巨网。身周枯木成林,每一棵干身都形如人躯,其上亦有模糊的人面瘤纹,而障天覆地的槁枝巨网中,每一根枝条都森然作骨白之色,真宛若破开皮囊而疯长的人骨。
骨枝之间,无数色如血肉的长蛇卷尾缠枝,倒吊如绳,垂落的蛇头咬住一活人侧肩,似在不断注入不明的毒素,有的活人看起来尚无大恙,腿上却已剥落多处皮肉;有的则已曝露一双小腿白骨,腿下足骨已是残缺不全,尚未化尽的大腿不断淋沥着溶满肉泥的血滴。
长蛇有的鲜红,有的暗红,甚至有亮到泛白的腻黄色,有深苔般的墨绿色,亦有积毒萎烂般的黑紫色……不一而足。
而观其黏腻滑韧的纹路……万开烟理智知该当反感,本能却已麻木得毫无波澜:“那些蛇,全都是人的内脏?”
“看穿这么多对你没什么用,只会让你更加难受罢了。”星斜影毫不留情地挖苦一句,石榴宝珠般的红瞳淡澈地鉴满骨枝丛网的诡异景象,冷一声轻笑,“不过,灵魂若真的那么高上,自诩以灵魂过活的人族,为何又对这种景象感到不适和恐惧?为何又将这种地方斥为炼狱?”
万开烟虚叹一声,尽显疲惫。星斜影的讽辞每每将人族贬得一无是处、脍得体无完肤,他却偏偏无法与他争吵,因为他的话虽刺耳,却越是深想,越是难以辩驳,越觉讽刺。
骨枝丛网下吊尸林般的活人之中,有人双腿已彻底化为粗砺巨大的蛇尾,攀于骨枝上的脏器肉蛇便松口令其自坠于地,偏头似于虚空中又叼出了一人,利齿将其侧肩钉死在蛇口之中,毒素连通齿脉与血脉,向活人的双腿寻宿而去。
那不知是否还称得上人的活物如熟透的果实被枝木抛下,落于地后并未兀自消沉待死,反而如同异变般地重获新生,靠蛇尾半直立了起来。
蛇人十指指甲长如镰勾利刺,泛着剧毒的幽冷诡光,皮肤暗紫,眼瞳灰茫,口中龅出毒蛇的数颗獠牙,凝液欲滴。
鳞铲刮破大地的皮肤,掀起一列沙尘飞扬,将曾经缓慢的足迹抹成须臾间一道浅壑——那蛇人进攻而来的速度,称是平地来风也不为过。
万开烟心中一紧,连忙抬手设下灵障。
星斜影却只是寻常般睇向飞扑而来的蛇人,榴珠瞳中红光一闪,那蛇人便中咒一般瞬息从残影中脱离出来,定在原地。
是时,万开烟的灵障才堪堪成形,蛇人的利爪已死死抵在其上。
“……好快。”万开烟心中一悸,额角溢出些许冷汗。
灵障外的蛇人犹如被刺破瞳芯,渗血将整片瞳仁洇染成殷红,待色满瞳圆,蛇人方似解封除印,再次灵活迅敏地动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消弭一身敌意,乖顺地来到星斜影侧后,俯首低眉,静候差遣。
“你能操控它们?”万开烟不可思议地看向星斜影。
星斜影掂了掂袖,看了看自己一身红得刺目的血衣:“极恶,不就是万恶之主么?”
“这么说,上一关是在为这一关做铺垫了?”虽则行事方便许多,但见星斜影愈发的邪化,万开烟仍是忡心难舒。
“话是这么说,但必然不是谁都能得到这份赏赐的。”星斜影扣指揉捻了一番袖沿的血色,唇角隐微而诡秘,“不能体悟‘恶’之真意,就无法将那些黑气化为己用,也许最终能通往此关,但绝无法得到极恶的承认。何况,像这样的庸才,挨过那百十个洞窟的黑气鞭笞,怕是早就魂难附体,骨散肉开了,还有什么能耐来赴此真正的炼狱?”
他忽如揭秘般摊开指掌,血袂玉手,缕缕黑气添作掌蕊,飘散如三千多情丝,纠缠住蛇林下每一个活人,反罩住这片骨枝丛网。
耗竭上一关掠噬的全部黑气,星斜影才将视线能及的骨枝丛网整片罩覆。在这压顶窒光的黑笠之中,活人蛇化的过程似被打消掉一切阻塞滞碍,转眼间周遭就如丰收的果园,蛇人落雨般噼噼啪啪铺了一地。
星斜影一挥衣袖,瞳中红氛涌流运转,身周笼上一片血雾萦环,衬得那身姿影绰,如薄帷纱帐。
见万开烟又褫魂般怔愣着,星斜影微一蹙眉,只得主动靠近他身边,拂袖将血雾分去,并笼二人在内。
灵障已被万开烟遣散,蛇人撑臂爬起,成群攻来时,皆是越近血雾越滞缓,触及血雾时,眼瞳便已彻底充斥殷红,成为星斜影麾下新的一员。
“你要做什么?”万开烟这才擒住几分神志似的,益发地觉得身边之人是个陌生的怪物。
待黑气尽散,一拨蛇人大军在身后集结齐整,星斜影才掸了掸衣袖,瞳红归静,血雾敛附回血衣上。
他随意向后示了个紧跟的手势,便提足前行,笑道:“当然是去寻终门了。”
喂着时辰走出这遐旷过甚的枯林,途遭蛇人却无受半点创痕,反而不断壮大着血衣领携的异军。
枯林外,再过一片土地皲裂、岩浆盈缝的荒野,竟踏上一方松软雪毯,一步一步远了身影,足印留下一片片纸薄的灰烬。
上了斜坡,衣下雪鳞愈发深厚;行至高处,劣风啸卷来压,抛起万千雪尘袭面乱眼;空中漫漫飘飞着自绝顶迢邈处撒下的灰烬,像是纸钱烧尽的残骸,又像是肉尸焚化后的骨灰,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繁急。
星斜影当即命出一列蛇人在己二人前侧挡风雪,又自笼上一层灵罩,才堪堪不至被这满天灰烬覆扰视线。
所攀雪山极为崇峻,二人虽是修者,却尚未得八羽飞行之能,徒步行来也颇有滞碍。
常遇积雪崩落、巨冰塞道,加之风雪喧扰、灰霾弥天,虽难以伤及修者,然于这万丈山雪中,以太仓稊米之身一寸寸步矮峭壁极峰,仍是难免令人败露被美名为“克服艰苦”的狼狈。
“你怎么知道终门在雪山顶?”万开烟终于耐不住疑惑,以寻常修者的心眼境界,穷尽极限也绝探察不至这般辽远之处。
“这传承毕竟是在冰原腹内,幻境化得再真,终究是虚,虚虚实实,自然是越贴合冰原的地方,越可能为实。”星斜影随口解释道。
万开烟眉尖微蹙,虽不无道理,却总觉有些牵强。
渐至山巅,天地间似垂挂下道道灰烬帘幕,指尖一触就是簌簌齑粉,拨也拨开不得。
忽有白影从粉碎的帘幕中冲来,与前列的一只蛇人交起了手。
星斜影立时与万开烟退入蛇人大军内部,以心眼察视周遭景况。
不断有白影披着烬屑奔袭来与蛇人大军厮杀,它们身迅逾电,若不能目破影障,大抵也会将其归作万千道风雪之一,或一团团从山巅滚落的雪球罢了。
即便以二人的心眼之力,竟也只能在白影收速与蛇人激战时才堪明辨,那竟是一只只体形壮硕的雪猿!
这些雪猿的实力显然更胜蛇人,也远比蛇人残暴——一掌擒身,一掌擒尾,竟就生生将一只蛇人拦腰折断,从断口处掏出血淋淋的腑脏与肌肉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嚼咽。
然而雪猿据守山巅,蛇人却来自整个枯林,依凭己方之数目,星斜影与万开烟仍是未停一步地向山巅逐渐推进而去。
“你不能操控这些雪猿么?”万开烟颇为不解。
“操控了雪猿和蛇人,让它们相安无事?”星斜影反问道,“这里再无别的势均力敌的怪物了,岂不是无戏可看?”
“……”万开烟心中一闷,“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血肉鳞毛飞溅之中,打头的蛇人阵列渐向山椒两侧环围而去,竟生生将原本守卫山顶的雪猿逼赶、拦于圈外,而将星斜影二人与山巅一同护在圈内。
万开烟随星斜影踏上山顶边缘立足,才见身下不再是皑皑白雪,而是池湖般大的山口,含着泛金折风的岩浆。热浪蒸腾熔化着目光,若非灵障附身,垂落臂旁的发丝许已焜黄焦曲,迎面也扑落掉一层皮肉罢。
巉岩下不远处,如雪山笠檐,蛇人外圈应付着凶残的雪猿,内圈或补外圈之隙,暇余者则将利目钉向高空,不时出尾如疾矢,那蛇尾竟如弦鞭般延至极远处而尚有余势,眨眼间落回时,尾尖已卷了一只徒劳挣动着的乌鸦,未及细瞧,蛇人便已将之撕去双翅、断去头颈,从断口处将血肉吸食了个干净。
这才升目望见,替了天幕的霾云之间隐现着无数鸟爪与鸦羽,它们似惴惴畏避着什么,又似跃跃期待着什么。
“始地那片枯林的枯木枝桠间,不少都筑有乌鸦的巢穴。”星斜影开口道,“它们黑得与阴影无二,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乌鸦以人内脏为食,也就是捕食枯林枝网上吊着的那些长蛇,一棵枯木如果失去所有内脏长蛇,就会彻底化为灰烬。”
枯林中产生的蛇人以乌鸦为食,然乌鸦繁衍生息的能力太强,蛇人并不足以将其灭绝。雪山之巅的雪猿虽负守卫之责,却也需隔时下山捕食,它们的食物便是枯林生产的蛇人。
“雪猿一族皆于此守护,岂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星斜影唇际又暧暧地挑了起来,“一来,这就是终门,或与终门密不可分;二则……”
“这是终门?!”万开烟看着满池金红的岩浆,难免面有纸色,却不得不立刻做好接受的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炼狱应合此意……”
“还没醒悟么少盟主?”星斜影投下一颗更残忍的石,“炼狱之中,简单的死才是最求之不得的事。”
适时,换天霾云中一只乌影斜如陨星急坠而来,二人反应不及,一声轻闷扑响伴一腾炙灼白烟便已在山口岩浆上散开。
未几,岩浆池绵绵微陷,忽将一物喷吐而出,落在雪山上。
——那看似投身自焚的乌鸦,却是转眼就浴火重生,变成了一只如假包换的雪猿。
雪猿伏了片刻,才摇身从雪毯中立了起来,双拳捶胸,龇开满口涎水缠滴的狞牙,拔腿便袭向相去最近的星斜影。
星斜影曳目拂去一道薄风,榴珠红瞳又一烁异光,那雪猿毛掌已临面,竟生生愣了这一瞬,被星斜影似缓实疾、优雅从容地一脚又踹进了岩浆里。
白烟涌起,这一次从岩浆中喷吐出的,是个□□的人形。
“……”万开烟瞳孔一缩,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人生性不似野兽暴躁,四周灾祸狼藉,他便也向星斜影二人这唯一的同族靠近而去,似乎完全失去了乌鸦和雪猿的记忆。
待那人近了身旁,星斜影视而不见他求助的神情,仍是毫不留情地将人一脚踹进了岩浆。
似餍足后打了一个饱嗝,随即岩浆复归平静,再无物溅出。
“……死了?”轮转的噩梦是否结束了?
星斜影一哂:“没死。人会被储存起来,被枯林的长蛇用以毒化成蛇人。”
想起山下枯林细状,万开烟面色又白了几分,知星斜影所言无虚。
而后瞳中榴光一燃,星斜影牵制坡下蛇人之一来至山口,在极恶的绝对掌控下,蛇人毫无反抗地纵身跃入了岩浆。
身骨血肉瞬间熔化,岩浆的鼓囊渐渐平消下去,又猛然高突,喷吐出一颗圆润的蚕豆般大的物事。
未待万开烟识出其为何物,霾云中已箭射下一只乌影,尖喙斜俯,戳在雪坡上又一拔,便叼起那物向枯林的方向振翅飞去。
“那是树种。”星斜影解释道,“乌鸦带回去扔在土上,就会长成一棵那般形状的枯木。”
万开烟艰难地动着思绪:“所以,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是乌鸦化来的?”
“也许是。”星斜影不置可否,“但至少乌鸦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也不能选择自己要变成什么。”
睨眼下视这口覆雪火山:“若说上善若水,那么这就是上恶。”
“相生相灭的规律、以争端来制衡的手段……偏偏,它自己好像与这一切毫无关系,好像它自己只是一个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死物,甚至是起死回生、扭转身份的神物。”合了合眸,星斜影似亦言亦悟,“这就是道——这就是大道罪恶的一面。人却称之为,宿命。”
万开烟缄默,又一次,他从心底里难以反驳星斜影。
“对了,冰火同煎,传说是悬隐域邪异修者达到过的最高境界。”星斜影忽兴味落睫,瞳昧深意,“所谓‘幽冥’‘炼狱’之类,于悬隐域不过是传奇神话,并无其真实存在的影迹。将‘冰火同煎’奉为至恶,以此来造传奇之中的‘炼狱’——这位邪魔的心思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原来上一关他就看出来了。万开烟想起那百十洞窟中的炭火冰炉,这才明白为何星斜影这么快就确认终门,也又一次为他的博闻广识而惊叹汗颜。
“我们跳下去,会变成什么?”万开烟一蜷指节,问。
“不知道。”星斜影眸中也沉了几分戒慎,“这里毕竟是传承力量设下的幻境,所造的生灵并无灵魂。但受试者却是身魂俱在、真真切切的人。”
忽又风吹云散,哼笑一声:“不过不管变成什么,总归离不得‘畜生’二字就是了。”
至恶,不过就是催令皮肉来操纵灵魂。
皮肉对灵魂的操纵达到极致,又换另一种畜生的皮肉来□□鞭挞。
最后灵魂彻底与畜生的本能、本性、本欲融为一体,名存实亡,沦灭不复。
讶然于星斜影的不以为意,万开烟束目不能探出那蔑笑中的半点紧张:“你不怕?”
“我怕什么?”星斜影反问一句,“我本来就是畜生。”
“……”不禁忆回光明长廊,星斜影诉言往昔时,分明还对痛苦多有惧恨憎恶,他于俗世中不择手段地追求权势地位,也不过是为了不复过去经受的一切苦难——可现在,或者说从他开始吸收黑气的那一刻起,他就似彻底变了一个人。
不,已经不是人了。
万开烟见那两泓胭潭无尘无波,此刻才终于明悉星斜影的蜕变在何处。
——因此满载痛苦的黑气能成为滋养他的力量,因此焚身笞魂的岩浆也可令他甘之如饴。
万开烟心神震滞之间,星斜影望了望空中愈渐低垂的霾云,又瞰了瞰坡下蛇人愈渐薄弱的守势,垂眸略一沉吟,便定心决意,解了自己血色的外衣,扔入万开烟怀中。
“若局面不可收拾,你就用这个来号令他们归顺。”星斜影道。
“你要做什么?!”万开烟惊醒,一手环紧那身血衣,一手拽住星斜影只余薄绸里衣的手腕。
“炼狱应是我的考验,少盟主本只需做一名看客。”星斜影双瞳仍平静如精致的宝珠,没有赴死的决绝,也没有惯常的讥诮,“我自己下去找终门就好。只要我通过了此关,我们二人都可以离开此地——你别急着感动,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的考验,你下去可能会真死,那我也没法得到传承了。”
“……”万开烟无奈,掌中握力松了大半,却仍扣在纤韧的腕上,“极恶应当可以帮你抵挡岩浆,你拿回去,我不要。”
是时,已有乌鸦陆续冲出霾云,坠入岩浆中,化为雪猿。
万开烟不容抗拒地将手中血衣重新套回星斜影身上。
星斜影淡冽的瞳珠终于惹上怒色,挣扎着躲避万开烟的动作:“你现在闹什么小儿脾气?!不想活也等我出了传承之地,你再找地方寻死,没人会拦你,我说不定还可以助你一臂……”
万开烟也怒了,暂止半晌的徒劳无功:“你定要这样独身赴险?”
“我说得很清楚了。”星斜影冷声道。
“……”启了启唇,却喉哽舌结。心中榨出难以抑制的酸涩,是前路滴石移山般才搭起的几分情谊轻而易举被极恶瓦解,还是从始至终的患难与共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悟?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欠过你一条命了。”沦入无边的懈倦与黯然,趁星斜影一瞬失神,万开烟将手中血衣轻轻搭在少年修瘦的双肩,后一语低如叹息,“我也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赴死的。”
哪怕以鸩为蜜,万苦可化为恶的力量,难道投身岩浆时熔身化骨的疼痛便不复存在了么?难道生灵骨子里的恐惧也会消弭么?
若皆如此,那更要……
霾云中乌影连珠般射入岩浆,山周倒伏的雪猿已一个接一个地摇晃起身。
要迟了。
星斜影不欲再同万开烟多费口舌,正想击开他留衣跳崖,届时群兽环伺,极恶他不用也得用。
万开烟则抬手将一直藏于后领的雪鹊护入储物空间中。
“……?”被他此举扰得一乱,星斜影不及出手,万开烟忽已借咫尺之势,近前一步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你疯了吗?!”星斜影一惊,似料他意欲何为,狠狠一掌击在少年胸膛上。
万开烟不避不退,反似铸怀如铁,硬以肉躯受了这一击,一腔血将一肩青丝都染作衣色的殷红。
在雪猿纷纷啼叫扑来的一瞬,万开烟强聚一丝被星斜影击散的气力,抱着他倒下了壁崖。
群猿猛然扑了个空,在山口伏作一圈圈的雪白花环,只见鸦队之外,岩浆中另一幕升腾而起的白烟,蒸蒸漫漫,随后袅袅飘飘,倏然断若香熄,形消迹灭。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137 章 三十二、罹祸殃(下)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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