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簇河果然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步行云四下打量了一番,开口提醒道:“恩人,我们动静这么大,不会被发现么?”
孤竹道:“我已用心障将我们的气机隔绝,无论是形影、声音还是气息,都不会被察觉。心障无形无色,就附着在我们身周,所以不必担心会走出它的范围。”
星簇河方有些猜到月黑与孤竹本身的胚剑存在问题,又为这一语微惊。不过尚在月黑上时他就对孤竹设下的“心障”有所觉察,只是因心眼境界不如孤竹,一时未能识出那结界竟是心障。
——剑客、天才……此人实在另类得太耀眼了些。
未注意到身后微有异样的目光,孤竹阖上双目,心眼洞开,念力探向所能及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纤毫毕现,尽收眼底。
见状,星簇河回过神来,也忙以心眼之力探查千青灯所在之处,心中难免微生懊恼。
——分明是想凭己之力去救回千青灯,好以此恩情换药宗的以礼相待与倾力支持,怎么此时反而这般依赖起眼前这不久前才萍水相逢之人来?
何况,分头的星折壑与星断澜,也还未与之会合。不过,他二人虽无地图,无法如他们三人一般长驱直入直指意之所在,但星折壑有星断澜保护,在鸣鸷谷中行动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思及此,星簇河坚定了速战速决的念头,打算以最快速度寻到并救走千青灯,好去寻那二人,也好尽早结束这劫人事件。
心中有自家弟弟星斜影被擒的经历在先,星簇河搜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星斜影在鸣剑殿被囚之处,果然得见了千青灯的身影。故而虽心眼境界不比孤竹,却比她先完成探查。
孤竹复睁眼时,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道:“在西园。”
步行云不加掩饰地满露钦佩之色,看着二人的瞳眸仿佛在闪闪发光。
——看来还是天才最配天才,非但瞧着赏心悦目,执行任务时也很能事半功倍啊。
似乎有些难堪于步行云闪闪发亮的目光,星簇河将头一撇,侧身径自向西边一条灌木掩映的小道行去。
孤竹见那劲瘦又飘逸的湛蓝身影步履匆匆,身后倾泻青丝轻扬,平添倩丽之姿,令她不由得忆起在药宗山脚下一处药铺初见少年时,竟将他认成了豆蔻芳华的姑娘。
——不过,她在别人眼中,不也不是姑娘而是少年郎么?
孤竹同步行云跟上星簇河的步履,还不忘玩味地看了步行云一眼:“怎么会有人,比你还着急啊?”
听出孤竹言下的调侃之意,步行云不禁红了红脸,下意识支吾道:“我也很担心少宗主的……”
从侧后觑见身前人面色更冰寒了几分,孤竹不免一个克制难为,恣意朗笑了起来。
直到星簇河一道冷冽如霜的目光蓦然刺来,那放肆的笑声才戛然而止,化成了一声声欲盖弥彰的轻咳。
步行云不禁感慨地看了孤竹一眼:恩人很有惧内的潜质啊。
……
因有心障庇护,三人连西园来往的下人也不刻意回避,闲庭信步般穿过回廊,径直来到了谷主卧房的窗前。
雕花轩窗洞开,日光金芒探入其中,在层层纱幔间折出片片皱褶,轻风时撩时落间,宽敞床榻上一道散发松衣的人影若隐若现,宛如梦境。
遥见此人侧颜,步行云不禁瞳孔微缩,下意识握紧了右拳。
——正是被挟至鸣鸷谷的千青灯。仍自昏迷,被人带着连路奔波虽使得衣衫凌乱,却尚完好无损。
孤竹此时亦在打量房内陈设,却依然感受得到身旁少年的情绪波动,便下意识抬手想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步行云虽然心潮激涌,不平已极,却似强行压制下来,并没有冲动行事的意思。
于是本凝注于眼前情况的目光,禁不住一偏落在了红衣少年的身上,微露些刮目相看的讶然。
不过为防万一,孤竹还是开口告诫道:“那人心眼境界低于我,但实力比我强得多,心障虽可掩护我们三人,但离得太近,心障自身的细微波动也有可能被觉察。”
房内,床旁的一张桌案后,一袭华贵银衣的人影慵懒地靠着披了轻绒的柔软椅背,他一头乌发如瀑垂在身后,几乎将整个椅背都掩覆了去,发尖也堪堪轻扫金斑点点的光洁木制地面。
——这应当便是被外传为男女不忌,且多好男色的“□□”谷主了。
他狭长的双眸半阖着,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一片薄冰,那薄冰四四方方,薄如宣纸,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连孤竹与星簇河二人,也要以心眼增强了的目力,才能略略辨别出那片薄冰中央,有一片刻痕,花纹繁复,外环一轮,似是一个阵法的图案。
阵法之道,为万“术”之一,亦算是千万“术”中名在前列、源远流长的一支强大脉系了。可惜孤竹与星簇河二人,对阵法之术皆仅是略有涉猎,连入门都算不得,自然更认不得那一看花纹繁复程度就知道颇为精深的阵法了。
面对眼前之景,二人都不由陷入了沉思。
那阵法只余刻痕,不见灵光,应当是已经使用并已失效,只余了那片作载具用的薄冰。
且不论那阵法究竟起何效用,眼下紧要之事是救出千青灯,而那银衣人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看来,无论如何,都需有人将他引开,才好行事。
就在孤竹与星簇河二人又要不约而同,道出“我去”二字时,步行云恰到好处地快他们一步开口道:“我怎么看不出,这位谷主对少宗主有什么兴趣?”话语中满是真情实感的疑惑与不解。
“……”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虽焦点奇诡得让人有些无言以对,但细思之下,似乎也并非那么无足轻重。
于是二人又迟疑着再打量起屋内的银衣人,暂且收起了调虎离山的计划。奇书屋
尽管重重纱幔掩映春光之景就近在身侧,银衣人却目不斜视,慵懒的目光只停在手中冰片上,仿佛身边的绝色美景形如无物,连心猿意马都未能引动。
星簇河思量之间,面色渐渐沉凝了下来,心中糟糕的料想无数,却不敢半分侥幸认为这谷主真如传闻那般好色,而现下只是他恰未动那心思罢了。
倘若好色喜淫只是一个蒙蔽天下人双眼的幌子,鸣鸷谷谷主这些年所行之事其实另有目的,那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不过,如他三年前捉走星斜影,若其实真意并不在其皮相,那么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孤竹却是不知肃秋宗与鸣鸷谷的那段旧怨,所以此时,奇归奇,心中想得更多却是:世上风流子多式多样,真正的□□却少之又少,且也多不在前者之列。
就在二人各有心思感慨时,两道人气忽然闯入感知。二人当即敛下思绪,一同偏头向来者的方向看去。
来人有二,一侧是低眉敛目的侍女,另一侧是一个从头到脚以玄黑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
面庞大半隐在兜帽的阴影之中,连下颔也被刻意提起的衣领密密遮覆,全身上下几乎窥不得一寸皮肉。
而观之身材修短宽瘦,亦很难判断年龄与男女,只见比其身旁侍女高出半个头,应当已过了少年年纪,却不会年长多少,双肩虽比侍女稍宽,但较之年有十八的少年来说,又显纤瘦了些。
说男也可,说女也无不妥。单看身形,实在是难有定论。
孤竹神色微露异样,这样身形虽难以捉摸,却也属最平凡不过,可她偏偏觉得莫名的熟悉。
二人动作如常,显然并未觉察卧房窗边由心障掩护着的三个少年。
屋内银衣人面色微变,亦是察觉了黑袍人的不请自来,微凝着目光以指腹细细摩挲了手中冰片稍许后,便指尖一动,将其轻抛而起,冰片翻旋中,渐化作一片冰色流光,泻如长缎,绕修长的中指指根紧贴作一环,随即流光方实化成一层蝉翼薄冰,戒指一般,称得那本就白皙的指更添缥缈之色。
指掌翻覆,确认了一番冰戒毫无破绽端倪后,银衣人才施施然起身,连长发衣裳也懒得打理,迈步出门会客——尽管是不速之客。
起身时,银衣人才移目看了床帐内一眼,眸间唇角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随后便不再停留。
那笑意中有意气风发与志在必得,更兼几许说不清道不明之意,却独没有对软玉温香的暧昧流转。
而在银衣人动身后,窗外三人才注意到他双耳下坠着的一对小环,形貌竟与方才凝成的冰戒如出同模,只不过一只色金,另一只色褐。
“像是五行中的水、金、土……”孤竹随口喃喃,却不自知一语道破玄机。
银衣人来到院中,黑袍人在他对面站定,对峙之场顿生。
三人连忙翻窗而入,以免过近的距离让两名强者捕住心障的端倪,而银衣人被引出房间,也正好给了他们接近千青灯的机会。
三人却未急着轻举妄动,皆凝神注目静观窗外情状。
黑袍微微飘拂的衣摆边,蜷跪着不敢一颤的侍女,她面埋臂下,乌首向着银衣人,似已心知领一个不速之客来到此间,是触了多么不可饶恕的底线,绝无生路存余。
尽管被黑袍人挟持时,若不就范,下场别无两样。只是,死她一人,总比死满堂侍女好。
银衣人懒付一瞥,修长的指轻翻微弹,一道极为凛冽的力量如针如箭,瞬息洞穿了侍女背腹,心脏被那狂躁的力量撕成血水碎屑。
——鸣鸷谷,从来不讲究什么情有可原。
黑袍人毫无动静,看也未看一眼就这么在脚边流失的性命。银衣人亦面无波澜,仿佛只不过活动活动了指骨。那侍女则更是死得悄无声息,伏地之姿都半分未改。
反而是屋内倚窗旁观之人,情绪浪翻潮涌。
步行云见侍女心脏迸碎,下意识只觉惊惧不已,却被身旁二人如骤然爆发的愤懑杀气震住,看向二人一时竟忘了后悸,心中连连咋舌。
孤竹是路见不平必动肝火的性子,星簇河虽外冷如冰霜,却亦秉性纯良,对邪魔外道有着偏见般的嫉恶如仇,此时见此景,心中除魔卫道之念自一点即燃,迎风而涨。
不过,感觉到各自的不平火气,孤竹下意识抬手按住身侧星簇河手中星寒的剑柄,没想到星簇河也几乎同时以另一手扣住月黑的剑格,皆示意对方不可意气行事。
劝止他人,又何尝不是按捺自己。
步行云看着二人交错按剑的衣袖指掌,不免又是一阵惊艳不已。
孤竹微低眸看向月黑剑格上的那只手,纤长劲瘦,剔透如玉,骨节玲珑亦蕴力,盘在剑格上竟如丝绸缓带装点,美妙难言。不知为何,孤竹忽觉心潮起伏,肉骨俱酥,连忙收回视线,心中连呼“非礼勿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31 章 二十九、相知犹按剑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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