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安神定心之药的少年神色祥和,颊上红潮已褪伏,面容静好如画,疏长的睫羽封合眼帘,仿佛要将这昳丽容姿天长地久地定格在此时此刻。
将一条浸了冷水的白巾小心翼翼地搭覆在千青灯的额上,步行云便在床旁矮凳上坐了下来,微蹙着双眉,担忧而关切地望着毫无醒转之意的少年。
“我知道,你是北宗的少宗主,不论权势、地位亦或声名,我都不可能配得上你。”似自言自语,又似含情吐露,“你对万千生灵一视同仁,对所有病患都心系念之,所以想来,我对你而言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日少宗主倾尽全力挽救家父于绝症的身影音容,于我而言,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爹曾跟我说,要我一定存上进之心,绝不可一直甘愿屈居人下。”步行云回忆着道,“这次际遇也不知是幸是不幸,总之我想,也许跟着桐宗主拜入南宗并非什么坏事,届时虽不一定能得名利,但好歹有了保护你的实力。”
“此番鸣鸷谷一行,若没有恩人与星公子,单凭我一人,兴许早就成了鸣鸷谷中亡魂,更看不到你安然无恙返回北宗的场景——他们都太强、太强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独一人挡在你身前呢?”本就低弱的喃声渐渐小下去,步行云禁不住抬手掩了掩面,仿佛仍未睁眼的千青灯会看到他脆弱茫然的神情一般。
风透窗棂,纱帷轻飞,若即若离地蹭过少年白腻的脸颊。
门内只此二人,静谧幽然。门外撤了一应侍卫,空无一人。
一青衣少年遥遥踏来,先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一众喽啰,然后才时而端着架子、时而又软下脸色,别别扭扭地走到了千青灯房前。
在房前纠结了片刻,面上表情变化了不下十状,少年才终于一咬牙,正准备清嗓叩门——
忽有一手捂紧他的嘴,另一手拦着他的腰,还不等他反应还击,就将他带退了三舍之外。
少年脱得束缚,愤然回身一看,就见千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身旁千赤如常板着面容,沉肃模样。
“二公子,别来无恙?”千合微笑着打招呼道。
这少年正是千青灯的弟弟千过帆,此时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我来看我哥,关你们什么事!”
“少宗主还没醒呢,二公子就让他清净会吧。”千合毫不客气地回道。
“他都还病着你们怎么不去照顾他!周围连个下人都没有,你们存心让我哥自生自灭?!”千过帆更加理直气壮,说完就又拔腿奔向千青灯门前。
二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千过帆会这样关心千青灯。见他不死心,便连忙追上。
千过帆再一次被制住,兀自挣扎不已。千合似听闻什么动静,忽示意噤声,而后便凑近门缝偷瞧起来。www.ýáńbkj.ćőm
另二人见状,也暂止了争斗,好奇地探视起屋内情状来。
虽表面上偷摸鬼祟,实则只要使用心眼之力一探,就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门内,千青灯不知何时解了睫封,开了双眼,只犹虚弱无力,似原原本本听进了步行云方才的言语,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缓声道:“如你所说,在我看来,万物有灵,都是不分高下的。
“纵使普通又如何?没有灵力、也没有什么过人出奇的力量,却也能心比天高,怀一腔许多强者也未必拥有的孤勇。
“所以虽天赐之身不公,万物之心却当等同,没有高低贵贱、强弱尊卑之分。”
步行云忽然明白了,幽绝谷外孤竹诫与他的那一句,“胆识与能力,其实并无关联”是为何意。
“在幽绝谷,我听千合护法说,你因为担心我误入开灵境,竟敢只身犯险,穿越风刃屏障——现在想来,也很难说出当时是何滋味。”千青灯说着说着便嗓音干哑,步行云连忙小心扶他坐靠床头,又去端来不断温热过的茶水,
“也许是觉你勇气惊人,又也许觉你太过忠厚实诚,单为了这一份恩情,竟然罔顾性命,竟能下决心跨越整个木境来到北宗。”
步行云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看着千青灯喝了些茶水,从他手中接过杯盏,支吾着道:“其实是……”
从步行云之前在床畔的喃喃诉声中,千青灯自也明晓了他的真正心意,此时亦不免颊染桃红,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截断道:“我知道了。”
“鸣鸷谷之事,我亦感激……也很感动。”千青灯低低说道,喉头不由自主颤出极细的哽咽,“你救我一命,就当恩情相抵,两不相欠。”
步行云知他对被鸣鸷谷劫走之事心存畏惧,纵然面色不显,心中必然早压抑恐惧已极,那般邪魔外道之地,就算北宗必有实力将他救出,也实难保证他能安然无恙,更不会知鸣鸷谷能暗中对他做多少手脚。
于是鬼使神差的,甚至不需向满腔真心汲取勇气,步行云轻柔地揽过千青灯,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千青灯一怔,微微抬起头,便对上那双呈露心疼柔意的眸子。倏一时堤溃,千青灯再也忍不住淌泪淋浪。
步行云抚顺着他单薄的肩背,心中疼惜不已。
哭了片刻,千青灯心中郁结散去不少,便渐渐止住泫然,有些羞恼地轻推开步行云,偏过头去拭了把泪,不愿让他瞧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却还没来得及措好辞让人先自去休息,千青灯就忽然又被步行云拉入了怀中,他今日似要依仗神助到底,将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事付诸行动——
千青灯还有些发晕,便觉唇上一片温软,不容抗拒,无可抵挡。
心如擂鼓,颊如灼桃,千青灯下意识伸手,却无力推拒。
看着步行云近在咫尺的眉眼,他亦不由柔和了眸光,便一横心般,勾住他的后颈将自己送了上去。
唇齿相磨,交舌相缠。
直到眼见那一袭红影搂着怀中人伏扑在床,门外三人才收回神来,千合连忙捂着千过帆的眼睛带离了此地:“小孩子看不得看不得。”
千过帆又震惊又委屈,一面奋起挣扎一面厉声斥问,却“你、我、他”翻来覆去了无数遍,也没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千合却只神秘一笑,悠悠道:“二公子可算知道这少宗主的位置为什么不是你的了吧?”
千过帆一脸怔懵。
千合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着眼前这个“小孩子”:“你看,当少宗主又要分担宗门内务,还容易被坏人当作打击目标——这次青灯不就被明颜别那魔头抓走了么?还被下了一种奇毒,就是我们拥有悬隐域峰极医术与丹药的北宗,也还没能解开呢。”
千过帆果然面色发白,心想若北宗的少宗主是自己,这次被抓走的兴许就不是千青灯了。
“而你呢,嚣张跋扈不务正业,仗着你爹的名气为所欲为,潇洒自在毫无约束,哪一点不比那个倒霉催的少宗主好了?”千合故作羡慕之色,唬得千过帆一时不知是捧他还是训他。
不过以这位药宗二公子的头脑,再绞半个时辰的脑汁也是想不明白的,只好不耐烦地一摆手:“好吧好吧你说得对,当少宗主就是个劳碌命,我干嘛要上赶着去找罪受?”
千合欣慰一笑,慈祥和蔼地摸了摸二公子的头发。
……
然而,在步行云将千青灯压倒在床,居高临下又呼吸乱缠地端详着对方秀逸清丽的容色时,他那如贯灵通的神助忽又去无踪地远遁了,让他如梦惊醒般地睁大了眼:“我干了什么……”
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真是个畜生,少宗主还如此虚弱,自己怎么能做出这般禽兽之举。
千青灯气得好笑。他体内风露香效力未过,近日不过凭丹药压制着身体躁动,而今被步行云一挑起,便如摇摇欲坠的大厦轰然倾塌,一发不可收拾。他捱了数日情毒之苦,意志早已危如累卵,而况悦己之人就在眼前,何须又何能再克己复礼?
便将少年细嫩又不失劲蕴的双臂勾上那将欲退却的脖颈,敛眉垂目轻道了句:“无妨。”
步行云一滞,惊讶又怯喜着注目那眉眼唇鼻,心中如浮云巅,飘然若幻,又凝出一种随时可能摔坠碎骨的忧怖与恐惧来。
“我……我尽量轻些。”尽管目前他所有的能为还仅仅是纸上谈兵,步行云仍错信自己经验足矣。
以至纱帷翩飞如花海群蝶、轻被连衣物不断在床间各处匍匐乃至委顿于地时,千青灯数次忍不住想将步行云踹下床去,奈何浑身绵软,连推拒都如撒娇,纵怨声到了唇边,也浸透了媚色与兰息,慑不住人,却绝能摄魄。
初经人事,步行云怎受得住如此诱色,早就将自己那温柔以待的鬼话抛得不剩半个音节,只知抱紧怀中如玉般润腻的身躯狠狠冲撞,感受着少年软偎在自己胸膛前,随着自己的动作不断起伏,低低的□□啜泣声似能透破皮肉,与自己有力的心跳声混缠在一处,纠成一张中有千千结的双丝网来。
门外,回返的千合无用心眼也能听闻屋内的动静,于是半欣慰半无奈地叹道:“可算是成了。”
千赤却道:“此事是你……我们自作主张,要是让宗主知道,怕是要打断你我二人的狗腿。”
千合不以为意地一笑:“要打也是先打那小子,我们只不过跟着沾沾光。”
千赤仍面无表情:“少宗主若真的喜欢他,宗主不也动不得他一根头发?到时能用来出气的可就只有我俩了。”
千合果然笑意全无,愁眉苦脸煞有介事地望向千赤道:“阿赤,不如我们高飞远走吧?这宗门委实待不下去了。”
千赤本想回以一枚白眼,却忽而心念一动,看了看千合。
千合不明其意,故作无辜的眸眼回对上他的目光,还疑惑地眨了眨,睫羽轻扇,拂拭瞳色。
千赤眸色一暗,便倏而将人横抱起来,点足飞身远离此地而去。
千合下意识挽紧他的肩颈,微惊道:“去哪?”
“不是你说的么,远走高飞。”千赤似乎心情甚佳,竟不经意微勾起了唇角。
千合骇得差些信以为真:“你疯了?不怕宗主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追就追,天涯携手,也算是佳话一段。”到了此时,千赤竟显出些千合性子中的顽劣来。
千合终于意识到此人不过是在开玩笑,愣了愣,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宗主城府虽深,但总归于我们有恩,对我们的和善亦发自肺腑,平日里也无甚约束。重要的是……”
千赤在后山竹林间停下,见千合久久不续语,便发了一声疑问:“嗯?”
千合便攀着他的肩背,凑近面前道:“有你就不会觉得寂寞。管是天涯海角还是宗门家乡,你在就足够。”
一时心浪激荡难言,又如炭火灼热,化尽了一心坚铁刚志,逸散飘漾出满腔款款深情。
轻轻覆上双唇,往事如浮云掠眼,又散作缈缈轻烟,弹指拨开,便只余身前这珍之于心的容颜,千赤极尽生平柔意,摩挲着丰软唇瓣道出:“我也是。”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44 章 四十二、从此经沧海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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