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其它小说>剑隐诀>第 143 章 三十八、夺兼得
  土境,倾岳城,御花园。

  风拂帘帷,卷来一个玲珑棉朵般的湛蓝身影。

  淬邪稳立石桌微尘之间,素然疏淡的盏瞳映鉴二女微愕的娇颜,三指擒着一颗澄透的缁色珀珠。

  她将这颗珀珠拈在流华、落芷二人面前,直入正题:“命土之根的位处我已经确定,只要你们尽凭我指示行举,它便将成为新的命珠。”

  掌握命珠,即掌握命土;掌握命土,即掌握几重帘;而几重帘的主人,只能是君王。

  淬邪并未解释这颗珀珠的由来,二人也只当她神通广大,自有寻宝去处,甚至不记疑忧这眼瞧无甚灵质的珀珠,有何能耐堪从帝王的命珠里夺走命土的命脉?

  落芷五情驳杂地从珀珠望向女童,询出缠扰了自己一个月的忧惑:“国师大人,您为何要帮吾儿?”

  淬邪乜了乜眼,到底泯了“你无必知晓”之语,道:“于我而言,谁当皇帝都无甚差别,你不必忧忡我对帝王有何不轨之心,我与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他失势后要如何处置,全是你家皇儿的问题,与我无关。”

  虽未告及缘由,倒是安了落芷大半颗心。

  她肯答应与五皇子及淬邪、流华合谋,仅不过是为了自己亲生孩儿能够脱缚解制,却也绝不愿因此伤及了自己心系之人。

  命土之上,每株命花对应一人之命,命花之根称为命脉,命脉若断绝,此命即殒;若其人在外处身死无救,命脉感之亦会断绝,命花枯萎凋敝,即知其亡。

  打理命土的扶花使则具“观枯荣而知损全”之能,但视命花的荣枯状态,便能概知其人受了多重的伤,亦或是伤愈而健全之时。扶花使亦有一些保护、治愈命花的手段,能够让命花对应之人得到一定程度的防御加持与治疗速度增续,危急之时,还可为其护持住最后一息,延长其存活的时间。

  命土之根,则凝于命珠。命花之根末皆深扎于命珠之中,即命珠牵连命土中的一切命脉。天氏帝王从命土中取得命珠,并留之于自身体元内,命珠虽离命土,与命花命脉联系却未断,由此将帝王之命化为命土之根,帝王薨则百花灭,诸人皆殁。

  淬邪手中这颗珀珠则来自天玉琢的五色菁砂中的麒麟菁砂,五色菁砂本也是圣物之一,由麒麟菁砂所制的珀珠自然堪负与帝王命珠争夺命脉的能力。

  淬邪不闻而知,不见即晓,帝王今日束身于政务,她们有足够的时间炼化新的命珠。命珠虽在帝王体内,命脉却也在命珠之内,他还无法感知命脉的情况——除非他有与淬邪同样强大的心眼之力。

  来到命土中心之处,淬邪令流华三指洞贯到了命土根底,却未急着扔下珀珠,而是先探进心眼之力察之。

  落芷眼澜夭转,胭唇轻抿,似有些惴惴不安。

  流华未觉她异状,只好奇地瞧着淬邪肃峻阖目探察命土,自己也试着动用心眼之力去看那百尺之下的深土。

  灵力境界虽破九羽,流华却从未专修过心眼,此时也不过顺遂灵力而达到心眼如电上境。她无法估量自己与淬邪的差距,单是凭凡人之身、以心眼之力便可与九羽修者甚至众多强者周旋自如,便极难想象她的心眼境界甄至了怎样骇人的地步。

  流华隐隐识见土幕中横斜错综的蛛丝鸟绒般的庞杂命脉,只觉如入云中,眼花缭乱,涨目塞脑。

  淬邪所见则好似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确切说来,在心眼之力笼覆的范围内,集中着她的五感与其他一切细微的甚至常人所不能拥有的感知。

  她的洞悉力,与造物者仿佛只一步之遥。

  淬邪猛然开目,盏瞳中风雨如晦。

  “命土之根不是空无的。”稚声沉如炭石。

  流华惊疑:“可里面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淬邪已无心诮她修为不足,思凝心重:“有一种无形的动荡,在牵引着所有命脉的汇集。”

  落芷轻低惊呼一声,随即抬袖掩唇。

  淬邪蓦然偏首,本应惹人怜爱的幼童面孔却满是冷厉,盏盘般大的黑亮瞳里却似映着极寒的剑锋。

  落芷怎挨得住这直穿心脏的目光,颤声解释道:“陛、陛下说命土每隔百年,会自行凝结一颗新生的命珠,重新牵引命土命脉。历任君上也只有继位之后才能获知此秘,君上在位时若出现命珠新生,往往不会令任何人知晓,自己便无声无息地更替了。”

  淬邪瞳色未温,反寒利更剧:“他缘何告之与你?”

  “我……我心中担忧此计不成,反累吾儿获罪,忍不住向陛下问及命土,以知详实……”落芷实然不知自己有何误举,只淬邪的目光委实太过犀利,再厚的胆壁也似不刺便可破之。

  “愚妇之忧!”淬邪盛怒,强自遏制着惩处皇后的脾气,“既是隐秘,缘何教你知晓?!既教你知晓,哪有不起惕心之理?!”

  落芷怔了怔,才被一语点醒似的,满面煞白,目恐失神。

  流华连忙上前将她揽住,生怕她又因过分的惊惶而晕倒,同时慊然向淬邪驳斥:“做什么这么凶神恶煞,对女儿家不能温柔些言辞吗?!”

  淬邪连个冷眼都懒予她,兀自回了目抱臂沉思。

  流华话既脱口,瞧着眼前这个不过她腰高的女童,忽地好一阵脸上热辣。

  然则仍私以淬邪小题大做,流华柔声抚慰落芷道:“姐姐别怕,她唬你玩呢。那家伙满肚子都是天衣无缝的计策,这点小意外解决起来肯定不在话下。姐姐什么都不必多思,只需做她告诉你的事就好。”

  没想到落芷一转念,面色竟是更为惨怛:“算无遗策……?这样的人被陛下当作心腹……”如今终究是要造反了。

  “我也在他的命土牵制之内,这是第一件反叛之事。”淬邪心烦意乱,不耐道,“还有,这个‘小意外’,我没有十全的修补把握。”

  “什么?!”流华立时变脸,“不就是一颗新命珠吗?毁了它,再换上你准备的珠子不就好了?”

  “毁?它还没完全成形,有能量而无实体,怎么毁?”淬邪冷声反问,“今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多拖一日都很难再觅良机,而况娘娘如此心神不宁,难保不会透露风声。今日不论是成是败,只有一拼了。”

  “你对命土尚不了解完全,就敢与五殿下拟定计策?!”流华顿觉荒谬至极,“你对新生命珠之事毫不知情,才错择了时机,却怪落芷姐姐多嘴问询?!”

  “我的确对命珠更迭的说法闻所未闻。”淬邪音眸俱暗,“此物尚无实体,你便能凿凿言之是新生命珠了?”

  “我……”流华一噎,“不是新生命珠,还能是什么?”

  淬邪一声冷哼,不再言语。

  还能是什么?如帝王那般心细胜发、心敏如针的上位者,还能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今日的偷天换日都势在必行。

  淬邪闭了闭眼,不欲再与二妇道人家多费口舌。睑复启时掀散乱尘尽去,只余一磐石固然。

  她松指,珀珠正正落入土上穴洞,坠于命土之根。

  眄了一眼流华怀中犹显惶茫的落芷,淬邪弹出一指心眼之力,亦是一种特殊技法,名唤“心露”。

  落芷不似流华心境纯一,不受外物所侵,心露顺利无阻地射入她的心境,化作一道涓流,浸润入每一缕痕隙。ýáńbkj.ćőm

  如一股水力灌注干裂的荒土,强使之润泽匀密;心露也不过是暂时迫使人忘记焦虑烦忧,保持最为镇静理智之态。待心露效力褪散,那些未能消解的焦虑烦忧反噬起来,便将是更难忍的煎熬。

  淬邪从来不必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在她眼里,人只有“有用”与“无用”两种分别。

  落芷无疑是前者,迁移命脉、新造命珠之事非她参与不可。况她身为扶花使,乃是帝王之外唯一有权管理命土之人,若想对命土动手脚,取得她的支持方能更便于行事。

  只惜人算不如天算,落芷既是绝佳的助力,却也太易败露行迹。

  “按花使牵引所有命脉,扶花使安抚并护持命脉;”淬邪令道,“我在旁监察指示,如有异状,立即收手。”

  流华见落芷顷刻恢复常态,知是淬邪所为,却不敢此时对她多有拂逆,命珠之事稍有差池,只怕便会害惨了落芷母子。

  流华与圣物青苹同为一体之身,当是今世对木之理法最为洞彻之人,引根动茎自是不在话下;落芷经年相伴命土,当是万顷命花最为信任之人,她之相佐应堪化险为夷,将成功的把握擢至最大。

  淬邪心眼境界虽仰止难及,终究毫无灵力;虽察析细致入微,终究只悉理法而难躬行。好在流华主动送上门来,否则此时怕是要淬邪另寻木属性修者施为,非但徒增暴露之患,也无人堪俦流华之能。

  ……

  簪桂园。

  荧煌扶扉而入,合门方摘下胸前雾兰,入得屋间却见案上摊着一张暗生城地图,并画废的稿纸无数,凌乱杂陈,连桌散地,糟不忍睹。

  越君还就伏在这张案上,睡得人事不知。

  “……”荧煌无奈一笑,不惊声息,俯身拾整乱卧一地的稿纸,又试图抽去被玄袖抑了些略的地图,以免为某人酣梦里的涎水所糊湿。

  “嗯……?谁……谁?!”越君还倏然惊醒,一把擒住荧煌正欲收回的腕骨。

  他那力道不可谓不足,荧煌不禁轻嘶一声,人又在起身伊始,竟是猝然被这一擒拉得跌坐回去。

  二人咫尺相面,越君还恍意乍清,愣了几息,踏电般松手并退开站起:“我错了、我错了荧煌,我、我不知道是你,你、你听我解释……”

  荧煌揉了揉腕子立起身来,不免更觉无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我,你……”越君还愈发语无伦次,半晌后终于一袖拍在自己面上,表示放弃。

  自一月前炼化了红蜡后,越君还每日都在忏悔。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孤竹赠他红蜡时多有告诫——男躯委实太难掌控了。

  他以为自己原已够花心浪荡的了,可与今时相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之前按捺着红蜡不曾炼化,是担心自己一时禽兽意起,对公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炼化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荧煌竟也有遏制不住的起意,而且并非偶然。

  越君还很苦恼,荧煌有意,他也有意,他们二人按理道应是两情相悦,只需窗户纸一捅,就能顺理成章地你侬我侬。而实状是在荧煌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天玉琢,这窗户纸他要是敢捅,怕是太阳明天也不敢照他。

  此番倒从荧煌避他转作了他避荧煌,成日窝在卧房中思拟“逃救计策”——一面逃跑一面营救,贴切得紧,毫不自觉窘迫。

  “计划得如何?”荧煌也不笑他,还善良地递去一面坡下。

  越君还这才暗松一口气,只有谈及正事时他才敢与荧煌共处,否则连他自己都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噬脐莫及的事来。

  二人对案而坐,越君还方搴裳下膝,便见案上地图上洇湿的水痕,不由浑身一僵,目色一滞。

  荧煌见他此态,终是忍俊不禁,虚掩唇,微垂首,笑眼弯弯,秀肩轻颤。

  越君还本能地循异移目向荧煌,本就怔迟之间,又见他半掩笑靥,不防倏觉魂都勾了半条去。

  荧煌笑意渐止,越君还却仍眙目如痴,他禁不住垂眸以拦那过于绳直的目光,轻咳一声,戒意少,羞意婉。

  “啊,抱歉抱歉。”越君还悚然惊醒,慌忙扯过一张白纸覆了地图,埋头去寻不知被自己扒到哪去的炭笔,似乎少觑荧煌一时,才堪让自己的心冷静一些。

  荧煌见他忙乱无章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轻叹,拂袖一拈,于越君还挠着头起身时,递去他眼前:“找这个么?”

  越君还眸中霎时异光齐放,惊为天人地看了看对坐的红衣美人:“荧煌,你可真是慧眼如炬啊!”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143 章 三十八、夺兼得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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