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张嘴,下人跑断腿。胡嬷嬷应承了不提,得了许氏的令便火急火燎地走了。只是这般着急的姿态,便是李嬷嬷这样不拿坏心思瞧人的人都咂摸出味道了,更何况贾母这一干人精子。
一时间,荣禧堂百态尽显。许氏不消吩说,望着胡嬷嬷渐行渐远的身影,像是明白了什么,手中不停地摩挲着炉子,面色却越发平和。贾母脸色却不大好看,所谓煞白便是如此了,不过也很快镇定了。贾赦这时也门清儿,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而荣禧堂里那些仆人的姿态则更耐人寻味。有的人镇定自若,有的人慌张失措,还有的人学主子装糊涂,可谓精彩纷呈。
但说来也奇怪,这时候窗外的雪倒不像之前那么凶猛了,眼看着就秀气许多了。之前许氏吩咐的东西,这时也陆陆续续地送来了,不大一会,便齐全了。
贾赦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下人,不由得撇了下嘴,在心中暗自腹诽道:“来的可真是及时。”
在贾赦一旁伺候的李嬷嬷心知肚明,看着贾赦撇了一下嘴便明白贾赦在想些什么了,就扯了一下贾赦衣服上的褶皱,示意贾赦不要过于显露自己。贾赦也就不动声色地收敛了。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眼看着窗外树枝变琼枝,窗沿挂冰棱,许氏的兴致又上来了。东西也是备好了的,许氏便招呼贾母贾赦上座,就着小炉子赏起了雪。
赏雪,酒是万万不能少的。唐时的绿蚁府里是没有的,不过家酿的米酒还是有的,之前就送过来温着的了,算算时间,这时正好。
许氏也不要旁人动手,自取了一壶酒,单独斟酒。贾母则是另取一壶酒,也是自斟自饮。贾赦因年岁尚小便由茶水代替。
但光是看雪佐酒,未免有些无趣。正巧,这时厨房送来了个锅子佐酒,贾赦灵机一动,便想着耍个另类酒令,说道:“这好大的雪景!不如我们来行个雪字的酒令,规矩便如飞花令一般,只把花字换作雪字即可。谁要是接不上来,也不罚酒,便去厨房找一样能放进锅子的菜来。另外这锅子里有的菜,寻来也不作数。”
许氏向来是讲雅致的,从未听说这般酒令,一时间也是来了兴趣,又沉吟了一会才说道:“赦儿这个酒令倒是别致,不过是自家玩玩,便不讲格律了,有个雪字即可。不过,选谁做酒令官呢?”说着便将眼睛望向众人。
贾母也是沉浸在飞花令里的高手,见许氏犯难,便笑着地说道:“母亲也莫道恼,这人选岂不是现成的。”说话间着便将贾赦推了出来。
贾赦出这个主意便是打定了要出来耍的,哪里肯依了贾母的轿,不甘示弱地说道:“母亲也是飞花令的高手,今日合该歇歇。让我们这些人也出来玩玩,就是出丑轮到也该轮到我了。”说罢便两手一摊,装作不服的样子。
贾母光听着贾赦的话,就乐得不可开支了,再一看贾赦那副嘟着嘴倔强的模样,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了。许氏也乐得不行,拍着手直呼有趣。到这时,荣禧堂里的尴尬气氛算是彻底清空了。
待贾母笑完,便想着逗弄贾赦,于是就风趣地说道:“要依我看,这酒令也不要唤做酒令了。这哪里有酒?分明是菜!干脆叫菜令了。”
“你这孩子便不懂了。这菜是寻来放锅子里的,要确切,那也得是锅令。”许氏亦是同道中人,也跟着打趣道。
贾赦也光棍,就由着许氏贾母开自己玩笑,但嘴上却一点也不依饶地说道:“那里就像祖母母亲说得这么难看,顺着这个思路,那也不该叫什么菜令锅令,纯应是飞雪令,这多风雅。”正当三人说话间,这炉上的锅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许氏见着锅子开了,也就不光顾着打趣贾赦了,幽默地说道:“光顾着说了,到不晓得连锅子也不满了,直在叫唤呢。既然如此,我便自封这个锅令官,把这飞雪令开起来。”
“那便由我开始。我来第一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贾母当仁不让地说道。
贾赦也不争这先,便接着贾母的话,说道:“既然母亲出了第一句,那我便接第二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但诗到第二句便没人接了,整个荣禧堂顿时为之一静,除了炉子上咕咕作响的锅子和窗外飘飘下落的雪花,此时此刻竟找不其他的声响来。
许氏沉默地夹了一筷子的豆腐,贾赦默默地吃了点白菜,就连贾母这样的爽快人也不免有些尴尬,也申起筷子夹了点肉吃。
贾赦身旁的李嬷嬷见主子们都不说话,便是明白主子们是要大家一起玩了,于是就开口说道:“我看大家都不接,老奴便斗胆接一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贾母见李嬷嬷接了一句,便出来圆场道:“李嬷嬷接得不错,这酒令要人多才好玩,我看大家都可以跟着一起玩,之前光想着打趣赦哥儿,却是忘了让大伙一起了。”贾母此话一出,荣禧堂里便瞬间热络了起来。
贾母身旁的秋华这时也搭腔说道:“既然是赦哥儿奶娘李嬷嬷接的第三句,那便该太太身边的人接了,本该胡嬷嬷接的,她不在,也该大丫鬟。”说着便看向许氏身边的大丫鬟秋月。大伙都觉着这话有理,便商定了由三位主子身边出人,依次接令。
秋月原不想接的,却拗不过众人,便硬着头皮接道:“既然大伙都这么说,那我便接一句‘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说罢便松了口气,毕竟她才思不算不敏捷,能过一轮便是一轮,不出错就是。
这次就该贾母身边的大丫鬟接了。只见贾母身边的画眉,一脸嚣张地接道:“秋月接的是欧阳修的《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那我便对韩愈《春雪》里的‘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画眉此话一出,许氏、贾母以及贾赦眉头都是一皱,堂上众人也有些不满。倒是画眉自觉厉害,不以为然。
贾赦在梦里见多了这种张狂的下人,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当即便想开口杀杀她的威风,但转念一想,与丫鬟较真,没得丢了身份,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说道:“既然画眉姑姑才情卓越,那我这边也要出个才女方才妥当了。”贾赦说罢便随手在自己身边指了个人。
被指到的那个丫头叫做二丫,平日里不过是个跟班罢了,又是外面买来的,字尚且认不全,更何况是诗了,被贾赦当众一指,登时慌了神。不过,她却有些急智,以前听人唱曲,里面有个散板,里面正好有个雪字,她这时便拿来用了。
“奴婢也不懂什么诗词,只听人唱过的曲里面有这么个句子,便拿来献丑了。这个句子便是‘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投骨寒’。”这丫头怯生生地说道。
画眉听见贾赦说的那句话心里就老大不高兴,又见他随手指的一个人就把令接起来了。二丫她也认识,不过是外面买来府里的,斗大字不识一个,现在竟然当众打了她的脸。贾赦她是不敢怨恨的,不过二丫她是恨毒了,这人她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话说贾赦这无心的一指却成了未来老大的一桩官司。只是这事不干此时的事,便表下不提了。
既然这令接下去了,这次便轮到许氏的丫鬟了。这一回是秋华,她倒与画眉那种嚣张的模样不同,她干脆利落地说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她这诗接的应景,倒也算不错了。
这回又轮回到贾母这边来了,画眉才被下了面子,这时自然也要找回面子,她刚想再接,贾母却突然开口说道:“这个飞雪令倒也是趣味盎然,大家接得也是风趣雅致,弄得我也来了兴致,须听我一句‘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如何?”
贾赦见贾母接了诗,也是闻歌而知雅意,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遗憾地说道:“母亲这个诗接的绝妙,儿子再没有诗可以对了,便算做儿子的错,去厨房寻一样菜来。”
贾赦说罢便示意人去找一样锅子里没有的菜。不过,贾赦身边的那些个拿着一等例儿的丫鬟,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光会吃了,那里认的什么菜,况且那锅子里菜都齐全的很,所以都不敢去。
最后还是二丫去寻的菜。原来二丫虽不识字却也算是个生活里的妙人,一听去找一样锅子里没有的菜,当即便看了一眼锅子,一见锅子是鸡汤吊的高汤,这时心里就有数了。立马就去厨房寻来了一样菜,等菜找来时,众人无不服气。
你道是什么菜,却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不过是平平无奇一根芽菜罢了。原来啊,芽菜平日里只作炒,但你要把它拿来吊汤却能做出鸡汤一样的高汤来,而府里要吊高汤自然是用正儿八经的鸡肉来吊,这二丫一看是鸡汤吊的高汤,便笃定锅子里面是没有芽菜的。
说到这里却是不得不佩服底层人民的生活智慧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红楼之贾大老爷更新,第 5 章 第 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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