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信萨卡斯基刚才就是这么一边跟几个贵族商人坐在沙发里谈话，一边还能盯着外面吃吃喝喝的她——这个位置正好就对着她的方向，说不是故意的，狗都不信。
她还发现，除了帕莎丽纳家的那位亲戚费曼（他请莉娅这么称呼他），其他男性身边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伴”，有的人身边甚至不止一两个。
在场的沙发位置分布得没有什么规律，有相隔甚远的，也有紧挨在一块的。沙发旁立着树木造型的落地大灯，灯座似乎可以跟着沙发位置自由移动，亮度也能根据客人的需求进行调整。
费曼的头上的灯光就很坦坦荡荡地照亮方圆两米，俊男靓女两张美观的脸蛋在昏暗的背景里熠熠生辉。
像费曼和妮娜小姐这样敞亮的位置很少，大部分灯光都只能照出主人的一部分，或是半边肩膀，或是扶手上的两只手掌。
更有甚者只亮出个沙发靠背沙发脚，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倚在另一边，昭示着此处有人。
萨卡斯基的灯光大约介于两者之间。他的灯光线冷冽，光晕也浅，勉勉强强能罩住沙发。人坐在沙发正中，会有种半张侧脸在光影交替中轮廓深邃的高级感。
这种光线通用于各种影视文学作品里大反派的侧面描写。
莉娅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格调的装13光线构图。
她坐下之后，不知道萨卡斯基怎么操控的，落地灯的亮度降低许多，色调柔和，并且照在了沙发前端，勉强照出他黑色的半只皮鞋，和她悬空着的一截米色皮质鞋尖。
多少有点恐怖片既视感。
莉娅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种会有这种会场布置。别致是挺别致，但可以说非常不合时宜。明明是在谈正事，非要弄出舞台情景剧的效果。
怎么大人物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开会谈判吗，自己的脸不能让合作伙伴看？
这种布置放在海军本部后勤部，是要被西瑟扣半年薪水的。
莉娅忍了又忍，偏头问赤犬：“我一定得这么坐着吗？”
她被箍着腰，半强制地坐在赤犬大将的…腿上。
这很不对劲。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许多道目光将她扫视来扫视去，带着探究和轻视的恶意。警惕之下，她不太敢大幅度动作地挣扎抗拒。
光线太暗，莉娅抬头去看萨卡斯基，只能勉强分辨出侧上方他近在咫尺的的脸庞轮廓，一点灯光的柔和从漆黑的瞳孔里反射出来没有温度的冷光。
昏暗中，他没说话。莉娅腰上铁一般的小臂也没有放松的迹象。
她肩背端正直挺，和他的胸腹隔着不到五厘米的间距，男人偏高体温散发出的热气从后往前拢住她，没两分钟莉娅就感觉背上微微在出汗。凉爽的室内冷气对她仿佛失效了。
得不到回应，莉娅抿着唇挪开目光。
她的右边胳膊也被他圈在臂弯里，莉娅试尝试挣动，发现赤犬给她留了空隙，她如果想，手是可以拿出来的。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宽边吊带的无袖连衣裙，胳膊和他的小臂紧紧贴着，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男人的高热体温烫得她从手臂到后颈起了一路疙瘩。
但她没敢把手抽出来，胳膊肘卡在中间，把他的手臂和她的腰别开了，胳膊就算了，直接圈住腰实在太…近了。
莉娅忍不住地蹙眉。
她觉得今天的萨卡斯基，有些不正常。以前因为各种原因，也没少萨卡斯基抱过，不仅是她，力利都经常能爬到他脖子上去。年纪小的时候抱得不少，肢体接触也是寻常。但从来没有过今天这种压迫力十足的感觉——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连方才出去接她时，萨卡斯基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掺杂了什么让她惴惴不安的复杂情绪。
角落里更加昏暗的地方时不时露出微弱光线，人影绰绰的，莉娅细听出轻微的门锁开合声，才知道那原来有一道小门。光线太差，才显得门很远。
进来的人有的走过附近，莉娅才看出全是漂亮的女孩子。
四处观察很容易能看见不少风格迥异的美人儿亲密地依偎在男人身边，大腿或者腰肢被金主放在手里把玩，角落的小门不断有人被招待领进来，她们都自觉地坐到某张阴影错落的沙发上去。
莉娅就知道，正事估计是谈得差不多了，从叫人陪侍开始，就是另一个环节了。
她从事海军文职工作之后，被西瑟带着见识过不少场面，后来因为建设巴林岛常常出海考察商谈，各类应酬场所内类似的情景也算常见。
但是看得再多，依旧对这种画面感到强烈的不适，这次也许是因为自己也身在其中的缘故，这种厌烦的感觉情绪尤为强烈。
和性别无关，只是没有什么比亲眼见到有血有肉的人被物化、商品化，能让她更深刻地感受到大航海时代还是个奴隶制度外化得随处可见的，该死的时代。
斜对面两个位置相邻的男人面带笑容地交流了几句，他们各自身边的两个女孩子便神情自然地与彼此换了位置。
她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那些对她投以视线的背后含义。
莉娅缓缓收回目光，拳头轻握，垂眸抵在鼻尖。
赤犬余光微动：“怎么？”
她柔顺地往后靠在他胸膛上，轻声说：“不舒服。”
当她依偎在他怀里，有意无意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即刻少了一大半。
赤犬闻言抬起大掌往她额头上探去，被她及时挡下。
莉娅叹口气，低声挑明：“我不喜欢这里。”
赤犬扣在她腰上的手立刻放松了许多，声音都仿佛变得温和：
“我知道了。”
他沉哑的嗓音从头顶传下来，胸腔颤动震得她感觉背部发痒。
萨卡斯基没有在一开始就带她进来的原因，莉娅也猜得到，在身份上并不合适以外，谈话内容也比较敏感。当人渐渐变多，政治话题就不好再在公共场合讨论。哪怕多出来的是一只只看起来很乖巧“金丝雀”。
真正聪明的商人和贵族不会轻易败在轻视女性和欲望上。
她进来得算早，虽然那时事情已经谈到尾声，好歹也听了个大概。
之前鹰眼跟她说的情报，没想到很有点东西。岩浆房这三个岛屿的温泉村等产业背后，确实有世界政府做靠山，产业大头全被与政府联系紧密的大贵族们占着。
岛屿的产业链通过附近航道延伸得很远，有不少利可图，但毕竟岩浆房是真的存在，赛肯岛上产业的配置分布，一个也绕不开海军的布防。既然避不开，那没理由实际上出力最多的海军会不来分一杯羹。
除了震慑解决不轨之徒，赤犬大将似乎就是为了保障安全和分润事宜而出现在这里。
在昏暗的大厅里出现越来越多人的时候，赤犬带上她离开，去了楼顶餐厅。
晚上果然有饭局，定好的大厅就在旁边，但赤犬不可能做早到等人的那一个，他带着莉娅另开了一个小包。
从这个包间的窗户能看到远处火山的山腰、山顶白雾氤氲缭绕，那是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子升腾的水雾。
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部分成片的温泉周边，都已经建起洗浴房和餐屋宿处，水汽下朦胧的灯光连成一片。来泡温泉的人，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离开令人排斥的环境，莉娅稍微松了口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风景。赛肯岛的火山口在黑暗中发出暗红的光色，时隐时现。比不上人类活动区域的灯光亮眼，不动声色里埋伏着危机。和萨卡斯基的岩浆很相似。
赤犬在她对面坐下，正好挡住红光隐现的火山口：“不要跟海贼走的太近，尤其是七武海。”
鹰眼的七武海名额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件事她连鹰眼本人都没有透露，当然也没跟赤犬提起过。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工作内容，基本都不会主动告诉他，工作上的麻烦事也从来不会求到他跟前。
不是不愿意让他帮忙，赤犬位置太高，帮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就像你可以让棕熊去掏蜂窝，却不能要求一只熊去花丛里采蜜。
何况熊得到了蜂蜜后，乖乖给你的可能性也不大，多半它自己会吃得一干二净。
莉娅支着下巴，目光在窗外的阑珊灯火上流连，两排长而密的眼睫毛弯弯翘着，缠绕着光色折射出一点璀璨金黄，缓慢地扇动牵出两分漫不经心的柔软。
“大将先生是说，朱洛基尔先生吗？”
她仰起下巴，半阖着眼，掩去一半眸光，蓝色的瞳孔轻轻点了赤犬一下：“朱洛基尔先生对莉娅很绅士哦，怕莉娅一个人不安全，才特意多陪莉娅坐了一会儿。”
赤犬沉静地斥她：“蠢话。”
莉娅眨眨眼，明亮的眼眸依旧转回窗外：“七武海里面有朱洛基尔先生这样的人，莉娅觉得很庆幸。”
赤犬看她晕着粉色的指甲盖搭在淡红色的唇瓣边，嘴角的弧度浅浅的，声音也轻轻的：“总比唐吉诃德那种海贼成为七武海，要让人安心得多。”
唐吉诃德家族在北海的势力一日盛过一日，想要角逐一个七武海名额，胜算很大。对此莉娅感情复杂。
如果此事能尽早办成，罗西南迪就有可能通过光明正大的渠道，恢复同海军的联络，届时作为七武海计划负责人之一的她能给罗西许多便利；
然而唐吉诃德家族本身是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一旦拥有了七武海的特权，必然会更加猖獗。哪怕是现在，她已经不止一次截住多弗朗明哥向人口买卖伸出的魔爪了。
多弗朗明哥当选七武海，不止周围平民遭大殃，大海之上普通人的生存环境会更加恶劣。
赤犬摸出一根雪茄，放在手里摩挲：“这不是你能管的事，不用想太多。”
莉娅转回脸庞，定定地望着他：“管不了所以就不管，这是赤犬大将常用的做法吗？”
赤犬漆黑的瞳孔透着冷光：“这不是最重要的，不必要浪费超出预算的精力。”
莉娅温柔地笑：“不是哦，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如果不是以让平民百姓过上不受贼匪侵扰的安宁生活为目的，海军的正义之名从哪里来呢？”
她语气坚定地对他说：“如果海军不是百姓的正义之刃，那么就只能是世界政府的旗下走狗。海军的目标不应该是称王称霸，统治一方，这种目标承担不起正义之名。”
在外面奔波几年，经营着巴林岛，见识了不少，背后又有泽法老师帮助，她总算积累到了足够当面反驳他的底气。
在伟大航道上，胜者即正义、弱即原罪、弱肉强食的观念非常常见，她也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何况颠倒黑白。
赤犬身上已经有很明显的军国主义倾向，这还是她努力这么多年淡化后的成果。军国主义也许能将海军打造成一个高杀伤力的武装机构，但并不适用与全世界的国家与民众。
她对军国主义始终是反感的，不奢求能彻底扭转萨卡斯基的思想，但他得知道并且接受她的观念。
过去的将近十年里，她一直在尽力维持家里的安宁、轻松、和谐，让萨卡斯基感受到家庭气氛的温馨柔软与工作场所的压抑冷酷之间巨大的反差。
萨卡斯基必须清楚地知道，她是要过她这种生活，而非他那种生活的人。如果海军给不了，如果他办不到，那么她离开海军是必然的结果。
晚宴上多是世界政府要员和大贵族，作为席上的极少数海军方，即便是赫赫威名的赤犬大将也有被隐隐针对排挤的趋势。
可能是好处都已经到手了，赤犬对一波波的冷嘲热讽视若未闻，只一杯一杯地喝酒。
一个大肚子贵族拎着水晶酒瓶醉醺醺地过来给他劝酒，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没往酒盅里倒，倒满了一只空碗，是莉娅一只手拿不起来的大小，烈酒的味道直冲脑门。
大肚子贵族：“哎哟，倒错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赤犬大将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赤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举起碗一口干了，朝对方亮出碗底。
大肚子愣了一下，两坨滚红的颊肉高高堆起，脸凑得更近了，手有意无意地撑在莉娅的裙摆上：“赤犬大将好酒量，来，美人也喝一杯…”
莉娅脸色平静地握紧为赤犬斟酒的瓷瓶，在对方越靠越近时微微侧了侧身。
赤犬的手越过她的脸颊，扣住大肚子散开领结的脖子，眼里寒光烁烁：“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脸色太冷酷，大肚子通红的脸立刻清醒了几分，满头涔涔冷汗。
周围声音一静，场面慢慢变得僵冷。
一只素白柔软的手轻轻搭在赤犬硬邦邦的小臂上，莉娅手腕一勾，笑容温柔：“大将先生喝醉了。”
萨卡斯基的手顺着她微不足道的勾扯力度，很快松开，大肚子一个后仰摔倒在地，被人扶走了。
莉娅放低声音，抓着他的手腕轻声劝道：“大将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赤犬拨开她的手，取了几瓶酒水，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倒是没人敢再来挑衅他。
莉娅无奈陪坐在一边，知道他不肯听，也就不再劝，只等着他喝够了把人带回去。m.ýáńbkj.ćőm
赤犬的酒量比她想象的要厉害些，喝醉了酒品也好，一路扶他回去时安安静静，乖乖把胳膊搭在她肩头跟着走，脚步还挺稳健。
大半夜也不指望他能爬起来自己去洗澡，莉娅给他盖了被子就打算回自己房里，一抬头，见他睁着乌黑的眼睛定定看她。
莉娅心头一跳，笑着问：“怎么啦？喝多了难受吗？”
赤犬：“怎么长成这样。”
莉娅当他说醉话，给他摘帽子：“这样是什么样？”
一头硬茬茬的黑色短发，她瞥了瞥喝醉后看起来格外平静的赤犬，忍不住轻轻撸了一把，低声骂他：“一脑门臭脾气。”
赤犬任她摸了一把，仿佛没听见她骂他：“长得…不安分。”
这话听得莉娅眉头一跳，笑容淡了些。
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学来的大男子主义语录。
她掸掸裙子，起身离开。
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天翻地覆地被举了起来。
这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捞着她整个躺回床上。
莉娅惊慌了一瞬，伏在宽阔而滚烫的胸膛上，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服，听见他沉沉地说：
“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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