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国王弗拉基米尔大帝非常重视生育率,在国内提高女性地位,保护孩童权益,为此制定了严苛的相关律法,以伊万国为中心向周围辐射的红灯区,依旧是全北海最密集的。
无法,大伊万作为北海实力最强劲的国家的同时,也意味着这里是北海人口最多、人均经济财富最宽裕、往来人流量最大的区域。
尽管非伊万大帝所愿,伊万所拥有的北海第一大港口对外接待的大量流动人口,为附近最大的红灯区招揽了大量掏钱的顾客,并反向带动其他行业牟利,盘活地区经济,使繁荣地带愈发繁茂。
这很难说不是一种互惠互利。
但所谓红灯区,从来也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资源。作为莉娅心心念念想插一手的另一个形式的人口贩卖产业,它代表了相当惊人的利润。
从无数青春美貌的女性和少部分男性的身上榨出来的油脂,把操纵者的贵族巨商喂得满嘴流油。而莉娅至今没能下手。
因为这条产业链的背后,站着全世界的权势。
把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产全部撂上去,她也没把握能撼动这条产业链。
人口发展也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命脉,甚至不要求全面取缔,只需要将红灯区管制起来,对任何一个地区的人口增长都是有好处的。但老实说,她甚至找不到一个有分量的同盟。
至少在大海贼时代,全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舍得彻底泯灭,或者敢于公然驱逐、有实力完全清缴红灯区的存在。
以弗拉基米尔之手段酷烈,也只不过把北海最大的红灯区拒之国门外,使它只能坐落在大伊万附近的某个小岛,离大伊万第一大港口航程仅一小时。
所以如果想尽快改变规则,她只能率先做出变动。
天黑之后,二十来名身材高大的黑斗篷簇拥着娇小的身影,浩浩荡荡进入红灯区街口。
夜幕掩藏了许多细微的瑕疵,风里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欢愉喧嚣,一股脑扑在过客脸庞,空气中混杂各式香水酒气,形成特殊的味道弥漫整个区域。
闪烁着彩灯的巨大字体嵌在铁黑色的雕花架,一长串的名字错落悬挂在街口上空。
仅仅一个照面,北海最大的红灯区就能给予来自不同海域的港口来客最直白热烈的五感冲击,将所有心防不坚的顾客,猝不及防扯进灯红酒绿的躁动氛围。
“卡里纳瓦…斯瓦布德伊…街。”
她停下脚步,仰头露出斗篷下雪白的小半张脸,张开殷红的唇瓣缓缓念出这一长串名字。
护卫在身边的黑斗篷紧随她停下脚步,将她护在街边,靠近保护圈内圈的年轻人嘟囔着:“好复杂的名字。”
“自由狂欢——那招牌是这个意思。”
手里夹着烟的红发女郎曼步走近,春寒料峭的夜晚露脐背心加薄薄的修身长裤,看起来一点也不保暖。女郎看起来毫无知觉,烈焰红唇吐出两枚缥缈的烟圈,隔着两层人盾,她神情自若地向黑发莉娅打招呼:“很准时嘛,小姐。”
她夹烟的手点了点头顶的招牌:“不用那么复杂,简称也行,挑明显的字眼叫,或者直接叫黑街、游莺区…都可以,反正大家都能听懂。”
黑发莉娅认真听取了对方的建议,抬眼看向忽明忽暗的招牌,一阵闪烁后,亮度最显眼的三个字符分别是:“卡、瓦伊?”
女郎:“……”
保镖团:“……”
收回视线,她侧头露出大半张面孔,友好问候:“晚上好,安妮小姐。”
女郎:“叫我安妮就行——欢迎来到卡里纳瓦。”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晚上八点对于红灯区还是很早的时间段,此时街上客流量远没有达到顶峰。但不管黑发莉娅和她的保镖团们再怎么低调靠边,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宽阔的街道两边是联排或朴素隐蔽或风格张扬的门头,各色风情的女性从明暗处扫来打量的眼神。
岛上风大,站在外面的人基本都披着或柔软或艳丽的外衣披风,悠闲倚在室内的女性则衣着大胆,重点区域之外曲线毕露。
黑发莉娅慢慢扫过沿途景色,将这些或大或小、风格迥异却又气息统一的店铺看在眼里。
不去考虑营业性质,卡里瓦纳的建筑排布是十分丰富多彩又精妙美观的,按照从外到内的距离,它们拥有着很明确的消费等级区分——总体而言很具有观赏价值。
一般的商人没有这样的布局品味和修建资源。
安妮被保镖团围进了第二层,虽然和黑发莉娅还隔着两个人,但一水高大健壮的身躯将入夜的凉风挡得严严实实,她习惯了冰凉的手脚腹部也迅速回暖。
“看来您不打算伪装潜入了。”
她掐了烟,走到前面一些的位置领路。
黑发莉娅语气遗憾:“我身体不好,身边人看得比较严。”
如果不是大副极力反对,她确实打算乔装成红灯区的特殊服务业女性,少带几个人潜入目的地。
现在一群人走在街上浩浩荡荡,什么隐秘计划都只能泡汤,黑发莉娅只能临时启用另一个方案。
“安妮,你先前说想在大伊万买房,钱攒够了吗?”
目的地在红灯区相当中心地带的深处,到达之前的路程比较长,黑发莉娅隔着大副和格尔戈很安妮聊天。
安妮:“还没。”
“那你之后入境了有什么打算吗?”
除了丰厚的酬金,黑发莉娅许诺了大伊万的入籍推荐信。安妮为了这一单极其诱人的交易推掉了这期间所有的其他事,一心一意履行职责。
安妮语气随意:“干老本行呗。”
面庞柔美的女性蹙眉,睫毛弯翘舒展,露出鲜明的困惑。
安妮一眼看出来她表情后的潜台词:如果要做一样的营生,入籍大伊万和留在卡里纳瓦有什么区别吗?甚至大伊万国内的顾客资源可远远比不上卡里纳瓦。
安妮捏了捏口袋里的烟盒,还是把它塞回去:“大伊万籍的女人,即使是游莺,也受到严厉法律保护的。”
因此不会被随便玩弄致残致死,遭受无端暴力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
换言之,安全系数和生存环境大幅提升。
她看够了大把男人的德行,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活得舒服一点。
黑发莉娅了然:“这样啊。”
她想了想:“现在大伊万国内有了一些变化,可能到时你会有更多的选择。”
大伊万国内的政策消息,有许多是不刻意向国外通报的。所以黑发莉娅没有多说,只随口提了一句。
对还没有脱离当下处境的红灯区女性来说,那些多余的解释完全没有必要。
但如果她能成功入籍大伊万,这个不明显的消息提示一定程度上也许可以给她指明方向。
安妮是挂名在某间大店下的独立游莺。
卡里纳瓦附近像是这种不想把自己彻底卖给红灯区,又只能通过这类途径挣块钱的女性不少。
她们活动比较自由,只要每月缴纳给挂靠的地方挂名费,怎么赚钱,去哪里赚钱,都不太受管束。
安妮平时多半靠跑腿拉皮条赚钱,她是北海本地人,出生地离红灯区很近,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些许人脉,接些收集情报的小活能勉强过得去。
不过如果遇到大方又顺眼的客人,她也会操起本行做几单。安妮有那么几个固定的客人,平时除了在挂靠店的包房招待老客户,活动都很自由,不影响她接一些别的杂活。
比如给黑发莉娅当红灯区导游兼职卡里纳瓦内部情况的讲解。
黑发莉娅报酬给得够大方,她的回报就是尽职尽责。
“喏,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
红灯区的布局由外到内是档次从低到高。
越靠近中心,建筑之间间隔越大,占地越宽阔,个性也更鲜明。
但大部分建筑再怎么有个性,作为本土产业,风格偏向是和谐一致的。
于是愈发显得面前明显比本地建筑矮一截的木质外观院舍鸡立鹤群。
黑发莉娅看着檐下的风铃,挑眉:“北海的风应该没有这么温柔吧。”
和风的木建筑,经不住北海风雪经年累月的冲击。
大副站得离她最近,闻言下意识回答:“应该是外层装饰而已,里面的材质不可能也是这种木头。”
北海当然也遍地木屋,这里的民众虽然性格更加彪悍,但财富不会因此从贵族老爷手里流向平民。
北海常见的木屋用料、结构都与气候温暖的地区有极大的区别,主打敦实厚重,不是这种讲究格调氛围的轻飘飘的样式能比的。
名为‘樱落’的茶室与周围堪称华丽雍容、浓烈鲜明的院舍形成强烈对比。
用更具象化的比喻来形容,大概就像是贵族情妇们的聚会里混入一个淡色和服的大和抚子。
情妇们艳丽、高傲、生动,抚子泽淡雅、柔顺、矜持。
格格不入。
黑发莉娅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去敲门。”
格尔戈:“是…啊?我去吗?”
黑发莉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问题吗?”
格尔戈小心地问:“船长,这个茶室也是、也是…”
安妮在后面笑了一声:“当然也是妓院。想什么呢弟弟,这里可是北海第一红灯区。”
格尔戈吭吭巴巴:“这不、不好吧船长,我以后还是想娶老婆的…”
格尔戈,年方十八,两岛二代,根正苗红,男德满分。
黑发莉娅:“敲个门而已,不会丢失你的童贞。”
大副狠狠咳嗽两声,压下岛主的声音,并用力推了一把格尔戈:“少废话,快去!”
格尔戈被迫上前,硬着头皮哐哐砸了两拳那道看起来很脆皮的纸门,接着立刻窜回黑发莉娅身后。
他可不在意其他同伴调侃的目光和嘲笑,这地方就是让他感觉不舒服。
门很快被拉开。
清秀娇小的年轻女孩跪坐在门边,柔顺地低着头:“晚上好,请问各位是?”
显然,她应该是类似招待的角色,一直守在门内附近,随时准备迎接客人。
安妮低声提醒黑发莉娅:“他们家一般要预约。”
黑发莉娅点点头,往前走出保镖们的包围圈,大副紧跟在她身后。
她弯下腰,手掌撑在膝盖上,直视那女孩的眼睛柔声说:“我没预约。”
女孩:“很抱歉…”
黑发莉娅:“但我们要进去。”
女孩一愣,一直微垂的眼睛睁大看向对方。
斗篷下是一张温情无害的面孔,那张脸长得比她们院内任何一个花魁都要温柔,态度却强硬不容反驳。
女孩的视线躲避她乌黑发亮的瞳孔,声音弱了一截:“…请您稍等。”
大副突然伸手,砰的一声拦住要拉上的纸门。
黑发莉娅站直身体,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在这里等。”
大副真的在任何时候都可靠,她很满意。
落樱茶室今晚要接待贵客,管教院内女孩们的妈妈从布置中抽身,匆匆出现在黑发莉娅面前,矜持地微抬着下颚,笑容淡淡的:“恐怕我们茶室今晚没有办法接待您,小姐。”
黑发莉娅勾着唇角,笑容温和得犹如春风拂面:“不要紧,我们想自己逛逛。”
她这么说着,抬手朝后勾勾指头,斗篷纯黑的布料滑落手臂,夜晚茶室里透出来的橙黄烛火照在她小臂雪白一样发光。
二十多号高大健壮的黑斗篷齐齐上前,静默逼近的动作压迫感十足。
妈妈桑脸色难看起来。
落樱也有护院的保镖,比眼前黑斗篷还多几个,但这种情况不是人多就能解决问题的。
北海相较于妈妈桑的家乡,在她心里就是粗鄙可怖的蛮夷之地。但这些蛮人有多能打,打起来阵仗有多可怕,在北海第一红灯区经营了好几年,妈妈桑也是见识过的。她聘请的护院打手在本区域也是有名的凶悍,可眼前的一群人显然更深不可测。
她那些打手跟对方比,大概有街头混混和被通缉的海贼之间那么大的区别。
本来她们樱落茶室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可惜妈妈桑背后的大人前阵子被大伊万和海军抄了老底,北海产业毁掉大半,现在人还躲在新世界不敢回来,再三叮嘱她低调行事。
而今天要招待的贵客,决定着这间茶室的主人能否在北海再次起复,她不敢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情来。
黑发莉娅看着对方慢慢收回下巴,腹前交叠的双手收紧。
“今日小店已经被包场,不如给您另外安排时间…”
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被丢进她怀里,黑发莉娅跨进门,摘下斗篷帽:“劳烦你安排个人带路,我们会尽快逛完离开的。”
被堵住话头的妈妈桑脸色发青,室内暧昧的暖光把她僵硬的面孔描绘出几分狰狞。
“怎么了,是不想做我这笔生意吗?”
摘下斗篷的女子看起来婉转柔弱,眉眼多情,两缕乌黑发丝垂落额前,衬得那张脸温和又柔情。
见过美人的经验也算十分丰富的妈妈桑,被这样柔美成熟的风情晃了一下眼,随即脸色更加难看了。
顶着这样一张皮囊,底下不知道是多么冷酷高傲的模样。
妈妈桑笑容勉强:“当然不是,我这就为客人安排。”
她如果敢说不,对方恐怕要硬闯。
既然愿意付钱,说明这群人也不是完全不讲理,那还不如让这个女人如愿,尽快带对方参观完打发掉这群人。
贵客只停留在前院的茶室,趁还没到时间,她安排人先参观前院,再怎么仔仔细细参观,等贵客到达,他们也应该已经在后院了。
只希望对方是闲得没事来消遣满足好奇心的大小姐,没有其他目的。
他们落樱茶室表面上安稳,实则已经受不起一点波折了。
黑发莉娅带着自己的下属们和安妮一起大摇大摆进入了落樱。
进门前安妮有些惊诧:“我也进去吗?”
一般这时候她在外面找个地方等着也行。
黑发莉娅:“嗯?你不想看看吗?”
安妮当然是感兴趣的。
落樱茶室和别的店完全不一样,自成格调,表面上对她们本地店客客气气,实际上谁都能感觉到对方隐隐的优越和鄙视。
红灯区里的女人,吃的就是察言观色伺候人的饭,哪里看不出这种表里不一的做派。
可感觉只是感觉,落樱茶室的人只是不乐意和别家来往,没做什么别的事。再者能在卡里纳瓦中心区开店,背后的人肯定是有分量的,没人愿意出头得罪。
久而久之,愿意跟这家店打交道的人也越来越少,反而还显出落樱的与众不同来。
安妮挂名的店铺老板娘闲谈到妈妈桑时冷笑:“脑子拎不清的家伙,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用理会。”
安妮光明正大跟着黑发莉娅进去,看妈妈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心里挺舒爽。
像买票入园的旅客团,黑发莉娅和好奇的属下们整整齐齐、仔仔细细把前院几乎每个包间都看了个遍。
之所以说是几乎,因为有两个房间不被允许入内,充当导游的正是在前门接待的绿色和服女孩惠子,见她战战兢兢的模样,黑发莉娅也不为难她。
把准备食物酒水的小厨房、插花的花房、准备茶叶器具的茶库和那间即将要接待客人的最大包间一一参观过,黑发莉娅才领着人,卡在时间点上,跟着急得额头冒汗的惠子往后院走。
妈妈桑正守在前后院的出入口,见他们终于过来,紧绷的脸显而易见地放松许多。
听盯梢的小丫头汇报,这群人真的只是到处看看,而且一直集体行动,没人离群乱走,妈妈桑这才松了口气。
小丫头警惕:“妈妈,他们是不是想偷师啊?万一学着我们落樱去开店怎么办?”
毕竟那位小姐那么嚣张大胆,肯定不差权也不差钱,想开个店也不难。
妈妈桑轻蔑道:“要是想学就尽管学吧。一间茶室的灵魂可是艺伎。这种野蛮的海域,难不成还指望培养出品味高雅,像艺术品一样受到大人物们追捧的艺伎花魁吗?”
这话黑发莉娅没听到,听到了也只会赞同安妮的老板娘的话:一个脑子拎不清的家伙,到底怎么能被派来管理一间红灯区中心艺伎院的?
许是看黑发莉娅这一群人没找事,真的好像只是大小姐出门消遣,妈妈桑的胆量又冒了出来,说话埋着刺:“小姐的容貌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光凭这张脸,就算年纪大,要是做艺伎也会受祗园欢迎的吧。”
三四十岁保养得宜的前艺伎·现妈妈桑,故作矜持地掩着嘴笑:“可惜啊,小姐的骨头太硬了,性格也强硬。想必府上是商家,对您格外宠爱,不舍得教导些女子功德呢。”
黑发莉娅是黑发黑眸,五官柔和的人种长相,妈妈桑自动代入地域背景,暗讽她家里是暴发户没教养,作为女子不够柔顺。
一群人除了黑发莉娅,只有大副和安妮听出来她的嘲讽。
大副默不作声,静待岛主发挥。安妮一点不惯着,张开她的大红嘴唇:“大婶,下次少擦点粉在脸上吧,你一说话那粉就往下掉,皱纹都夹不住啊。”
黑发莉娅笑眯眯地等安妮发作完,卡着妈妈桑要还嘴的话头开口:“别这么说安妮,就算觉得很丑,也是他们家的特色嘛。客人们都愿意包容,你作为同行,更不应该嘲笑人家了。”
妈妈桑:“你…”
黑发莉娅:“不过您说得没错,我命好,天生硬骨头,做不来你们家的活儿呢。”
她掩着嘴,把语气和妈妈桑学得惟妙惟肖,说罢无视对方气得发青的脸,径直往后院的路走。
安妮缀在队伍中后段,声音不高不低,幽幽飘过:“装什么,傻*。”
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才到达后院。
黑发莉娅更愿意称呼这里为“游廓”。
整个樱落本质上都是游廓,分出个高低的真正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益。挣更多的钱,和搭上更多的人脉。
所以才说自恃身份的妈妈桑拎不清啊。
安妮:“游廓是什么意思?”
黑发莉娅面色平静:“就是妓院的意思。”
安妮左右打量,中肯地评价:“这里的气氛和我们外面更像一点。”
落樱的前院是茶室和艺伎待客以及起居的地方,处处精细雅致;
后院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房屋密集,间隔窄小,不与前院茶室比较,其实也布置得整洁,檐下、廊上和院中也有丰富趣味的装饰。只是没有前院那么“高级”,服务客人的目的性更直白明显罢了。
依附着樱落坐落在卡里纳瓦中心的前院,偌大的后院大致能看出来分成五个区域,五道门向红灯区不同的街道敞开,平日里客源一定很丰富。毕竟与本地妓院区别很大,想必猎奇尝鲜的人也不少,哪怕只是后院的收入,要支撑樱落在中心营业的支出也是足够的。
看来今天要接待的确实是贵客,不仅前院包场,后院也停止了营业。
惠子轻声细语:“请走这边。”
好说话地脱下鞋子踩上走廊,黑发莉娅随眼一扫,起码有十三四个少女从房间里好奇地探出脑袋。
她们居所外的廊上是牢笼般的栅栏,严实地封住往外的道路。
惠子让他们走的当然是没有栅栏的正常走廊。
隔着条条框框的缝隙,一群人跟着岛主越来越慢的脚步,落脚越来越轻。
“我说,你们这里有没有识字的女孩子?”
温柔的声线漫不经心地响起,惠子莫名觉得心慌,她顿了一顿,谨慎地回答:“有一些的,小姐。”
黑发莉娅:“都叫出来我看看。”
惠子犹豫了一秒钟,温顺地应下了。
安妮不客气地提醒她:“那几个小屋里的也要,你可别耍滑头漏掉她们了。”
她指了指掩藏在游廊后面几个不明显的小屋。
惠子为难:“可那里住的是还没有教好的孩子,恐怕冒犯了小姐。”
“不要紧,小孩子的话那就全都叫出来,我想看。”
黑发莉娅转头夸了一句安妮:“果然还是要靠安妮啊,你的眼睛好尖。”
安妮不无得意地哼一声:“卡里纳瓦所有的店都会有这种地方的,新买来的小女孩大多都不会那么快认命,不关起来容易跑掉。”
斗篷掩脸的格尔戈轻轻“嘶”了一声。
怪不得他一开始就觉得不舒服,这里好像他小时候被卖到天龙人府邸。
要不是大副拉他们一把,船长大方一次性把他们都赎走,他和几个伙伴很快就会被送去斗兽场。
惠子把各屋里识字的人都叫出来,格尔戈接到船长的眼神,和接委托的安妮跟在惠子身后。
安妮在惠子点名叫人后会跟着对房间里额外提醒一句:“我们小姐想找所有会认字的女孩聊聊天,只要认字就行,大约三十分钟,有报酬。”
格尔戈背着惠子快速塞进房间几张藏在衣服下的传单,闷声补充:“是给你们自己的报酬,钱、衣服、食物都可以选。”
惠子没看见他塞东西,她不敢直视男性,对于两人的行为也不敢多话。
但一圈下来,也有那么几个没被点名的女孩自告奋勇表示识字,都被带到了黑发莉娅面前。
惠子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成熟但实际举动霸道散漫的小姐想干什么,但只要对方现在不跑回前院捣乱,她提任何要求惠子都会尽力满足。
黑发莉娅根本不在意导游兼监视的惠子知道她想干什么,格尔戈做贼似的塞传单她看见了,并不在意。
游女们和孩子们成弧形围在她面前,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黑发莉娅先是随意问了一圈名字年龄,又问平时工作量和餐食内容,问自赎金额、人生规划,最后问了问收入。
起初大家都很拘谨,但率先回答的人都当场拿到了报酬。
两个高大的男性快速粗暴地往她们手里塞钱,硬币的声音清脆动人,被一群男人的存在惊吓不敢说话的女性们渐渐在钱币的声音里流畅了声音。
最先回答的年纪偏大的游女小心看了看手里两枚500贝里的硬币,隐晦地拂了一下袖子。
那里是被对方的斗篷男娴熟隐蔽塞进去的一个小纸块,她只瞄过一眼,就能断定那是一张面值5000贝里的纸币。
对于在这里挥金如土的客人来说,这不算多少,但对于收入被狠狠克扣削减的普通游女而言,如果5000贝里的纸币和1000贝里的硬币都能自己留下,那就是一个月都不一定存得下来的一笔可观款项了。
游廊里衣食住宿都是要被扣钱的,想靠正常接客攒钱赎身,对底层游女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前院高级的太夫,甚至花魁,如果不能被客人带走做情妇小妾,想要自赎也没那么简单。
问完一圈,黑发莉娅点出一个绷着脸眼含警惕的女孩。
能回答她的问题的基本都是在樱落待了一段时间的游女,刚进来的小女孩们话就很少,这个被点到的女孩更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坐得最远,全身散发着非暴力不合作的倔强气息,是一群孩子里反抗意志最外露的女孩。
“你识字吧,念念这个。”
黑发莉娅微笑着把手中的传单递给了她。
女孩满脸狐疑地盯着她,久久不肯回应。
惠子有些着急,轻咳两声:“喜子,小姐叫你呢。”
女孩一下子眉毛倒竖,一头发黄的黑短发炸毛:“我不叫喜子!”
黑发莉娅把传单在她头上一拍:“念念这个,欢喜。”
小兽一样暴躁的孩子愣住了,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太婆告诉你的吗?你果然也是这里的人对吧!”
小孩子语气很冲,黑发莉娅一点也不宽容她,弹了小孩一个重重的脑瓜崩,看她捂着脑门疼出开水壶叫,又指着她胸前的木刻项链:“这里不是写了吗?”
胖嘟嘟的云朵形状吊坠,中间端端正正刻着两个汉字:欢喜。
本世界的文字构成混乱,中日英大杂烩之外还混有其他语种字符,能精准识别出汉字词语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物理镇压加上认出名字的奇妙缘分,叫作欢喜的小女孩收敛了一点倔脾气,乖乖念出传单上的字。
只是越念,周围女孩们的目光就变得越震惊。
欢喜语速越来越快,念完最后一行字,她几乎是蹦起来对黑发莉娅大声发问:“这是真的吗?!你招女工只要五年就能还清所有赎金还能领工资吗?只要进工厂和种地吗?不用招待臭男人吗?”
欢喜的声音越来越高,后院所有能看到她们这间屋子的游女都挤在了走廊,朝这边张望。
她们中其实也有认字但没过来的人,因为格尔戈塞了招工传单,好几个屋子的游女都更早知道上面的内容,一直在紧张地等待。
安妮也有些惊讶,看过传单后,情绪反而没那么大。
她是本地人,自由身,不需要被赎,也没有困窘到缺衣少食,所以完全不会想离开家乡务工。况且传单上所给的初始薪资也不算多,虽然有晋升机制,但谁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所以安妮唯一的想法就是:“小姐是个好人啊。”
如果传单上写的是真的,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理智不滥发善心的好人。
黑发莉娅:“什么好人,雇主和员工,各取所需而已。北海人口有限,我们厂女工也不好招,所以就来这里看看。”
惠子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客人…小姐…您不能…”
大副一直盯着她,断绝了她想去报信的可能。
格尔戈也早就带着几个人守在了通往前院的那道出口。
黑发莉娅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别激动,我又不是不给你们妈妈赎身钱。”
她还能扯出萨卡斯基这个北海目前最强武装机构之一的海军大将扯大旗,到时候她说个数,妈妈桑还敢不应?
至于挖走大部分游女和新买的孩子,使游廓经营难以为继,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付了赎身钱,樱落茶室完全可以通过以前的渠道再采买嘛。
不然她要花费多大的功夫,才能摸到其他海域买卖女子运送到北海的暗线啊。
本地的人口贩卖组织已经老老实实蹲大狱,侥幸逃脱的零星几个根本不敢冒头,剩下就是与北海关联的外部通道了。
也是她插手红灯区产业的第一条捷径。
“安妮,从这五个门外的街道赶到樱落前门,最快要多久啊?”
安妮思衬了一下:“今天这家店清场,外面没有车夫揽客,靠腿最快要45分钟吧。”
黑发莉娅:“算上前院到后院的路程时间…唔,你们还有半个小时决定要不要报名。”
后院肯定不止一个眼线,如果从她要识字的人开始算就有人跑去报信,这会儿应该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后院陷入寂静,随即其他屋子里的女孩开始窃窃私语,寒凉的空气中有什么情绪在发酵躁动。
黑短发的瘦小女孩腾地站起来,第一个报名:“我要去!”
一直静坐着犹如石像的斗篷人们突然动起来,变魔术般掏出纸笔铺在地上。
中间的斗篷人殷切地朝她招手:“过来登记,会不会写名字?不会的话我帮你写。多大年纪了?有没有特长?会纺织吗?算数?耕种?对造船有没有兴趣啊?打铁也不是不能考虑哦~”
旁边的斗篷人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太卑鄙了你!夹带私活啊!妹妹爱吃肉吧?或者喜不喜欢小动物啊?”
沉静的斗篷人们立刻吵嚷起来:“你不要太过分,养猪场缺人,我们农业部也缺人啊!”
“我们工厂额外福利可好了!你可以填一下这个意向…”
“你识字肯定要来研发部啊我跟你说…”
“货仓!必须是货仓!食堂跟我们货仓的关系最紧密,有什么好吃的我们货仓也是排在前面的!”
房间里乱成一锅粥,女孩们被热烈的气氛和谈话内容展现的生活吸引着,又有些害怕来自男性们的过度热情。
大副用力拍了拍榻榻米:“想造反吗!”
保镖团之一早早跑去出去给其他屋子开门,开完门他就跑回来,一秒也不逗留,反而给了女孩们一点勇气。
有犹豫怀疑的人,也有果决敢拼的人,黑发莉娅坐在一边,慢悠悠地计时:“还有十分钟哦,十分钟后我就带人走了。”
“报了名的可以先去收拾包裹哦。”
“我也不是不能等明天再来接你们,但是你们的妈妈桑会不会趁机使手段,我可就不敢保证了哦。”
队伍越来越长,眼看时间不够,就先只记好名字摁手印,等之后再补齐。
也有人白着脸回来问能不能反悔,两岛的登记员们也只是遗憾地找出对方的报名表交还,没有多浪费一秒钟劝告。这坦荡的态度又使部分反悔的游女再次坚定决心,送回报名表。
黑发莉娅盯着时间,忽然发现没看见欢喜,猜测是去收拾行李了,便起身打算去游女和孩子们的屋子里看看居住条件。
格尔戈迎面跑来,斗篷帽子被他跑得颠下去,一张俊脸跑得又红又白。
红是因为剧烈运动,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格尔戈抓重点的能力很强,冲到黑发莉娅面前气喘吁吁:“萨…萨…萨卡斯…大将……”
黑萨平等地厌憎莉娅身边每一个适龄男性,黑发莉娅怜爱地看看格尔戈通红又惨白的小脸,物尽其用地把他支进屋里做登记员:“跟大副说,我们的时间不那么着急了,可以多给…就一个小时吧。”
男人从黑沉沉的入口踏进院子里,将手中生命卡收回胸前口袋。
不用再找,后院昏暗,他一眼就看见抱胸倚在最里面一座小屋门口的慵懒背影。
欢喜被抓进樱落有两个月了,除了牙刷毛巾和自己来时的衣服,她什么也不打算带走,包括那身来樱落之后发的素色和服。
外面还有些凉,欢喜思考了一秒钟,还是毫不犹豫脱下身上也属于这个地方的衣服,换上自己来时穿上的并不厚实的衣物。
和她同时间进来的小女孩翁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欢喜察觉到了,抬头问:“翁子,你走不走?”
翁子咬着嘴唇犹犹豫豫:“我…我不了吧…”
欢喜皱眉:“为什么?你刚来的时候不是也想离开这里吗?”
翁子:“可是…可是小百合姐姐对我们很好不是吗。”
欢喜恍然:“你想带上她一起吗?可是她现在在前院招待贵客啊……要不我试着跟那位小姐求求情,看能不能多等一会儿,你趁机去前院找小百合?”
“…喜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平日怯懦的女孩睁大眼,期盼地看着她:“你、你一定要走吗?留下来不好吗?”
烛光倒映在翁子的眼睛里,和窗外的风一样凉。
“莉莉,你又在捣什么乱。”
背后的寒风被温暖的一堵肉墙挡住,黑发莉娅快准稳地打在握住她腰肢的手上,很响亮的一声,却没惊动屋内的两个孩子。
黑发莉娅随意往后瞥了一眼,轻声警告:“别吵。”
那一巴掌对黑萨来说不痒不痛。他环着她的腰,海军大衣下垂拢住娇小微凉的躯体,嗓音喑哑:“要不要我帮忙。”
黑发莉娅盯着屋内,头也不回:“你会帮忙吗?”
月光洒下一点清辉,高大笔直的身影把娇小的那个叠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露。
“我帮你。”
他听见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终于回头抬眼,今晚第一次给他正脸。
黑发的莉娅黑眸盛着皎洁月光,殷红的唇微张着要吐出什么字眼。
但他现在不急着听,所以黑萨笔挺的脊背佝下去,坦然又迫不及待地提前享用他的奖赏。
黑发莉娅垂眼,对上男人露出一点凶狠的红色瞳孔,纵容了他足足半分钟。
轻点他滚动的喉结,黑发莉娅缓缓收回自己被撰取的唇舌。
独有的提醒方式是奏效的,结束这次接吻没什么难度。她轻易退出,分离的声音粘连着黏腻缠绵。
他的体温总是偏高,含得她的舌尖有些发烫。
这次有些得寸进尺,但索求的动作很温柔,除了烫和微麻,她没有其他不适。
所以,“加分。”
慵懒的音色,也许也有两分满意。
黑萨扫过她微红的眼尾,瞳色渐深。
屋里的动静清楚传来。
“小百合会很难过的喜子,她对我们那么好…”
比起欢喜,这个女孩的声音的确更加水糯柔软,哪怕因为急切而冒出的颤音也不令人讨厌:“你也觉得她很温柔对吧?”
“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再挨饿受冻,学东西虽然也会有辛苦的时候,可是可以变得美丽啊。”
“小百合姐姐也说了,我们都会越来越漂亮的,精通技艺会得到很多客人的疼爱,小百合姐姐就已经有未来的丈夫了…”
“喜子,反正你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在这里生活下去,努力练习获得客人们的爱,最后找到自己的旦那难道不好吗?”
甚至带上了哭音:“自从离开母亲后,从来没有人像小百合姐姐一样对我这么温柔照顾了…我真的做不到辜负她…”
黑发莉娅把手放在男人胸前取暖,两人表情是相似的冷漠,从对方眼里分别看见了厌蠢和不耐烦。
蠢而不自知,又毒而不自知。
黑萨的眼神在明晃晃地问她:这种蠢货也收吗?
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因为别人施舍了一点所谓的温柔而奋不顾身;自己恨不能肝脑涂地不算,还要拉别人下水。
每一条都在两人雷区上蹦迪。
黑发莉娅翘起唇角,指尖轻挠他的胸口,无声反问:“你不也希望我对你这样吗?”
可能是被蠢到了需要缓一缓,欢喜的声音等到翁子停下诉说才慢慢响起:
“…太恶心了。”
黑发莉娅忍不住一挑眉。
“客人的爱?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太恶心了!我绝不、绝不、死也不要做□□!”
翁子慌乱地用力反驳:“不是!艺伎是不一样的…”
欢喜超大声地打断她:“我不要听!太恶心了!你不愿意离开就做你的艺伎去!我!不要做□□!”
“我今天七岁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什么小百合也好!菊子惠子抚子也好!谁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自由地生活!”
黑萨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里温柔含笑的眉眼,弯弯的睫毛挂着月色,黑亮的眼睛在发细碎的光。
他忍不住地低头亲那双眼睛:“这么高兴?”
她闭着眼睛宽容地让他亲吻,声音也是高兴的:“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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