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轻响,猴哥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本瘫坐在床榻山的猪八戒瞧了眼猴哥身后,发现空无一人时,惊讶地坐了起来,“咦,师父没跟着大师兄你回来吗?”
猴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从案几上拿了个桃子啃了口,“为何师父要跟着我回来?”
“大师兄你刚刚出去,不是去找师父的吗?”小白龙问。
趴在床头上的悟灵也点点头,那张毛茸茸的脸根本遮不住它好奇的目光。
啧,他师父怎么后面收的都是一群爱看热闹的呆瓜。
猴哥瞥了他们一眼,啃完手中桃子,将果核随手丢到了桌上,便一个翻身上了榻。
他双手叠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我出去自是有别的事情。”
看他师父跟着灵吉菩萨走的模样,猴哥总觉得若他不注意点,说不定他师父被卖了都还替人家数钱,所以之前化作了飞虫,一直停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直到确认暂时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后,才回来。
“说来,师父在菩萨那边待了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吧,”白龙开口,一边说,一边伸手从案几放着点心的碟子里拿了块,吃得十分斯文,“明明师父之前看着还有些拘谨,但却没拒绝菩萨的建议。”
“以俺老猪这过来人的经验——”
猪八戒也坐在了案几前,拿了点心吃着,还别说,灵吉菩萨给他们准备的这些点心水果味道真的不错。
“师父对菩萨应是十分有好感。”
“什么?”
白龙惊讶看着猪八戒,“师弟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师父喜欢上了灵吉菩萨吗?”
“噗——”
原本吃着点心的,啃着桃子的皆喷了出来,就连正舔舐着皮毛的悟灵也差点嘴里用力,咬疼了尾巴。
众人齐齐瞪向说出惊人之语的白龙,怒吼:
“你说得什么胡话!”
白龙被喷了一脸口水,整个人都微微后仰,眨巴着眼睛,英俊面容里透露出抹无辜,“可是,分明是师弟你告诉我的。”
“……”
猪八戒嘴角抽了抽,“老猪我说的只是师父对灵吉菩萨有好感,又没说是那种方面的好感。”
你脑子里面是只有情情爱爱吗?
这边房间里徒弟们说着唐三藏的事情,那边,唐三藏也正好同灵吉菩萨聊起了这一路西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无意中就说起了他的徒弟们。
灵吉菩萨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笑意,明明话并不算多,却给唐三藏一种灵吉菩萨十分认真听着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说了许多。
刚说到口干舌燥,面前便正好递过来一杯花茶,唐三藏微微一愣,好几秒,才想起来接过。
“多谢菩萨。”
花茶散发出来的香气浓而不冲,只觉好似淹没在了一片灿烂花海中。饮下时,口感柔和,没有一丝苦涩味,只有清香沁甜在舌尖绽开,回味无穷。
比之唐三藏自己做的花茶,味道还要更上一层,喝这种花茶,完全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好喝。”不自觉地,唐三藏喃喃出声。
“你若喜欢,我这里还有许多,”灵吉菩萨笑道,“都是当时闲暇做得,一不小心便做多了。”
唐三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完全不似当时拉着观音菩萨要甘露水的模样,“弟子已经十分麻烦菩萨了。”
“无事,”灵吉菩萨很是和善大方,他轻笑道,“我时常待在这小须弥山,认识的神仙里,喜欢吃的倒多,但是有相同爱好和手艺的却少,你如今来了,倒是让我有了个交流的地方。”
唐三藏看着灵吉菩萨,嘴里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加上他自己的确也喜爱收集好的材料,便收下了灵吉菩萨的好意。
又过了一会,唐三藏终于想起来天色已晚,才开口同灵吉菩萨告退。
回房间的路上,有微风从脸颊旁拂过,吹得唐三藏情绪终于恢复以往正常状态。
等他回想起自己这几个时辰的经历后,不禁默默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皎洁明月,露出思考人生的表情。
有个对他来说很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他会在灵吉菩萨面前变成这样,乖得完全不像是他了。
要知道,他就算是在法明师父面前,也时常蹦跶于底线边缘,一周至少上演个两三次师父拿着禅杖追着他整寺庙打,以及从小便无师自通往菩萨头顶扔锅,并进而升级到敢直接找菩萨要东西。
唉,奇怪。
唐三藏想,然而他却莫名提不起对灵吉菩萨的警惕感。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想疏远灵吉菩萨的感觉,甚至明早还想再同灵吉菩萨交流早饭做什么。
可能……
唐三藏眨了眨眼,这就是缘分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啥缘分,或许是因为灵吉菩萨真的给了他一种好似亲人的感觉,有点儿像上辈子他大哥。
大哥啊……如今回忆起来,唐三藏只觉曾经看过的西游记虽然已十分模糊,记不太清细节了,但他家人的相貌却依旧还是那么清楚。
说来,他很久没有回忆上辈子的事情了,或许是因为找不到回去的机会,想到这些只会徒增悲伤吧。
唐三藏上辈子在家排行老三。
唐妈妈生他的时候,正是家里忙着上市的时候,又正碰上长辈生病,所以唐爸唐妈便将他暂时教给了当时已经十五岁的大哥照顾。
唐大哥并不属于那种严肃的性格,甚至嘴角总是会带着淡淡笑意,然而再皮的人到他手里,都会变得听话起来。
小时候唐三藏还不懂,等他长大了,回过头来才发现,他大哥……嗯,大概就是那种白切黑。
就算是教训人也让你找不到证据,甚至真心实意觉得自己的确做错了的那种。
唐三藏并未发觉自己因为想起过往回忆,脸上露出了柔和笑意,等他推开门时,还沉浸在记忆里,直到他终于注意到房间内过于安静,才回过神来,看向屋内。
就见他的四个徒弟看着他。
唐三藏嘴角还带着点弧度,“怎么了,你们都这么看着我?”
比起以往他的语气,这次要更加温柔些。
先是又一阵沉默,才有人开口。
白龙:“我觉得说不定我没说错。”
悟灵:“……好像是。”
猪八戒:“……老猪我弄错了吗?”
悟空:“……”
唐三藏听得一头雾水,嘴角弧度终于不见,微微蹙眉,“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就见除了猴哥外,三个徒弟都动作一致地摇头,猪八戒还十分体贴,上来想要给唐三藏脱下外面披着的袈裟,“师父你累了吧,要喝水吗,要休息吗,要揉肩吗?”
悟灵抬起自己的前爪,在床榻上踩了踩,表示自己可以提供揉肩服务。
白龙表示自己可以提供清水。
唐三藏只得看向猴哥,在他看来唯一一个靠谱的,“悟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其他三人暗中纷纷给猴哥打眼色,猴哥皆无视,“他们之前闲得无聊,就好奇师父你怎么一直没回来。”
其他三个松了口气。
唐三藏因为看着猴哥的缘故没注意到,听他这么说,才恍然,“原来是这事。我之前同灵吉菩萨谈论厨道,灵吉菩萨比我懂得更多,我听入了迷,一时就忘了时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个徒弟纷纷点头,一脸明白,表示我们都懂。
唐三藏:“……”
你们都懂什么了?
一夜睡去,天才微微亮时,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已经换好衣服的唐三藏轻手轻脚从里面走出,然后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他离开房间没几秒,原本还闭目睡着的几个徒弟立刻睁开了眼睛,纷纷对视了眼。
猪八戒神色古怪,师父不会真的是应了小白脸的话,动了凡心,对灵吉菩萨有什么别的感情吧?
等等,猪八戒眼珠子转了转,若是如此,岂不是说这西行之路便会就此结束,他老猪又可以回高老庄了?毕竟连师父自己都喜欢上人了,总不好再阻止他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另一头,唐三藏已经来到了厨房里,灵吉菩萨正等在那,他身后灶台上摆放了一些食材。
“我们今日做什么?”唐三藏说。
说来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同人交流过厨艺了,虽然很高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四个徒弟都十分喜爱,但有的时候唐三藏难免也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因而问出这句时,唐三藏语气里带上了些兴奋。
灵吉菩萨轻笑,“便做个汤饼吧。”
这一顿早饭,是由灵吉菩萨和唐三藏一起做的,他们之间配合良好,明明没有交流过,却似乎知道对方意思。
你伸出手来,我便知道是要细盐,我微微动了动,你便清楚是要大火还是小火,配合默契,好似已经这么联手做上饭菜有过无数回一样。
唐三藏隐约竟有种回到了上辈子,同他亲人合作时的错觉。
直到厨房里被香气充斥,一切都弄好了后,唐三藏才回过神来。
早饭做好后,自是要端出来,不过这回有灵吉菩萨,他只一挥手,那些个装着食物的盘碟都自己飞了出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上。
原本唐三藏还想着是不是回去一趟叫醒徒弟,猴哥却很快到来,身后跟着一串尾巴。
“好香啊。”悟灵说,他本就是个吃货,才会被唐三藏拐带着连清油给了。
“很香。”白龙应和,他跟着师父久了,不知不觉也变成了吃货。
猪八戒早已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吃了起来。
猴哥拿起筷子,看着碗中汤饼。因为刚盛起没多久,碗内升起袅袅雾气,透过雾气,可以看到清澈见底的面汤,以及在汤里尾端微微荡漾的面条,却闻不到什么香气,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直到用筷子夹起面条,放进口中时,才能够感受到它真实的面目。
汤汁被完美融进了面条里,咬下时,只觉软硬适中,带着点韧劲,咀嚼时,淡淡的清甜味,夹杂着一丝开胃酸感,在口腔内逸散开来,浓郁而鲜美,回味无穷。
悟空顿时便知道了,估摸着他师父一大早起来,便是为了和灵吉菩萨联手做了这顿吃食,而且看这口味,灵吉菩萨的确比师父手艺要好许多。
再后来,唐三藏在这禅院待了将近月余,每天除了同灵吉菩萨谈论佛法外,还可以交流厨艺,总能够做出许多美食来,倒是好好喂了他那几个徒弟一顿。猪八戒成天嚷嚷着自己又胖了,等到吃的时候又比谁都吃得多。
这种日子,对唐三藏来说,简直是乐不思蜀,十分艰难地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取经的身份,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同灵吉菩萨说了告辞。
临别前,唐三藏十分郑重地将自己做好的,他觉得应该是口味最好的那一坛桑葚酒送给了灵吉菩萨。
灵吉菩萨微笑收下。
离开禅院后,唐三藏发现扛着行李的猪八戒时不时便看自己一眼,然后扭过头,叹气,带着十分明显的失望。问他,他却又不说原因,唐三藏便干脆不理会他这副奇怪模样了。奇书屋
猪八戒十分忧伤。
他还以为师父真的同那灵吉菩萨发展出了什么呢,毕竟这一个月不管是猴哥还是他们,都没怎么见到师父人影。
猪八戒都想好了,到时候散伙时,他得找师父讨要些好吃的东西,带回给翠兰。
谁想到,师父和灵吉菩萨根本没有这等情况。
唉。
一行人越走越远,最后直至看不见身后禅院踪影,却不知禅院那头,来了位他们熟悉的人。
特别熟悉的那种。
“这酒尝着味道不错。”来人端着酒杯,细细品了口,然后伸出手便欲再给自己倒一杯,一只手却拦住了他的动作,让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酒坛拿走。
来人:“……”
“你怎地这么小气,一点也不像往日的你,”来人斜眼看他,“好歹也是我这甘露水泡出来的味道,我喝点怎么了?”
这话里的酸气都快飘满整个禅院了,灵吉菩萨想。
他不为所动,将酒坛收进袖里乾坤,淡淡道:“若让你再喝下去,这坛酒便要没了。你若喜欢这桑葚酒,我日后给你做上几坛,让人带去普陀山。”
原来来者便是观音大士。
观音大士听到这话,只懒懒道:“算了。”脑海里却想着送酒的人。
整天往他身上安些并不存在的事情,用着他的名头,还从他这里拿了甘露水。都能给灵吉送坛酒了,却完全未曾想到送他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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