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确铮因为脚伤,暂时享受不了和廖灿星牵手漫步的乐趣,只好奢侈地借由黄包车代步了。到了“大逸乐”,售票口早已排成了长队,跟影院里许多轮番播放的老片子不同,《翠堤春晓》是一九三八年年底才在好莱坞上映的新片,所以大家都想一睹为快。
好不容易检票进了电影院,偌大的放映厅里人头攒动、人满为患,考虑到陈确铮的腿伤,廖灿星买的是靠近过道的票,她担心视野不好,可陈确铮却全然不在意。
好在电影开始放映,廖灿星便将刚刚的不开心抛诸脑后,沉醉到剧情之中去了,陈确铮到昆明之后很少看电影,一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二是放映的片子多半是十分无聊的老片子,新片子很少,不过他倒是十分喜欢跟廖灿星一起看电影,看的什么不重要,因为看电影的廖灿星往往比电影本身还要有趣。
《翠堤春晓》讲的是奥地利著名作曲家约翰·施特劳斯的爱情故事,在施特劳斯籍籍无名的时候,面包师的女儿波蒂就深爱着约翰·施特劳斯,后来施特劳斯的才华被歌唱家卡拉·唐娜赏识,从此施特劳斯作曲,卡拉演唱,两人相得益彰的表演惊艳了整个维也纳,彼此之间也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愫,波蒂得知施特劳斯对卡拉动了心,为了捍卫自己的家庭,波蒂来到剧院,可当看到两人在舞台上珠联璧合的完美演出,她明白了卡拉才是施特劳斯的知音,于是她决定退出,并将施特劳斯托付给了卡拉。施特劳斯本想和卡拉一起远走他乡,可到了码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辜负波蒂,他在码头和卡拉不舍分别,将对卡拉的感情深深埋葬,回到了波蒂的身边。
《翠堤春晓》的故事十分轻松愉悦,场景和服装也都美轮美奂,陈确铮环顾周遭看得入神的观众们,他们都沉醉在旋律动人的圆舞曲、华美闪耀的晚礼服和痴男怨女的三角恋情之中,陈确铮实在难以理解,为何在这战火频仍、动荡不安的世界,好莱坞却仍旧一心一意地制造着虚无缥缈的幻梦,也许人有时候并不想要活得太清醒吧?
回过神来,陈确铮突然明白,一贯自诩清醒的他也任性地纵容自己沉醉在美妙的梦境之中,现在正坐在他身边的廖灿星就是他这一生唯一不愿醒来的美梦。想到此处,陈确铮不觉哑然失笑,也许此刻在整个电影院里,唯一胡思乱想、不能入戏的人,只有他自己吧?
电影结束后,廖灿星一边跟陈确铮感叹卡拉·唐娜的裙子太过闪耀,一边夸赞电影里面的歌曲和音乐实在太好听,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跟着人流一起向大门口走去,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雨来得突然,有人大叫着冒雨冲下台阶,有人在原地踌躇,廖灿星在影院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一人打着伞笔挺地站着,虽然那人将伞打得有些低,她却总觉得那露出的半张脸莫名有些熟悉,凑近了一看,果然是联大的同学。
“许渊冲!真的是你!你一个人来看电影?”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许渊冲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当他抬高了伞面,看到了眼前的廖灿星,脸上的表情又放松了下来。
许渊冲之所以将雨伞压得低低的,就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脸,被迫和半生不熟的人打招呼,没想到竟然被人认了出来,好在认出他的人是廖灿星。虽然两人不是一届的,也不是一個系的,但许渊冲去旁听文学院的其他课程时,经常能碰到这位学姐,她学习态度十分认真,总是在课堂上说出一些新奇的见地,因此虽然两人没有私交,但许渊冲一直很欣赏廖灿星。
许渊冲眼中的欣赏也被陈确铮捕捉到了,他上下打量着许渊冲,只见他瘦高的身材,瘦削偏长的一张脸,头发用发蜡梳得十分板正,眉毛很浓,鼻梁高挺,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没有拿伞的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自信和卓尔不群的风度。
听了廖灿星的问话,许渊冲摇了摇头:
“我约了两个同学一起,正在等他们。”
“你也是来看《翠堤春晓》的?”
“这部我早就看过了,这次准备看这部《TarzanandHisMate》,典型的非洲探险片,我的同学看过后说里面有狮子斗老虎,老虎斗鳄鱼什么的,很是惊险刺激。”
嘴里说着话,许渊冲将手指向“大逸乐”门口两米多高的海报招贴画,招贴画上画着一对俊男靓女在被一只怒吼的狮子威胁,上方用硕大的美术字体写着片名——“泰山抱得美人归”。
看到这翻译,许渊冲似乎气不打一处来:
“这片名也不知是谁翻译的,实在是俗气透顶!对了,廖灿星,你知道这《翠堤春晓》片名的翻译是谁吗?”
“是谁呀?你英文那么好,不会就是你吧?”
许渊冲因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微微有些脸红,神情中又有些自得,他摇摇头:
“不是我,是吴宓先生。”
“是吴宓先生?怪不得!能把《thegreatWaltz》翻译成《翠堤春晓》这么浪漫的名字也就只有先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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