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湿地上特有的滞顿的脚步声，就在他四下寻找时，大汉显然也听到了！
可怜他还没转过头来，就被凌空飞来的一脚踹了出去。
“我日他奶奶的龟孙！”
大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反击，那人已经飞身上了马车顶。
此刻正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负责看管万航的几个半大孩子显然吓坏了，他们慌乱地抱作一团，往万航身后躲。
只有为首的那个大点的，上前把大汉扶起来，替他拍打着身上的泥巴。
“叔，这次算了吧！”
“毛小子说啥傻话捏，这次再算了，你们吃什么！”
大汉抬手一指，向功夫高深莫测的黑衣男子叫嚣道：“你小子，有本事给俺下来单挑，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男子不接他话茬，抬手指了指万航。
“宁恕，去把他放开！”
叫宁恕的年轻人为难地搔搔头，看看马车顶上的男子，又看看叔叔，再看看万航。
慢吞吞地走过来，给万航松了绑。
“你白跑，俺告诉你，跑了俺们就把你绑起来，再也不放开了！”
万航听他这口音很熟悉，看来也是从兵荒马乱的北方逃难来此地的。
他心里隐隐作痛，一一扫过他们稚嫩的脸庞。
“你们都多大了？”
“俺16，这些都是俺们捡来的弟弟，最小的8岁！”
宁恕见万航和颜悦色，便放下了戒备。
把那些男孩拥在自己身前，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他们。
“怎么想起来打劫啊？”
“讨口饭吃！”
宁恕垂下头，可能也意识到这打家劫舍是不光彩的营生。
“你们几天没吃了？”
万航说着，从马前绕至车厢另一侧，伸手去摸包袱，却被一只大手突然抓住。
他气呼呼地撩起门帘子，就看到屠术一脸戏谑地望过来。
好家伙！
感情这人刚才就一直醒着听响呢！
“屠贯虹！你没人性！”万渡之忍不住道。
“啧啧，不错嘛，没给我和宝哥丢脸！”屠术钻出马车，向那个粗衣大汉扬起下巴，“是吧，这位大哥？”
大汉没有料到里面还藏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年轻人，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道：
“得罪了，诸位！”
万航提着干粮和水袋走过来，递上前去，“你不饿，那些孩子不饿吗？”
大汉鼻头酸软，回头看看宁恕，用力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他仰起头，望着马车顶上的人，眼角有湿润的东西滑了出来。
马车顶上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是那人的衣角。
他摸不清状况，但是却明白，自己劫错了对象！
“麻烦给那几个孩子吧！”大汉垂下头，“俺不饿！”
万航没有挪动地方，沉声道：“你都不接，他们怎么可能会接呢！”
大汉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他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伸手接万航手中的包袱。
那丝笑意苦急了！
也凝固了！
几声刺穿空气的厉响过后，一支箭从他的后脑勺穿透，三角形的箭尖把他的眉心穿了个窟窿。
他保持着手臂抬起的动作，身子直直地往后仰去。
“渡之，进来！”
屠术先大喊出声，一把拉住他的臂膀就把他往车厢里拖。
大汉倒下去之后，万航身前再无遮挡，紧随其后袭来的箭簇直冲他的脑门而来。
马车顶上的男子，长剑出鞘，千钧一发之际，将利箭挑飞。
万航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已经听到了那边几个孩子的哭喊声。
“贯虹，救他们！”
可是来不及了！
箭雨向从天上泼洒而下的一样，除了万航能躲进车厢避祸，那几个孩子根本逃不掉了！
宁恕死死抱着他们瘫软的身体哭喊！
马车顶上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箭雨在宁恕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戛然而止，马儿被数箭射中腹部，已倒在血泊中，发出簌簌的悲鸣。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地上已经躺了六具尸体。
万航的眼睛红了，脸上却做不出任何表情来。
“渡之，渡之！”
屠术一边禁锢着发疯似喊叫的宁恕，一边拍打着万航的脸。
他吓傻了！
元宵节在赵府那会，他看到的只是屠戮后的“战果”！
尽管那时的场面令人心惊胆颤，但内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干掉对手的快感，像潮汐拍打海岸般一浪高过一浪。
这次却大不相同，这是他人对自己的屠杀，他无法相信，自己在亲历一场来历不明的“残杀”！
他相信那些弓箭手一定不是冲“大汉”和那几个孩子来的，因为大汉被一击毙命之后，弓箭才陡然间密集起来。
对方会是谁派来的呢？
万航摸了一把脸上的黏腻的液体，粘了满满一个手掌。
他放在眼前，就着月色瞧去，竟是鲜红的血！
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嘴唇嗫嚅着：
“贯虹，他们杀人了！杀人了……有人死了……”
他木讷地转过头，眼眶肿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渡之，他们原本就是刽子手啊！”屠术冷眼看着，恨恨地道，“我早就同你说过，他们杀人如麻，不在乎捎带上几个？”
“是我害死了他们！”
当万航意识到那些弓箭手的目标是自己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令他的表情几近扭曲！
“万渡之，你还优柔寡断吗？还儿女情长吗？你知道你的一念就会葬送无辜之人的性命了吧？
当然，我指的不是这次……我只是借此打个比方！”
屠术趁机说教，他打心底里觉得万航从未经历过战争，尽管他与自己年龄相仿，又同样来自于北方……
但是他的一切做法，都与那种经过国破家亡的人的做法截然相反。
他总是在积蓄力量，悄悄地布局着什么！
殊不知，多少“屠杀”的现场已在这些斡旋的时间中上演？
也好！
经此一事，他该是真的“长大”了，值得托付了吧！
万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沉浸在难言的悲伤中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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