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的惊吓,让采薇有点神经过敏,一刻不停的看着他,他被盯得发毛,弱弱问:“采薇,你没事吧?”
采薇不说话,还在赌气,连带易欢也挨了冷眼,委屈得立在墙边。红叶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不怨采薇姐姐生气,你这身子我也治不了了,自求多福吧。”
采薇一听立刻急了,“红叶,你说什么,公子若有事,我不放过你。”
一句话惹得三人笑起来,“笑什么!你们真不叫人省心。”
“这可没我事啊,我去善后的。”红叶是个不吃亏的性子,马上反驳道。
采薇翻了个白眼,不睬她,灵修笑,“你少说几句吧,小心采薇拿你撒气。”
“我哪儿敢啊,她是主子,我是下人,她尊贵我低贱。”采薇气在头上,没注意到自家公子正憋着笑。
易欢赶紧上前讨好道:“姐姐,我陪着你呢。”
“你别叫我姐姐,我可承担不起。”采薇仍旧赌气,易欢讨好失败可怜又无助。
“好啦,采薇,要不是易欢护着,你可真就见不着我了。”这么说采薇脸色才好一点。
正说话间,父母突然驾临,打帘进来的时候,一时震惊,请安都忘了。
“平儿,我们来看看你。”母亲高兴地拉着父亲,坐到床边。
“听说你劝寒儿下山,你能想着她,也算是有情有义。”父亲别扭地说了这一句,声音中带着欣慰。
“那父亲,您还生气吗?”
柳弘毅不作声,夫人接话道:“阿言有孕,寒儿大婚,都是高兴的事,哪有人生气。”她说话间得意地对柳父道:“我就说平儿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你不信,现在可信了?”
柳弘毅不好意思道:“我何时不信了?”夫人又道:“好孩子,你重义轻生,这回也算将功折罪,把你父亲的颜面找回来了。”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他依旧有些忐忑。
夫人笑,“寒儿婚事太仓促,我跟阿言说好了,一会儿进宫,帮她收拾收拾。”
原来昨日下山后以寒直奔燕宫,还没有出来。“这,她不回相府吗?”灵修疑惑,他总觉得女子还是要在家出嫁。
“事从权益,太子身边离不了人,再者以寒已经出家,回不回相府都可。”父亲闷声解释,语气中透着维护与无奈。
“世伯他……”他没敢问下去,方丞相瞧着含蓄谦和,但性子比谁都倔强,寒儿擅作主张把自己嫁了,想也知道,他会有多失望。
“别管他了,他眼中只有自己,哪管孩子的死活。”提起方普尘,柳弘毅就一肚子火气,可话一出口,他抬头看到灵修欲言又止的样子,火又消了下去,喃喃道:“平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要想开一点。”
他皱起眉头仔细品这话,恍然大悟,父亲竟以为他还喜欢寒儿,忙道:“不,我相信命由己定,福由己求,您看我们几个的命不都是自己挣来的吗?您不必忧虑,为我们开心才是。”
柳弘毅面上严肃,内里却是一片慈父心肠,为这几个孩子愁白了头,怕他们受了委屈,更怕他们走错了路,如今见他们个个都好,也将千般愁绪皆放下了,“好!等你大婚之后,我便辞官回乡,耕田采茶,俗事一概不问。”
这次换做灵修欣慰了,闹了一遭,父亲终于知道是非之地不可久居,既已卷入帝后相争的漩涡,该早早抽身,想劝他趁着京中事多,帝后无暇顾及,可看到慈父的舐犊之情,最终还是未能开口,等等就等等吧。
燕宫里,新娘子正坐在镜前,阿言为她梳妆,看镜中的姐妹叹息道:“没想到咱们最后竟然做了妯娌。”
“阿言,你一定很诧异吧。”寒儿问。
阿言低头专心插发,喜怒不明,“太子情况危急,又对你一片赤诚,哥哥去求你,你做这个决定,我能理解。”
“你以为我回来,是因为慈悲?”寒儿笑问。
“难道不是吗?你这块千年寒冰被太子打动了?”阿言反问,她显然不信。
“我哪有你的好心肠。”寒儿又笑,染上淡淡的忧伤,“我不过是为自己打算罢了,那天提起姑母,我忽然明白一件事,瞻前顾后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她眸中传达出一种危险的狠绝,好像一头小兽要孤注一掷地逃出困笼,于是忙提醒:“话是没错,可我们有亲族兄弟,你不管世伯了吗?”
“我已经出家了,还管方家做什么。”
“你出十次,也是他女儿啊。”
“他管过我吗?今天是我大婚,他连个面都不露,倒是你和干娘想着我。”一提起父亲,方以寒就生气。阿言不安慰她,轻笑道:“你结婚告诉世伯了吗?”
“你向着谁啊!”方以寒娇嗔,阿言笑哄:“就是向着你才要劝你啊,今日太匆忙,等大婚结束,赶紧回相府。”
“我不回去!”阿言知她性子倔,便不再劝,拿起脂粉帮她补妆,镜中的方以寒肌肤若雪,眉眼含羞,盛装之下的无措倒添上几分柔婉,“瞧这模样,真是惹人怜惜,难怪殿下念念不忘。”
以寒羞涩,“眼看做娘了还不稳重,惯会取笑人的。”
另一面铜镜中,映出一张惨白羸弱的脸,“合欢,这是梦吗?”
“殿下,是真的。”
“让我来,我觉得有些力气了。”ýáńbkj.ćőm
夜幕升起,两人的婚礼办得极其简单,新娘被送进东宫便成了。
灵修与二位王爷立于倚翔台,四处张灯结彩,却未给死气沉沉的燕宫添上生气,心中隐约觉得并非吉兆,不留神叹气。睿眉毛拧起,不悦道:“你叹什么气?”
“想到殿下的病,一时感伤。”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悲伤无益,咱们回去吧。”听了澈的话,他顺从地点头,睿说道:“你们先走,我去接阿言。”
三人笑着道别,各自回家。
在车上,灵修地叹息声也没有停下,萧澈感到莫名其妙,“你这个人,事情没办成发愁,办好了还是愁,若人人都愁眉苦脸的,大燕不等敌人来攻自己就亡了。”
“我烦,看到你更烦了。”他没好气地说。
澈霎时无措,小心问道:“我做错什么了?”一双眸子干净怯懦又无辜。
“你是王爷,天天往我家跑像话吗?让别人看着又以为我们攀附权贵。”
“平之。”他思考片刻,耿直道:“只要我们襟怀坦荡,何畏人言呢?”
什么?澈的话如同一股清凉的水流,将他从烦躁不安中唤醒,抬头对上澈关切的神情,慌忙躲开,“你说得对,可我……”说着倚靠着车窗,现在的他哪有资格谈坦荡,身体的力气似乎又被抽空了,他感到很累很累,而且不敢再去看澈一眼。
“我不明白。”看他这副半死样,澈也有些着急了,“你为何专跟自己过不去,如果是我做错事,你就告诉我嘛。”
他不顾澈在旁急得抓耳挠腮,固执地一言不发,直至回府,两人再无交流。
寒夜无声,各处一片死寂,他怀抱汤婆子,加盖了两层棉被,还是只觉的冷,不忍再麻烦采薇,蜷缩成一个小团,心里想着澈说过的话。
这几天对澈过于冷淡,反常到易欢都有点怵他。
我这是怎么了?他把手里的汤婆子抱紧了些。
澈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少年的纯真美好与老者的睿智深沉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某种完美的展现,想起澈略带婴儿肥的小圆脸,不觉嘴角上扬。我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才十六岁。
灵修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一咕噜坐起来,用冷意逼自己清醒。
那么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他这个傻孩子尚且懵懂,一定是满怀真心的将我视作挚友,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对他怀有其他心思。
喜欢是什么?一种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只要不去管它,三个月自然会消退,他这么想,稍微安心了一点。
也许我喜欢他,就像老师喜欢好学生一样,仅仅出于职业本能,我太欣赏他了而已。
夜很深了,周遭一片黑暗,剧烈的恐惧感从心底涌上来,后背开始冒汗,青色罗幔好像要将他封住,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奋力挣扎,急慌慌从床上扑下来,跌倒在地,他的额上满是汗珠,虚弱又惊恐地往前爬。易欢听到动静,赶紧过来将他扶到床上,“公子,怎么了?”
“我害怕,易欢,冰冷的黑暗要将我吞没。”他太恐惧了,紧紧抓住身边的人,眼角滑下泪来。
“别怕,易欢永远在公子身边。”说着轻轻去探公子的体温,额头发热,再看他两颊通红,似乎染了风寒,忙差人去请红叶过来。
灵修也觉得更加冷得厉害,他靠在软枕上,想起积翠山上的大雪,再冷一点就好了,再冷一点。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采薇进来,手里捏着帕子满目悲戚,他习惯性地安慰:“怎么啦,我没事。”
采薇却说:“宫里刚刚来人,说太子薨逝,老爷已经入宫去了。”
“啊”他缓缓开口,发出一个音,接着再不醒人事。
梦,好长的梦,像在云端,轻飘飘的,太子,他最终还是走了吗?
他尽情被风托着,一点不费力,又见白无常,“你怎么来了?”那副见了鬼的样子,让他颇为困惑。
“咦,太子还没来?”他缓缓开口。
“燕太子奇?”
“是啊,我刚刚听见他死了。”
“他被绊住了,不过别担心,新娘子会超度他的,等等吧。”
“不等了,我知道他很幸福。”灵修在冥界飘来飘去,那副悠然快乐模样,像个精灵一般。黑无常打断他,“没事就回去,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他闻言猛地回头,指着他们高声道:“我不回去,都是你们!害得我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随着斥骂,四周变成黑洞洞的一片,不见光亮,甚为阴冷。
“魂魄不分男女,你之所见,皆为幻象。”黑无常大袍一挥,他被推回到床上,睁开眼正看到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桌上的梅花影拖得老长,太子过世已有七日。
“老黑,他怪可怜的,到底也是因为我们,你就对人客气点呗……”白无常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如今溺于尘世,只怕再难来此地,你若觉得有愧,等他寿终正寝跑一趟,接他回来就是。”
唉,白无常叹气,“话说,那个被毒死的太子怎么还没来。”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一梦闲人更新,第 32 章 再见无常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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