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赵祯想要派叶安以安抚使身份前往河东赈灾,毕竟在这事上他以驾轻就熟,又是自己的心腹之城。
但眼下叶安同样身居要职,皇城司既要刺探军情,又要宿卫宫中,一时之间赵祯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选,曹仪虽然也是可以信任,但也只能胜任宿卫宫禁之事,至于探事司与机速司之事赵祯却不想交给他。
除了叶安之外,谁去赈灾最为稳妥?
赵祯环顾朝堂微微皱眉,最后忍不住开口道:“吕相公以为谁往河东最为妥帖?”
众人皆看向吕夷简,谁知他却出班开口道:“回禀官家,老臣以为权开封府知府事范仲淹为安抚使去往河东最为稳妥!”
此言一出不光满朝文武惊讶万分,就连范仲淹自己也是惊诧,随即看向站在横班之中的叶安。
叶安微微摇头,建议他莫要反驳,虽说赈灾乃是清贵差遣,但对他范仲淹来说却并非好事,看似让他去往河东赈灾,但实际上却是釜底抽薪,就这一招便能见吕夷简的手段老辣。
只要赵祯让范仲淹出外,那他所推行的改革计划便会泡汤,河东数地受灾,赈灾所需最少一年之功,待一年后谁也不知朝中会成何种局面。
虽说吕夷简在相公之位上起起伏伏,但左右朝堂的能力还是不减,对于欧阳修,宋祁等后辈的压制一如既往。
就算范仲淹还在东京城中,推行改革都是困难重重,何况他去往河东?
叶安只能感叹老吕这一手阳谋玩的漂亮,抬眼观瞧便见御座上的赵祯微微点头:“嗯,范卿当年赈济淮南东路成效斐然,今河东大震,灾民数以万计,田地,牲畜损失不知几何,范卿可愿担此大任?”
此言一出范仲淹便是退无可退,只能出班道:“臣愿往!”
宋祁与韩琦、苏舜钦等人面面相觑,这时候他们也无法反驳吕夷简的提议,王曾刚刚病故,能站出来为范仲淹推挡的人也没有了,就算身为直学士的叶安支持改革新政,但这时候万万不会站出来替范仲淹推挡这般赈济灾民的差遣。
当然他们更清楚,范仲淹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否则便会落人话柄,变成朝堂上下攻讦的奸佞小人。
不等众臣反应过来,赵祯又道:“今年乃多事之秋啊!河东大震,王相病亡,朕心忧虑,但祸福相依,朕得皇子,国朝有继,朕欲改元,礼部奏以“宝元”为号,众卿可有异议?”
皇帝打算改年号,连名字都想好了,谁还会反对?群臣躬身道:“官家圣明!”
赵祯挥手道:“如此甚好,辍朝两日以哀王相。”
能得皇帝辍朝已是王曾莫大的死后哀荣,常言死者为大,这时候便也没人出来扫兴,皆在赵祯离开后退出紫宸殿。….叶安走出殿门便靠近范仲淹道:“此去河东赈灾同为国事,你老范便莫要计较,何况赈灾功成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吕夷简这是给你送功劳嘞!”
范仲淹摇头苦笑:“为百姓谋事乃我等本分,岂能有半句怨言,吕夷简的手段何人不知?其以是穷途末路,只能用这种手段让我出外了。”稍稍顿了一下又拉着叶安小声道:“叶侯,王曾病故,对改革新政亦非坏事……独木难支的是他吕夷简!”
叶安微微一惊,随即点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欧阳永叔?欧阳永叔请留步!”
眼瞧着欧阳修那股子倔脾气上来,想要在散朝后寻吕夷简争论,叶安赶紧开口唤住他,欧阳修瞧见是叶安叫自己,便也停下脚步,但那他与身边几人看向吕夷简的目光却是极为愤恨。
若眼神能杀人,叶安早已将吕夷简与王曾给瞪死了,哪需要这几人在这卖力……
“听闻你喜欢格物之学,对此学多有推崇,而我也喜你推行的古文之风,不若去往和风楼一叙?哦,对了你与吕公著乃是好友,可一同前来,自有好书相赠啊!”
欧阳修虽然正直敢言,但不代表他不通情理,更不是个傻子,叶安叫住他东拉西扯的说这些事,还把吕公著给抬出来,自然是希望自己不去纠缠吕夷简。
无奈苦笑道:“叶侯何必如此,永叔知谏院,自有规劝朝政缺失之责,吕相这明摆着是要出外范公,使新政不得推行,永叔一心为国,不惧得罪友人!”
既然被点破,叶安也就不遮掩了,看了一眼范仲淹便拉着他道:“我与范公皆以为当以河东灾情为重,此次河东大震损失万巨,朝廷安抚乃首要之责,范公多有赈灾经验,自是最好人选,若你此时上疏弹劾吕相,自然会给范公招来祸事,亦会阻碍新政之推行,何必如此?”
不等叶安话音落下,边上的韩琦便道:“稚圭自是不怕权势报复的!”
对于直肠子的人就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范仲淹笑道:“新政推行并非一朝一夕,而需诸君共同施为,如今国朝正值多事之秋,诸君当戳力为国,不敢懈怠,范某个人得失事小,为河东百姓赈灾事大啊!何况就算诸君弹劾吕相,难道我还能推辞赈灾之事?”
“范公所言有理,是我等冒失了。”
范仲淹的劝导让欧阳修等人心悦诚服,但叶安不明白这和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区别,自己劝了半天没用,到了范仲淹这里几句话便让欧阳修醒悟?这也分人的吗?
在心中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随即干咳一声道:“改革新政对国朝来说并非坏事,但若急功近利必然不成,范公前往河东赈灾,诸公若有时间便去相送吧!”
说完便对众人拱手后离开,其实打心底里叶安是并不看好范仲淹的改革,所谓的庆历新政还是在吏治上下功夫,范仲淹之前与自己商讨时也加上了推动生产力发展,促进商业运行的内容,但在利益分配上却是没有做好,而是一刀切。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范仲淹,改革需要从下至上,而非从上到下,在改革的同时还需做好利益分配,小心“歪嘴和尚念错经”,但范仲淹并没有做好这些基础,甚至没有一个十分详实的计划便打算推行改革。
这显然是不对的,任何时代的改革都需要谨小慎微的进行,计划完善还不够,还需进行一场,甚至多场社会性实验。
以试点进行推广,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大宋的改革脱离实际,无论是范仲淹主持的还是之后王安石主持的,都是差强人意,如同空中楼阁悬浮在朝堂之上,根基不稳之下,能不被保守派的官僚所轻易击溃吗?
叶安长叹一声不再说话,皇帝一开始都是支持改革的,但当改革触及太多的旧贵族与皇帝自身利益后,改革自然不了了之。
看着高大的宫门叶安不禁回头看向巍峨的皇宫,历史上的改革者皆没有好下场,就算帝王采纳,最后也必须献祭改革者作为妥协的祭品,无人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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