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日听到了这些话，他根本就猜不到陆随深最真实的想法。
在听到陆随深说出那句两世的情谊，尘昙便更为自责。
他们之间明明都过了两世了，他怎么还是看不透陆随深的心思呢。
不，不是没看通，是时间久了，确定了对方不会离开自己，很多事情都只会看到表面。
而陆随深又是那种隐晦心思的人，很少主动去说自己的委屈。
“你应直接对我说的。”
“你那么喜欢凌白，我若说，你岂不会为难？”
陆随深再了解他不过，知道他将自己方才颓废之时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我不想让我的占有欲伤到了你。”
所以你就任由自己被我伤害是不是。
老祖瘪嘴，又要哭的样子。
陆随深心下软成了一滩水，哪还有什么委屈了，一心只想哄人，“好了好了，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了。”
可是我难过。
因为你又背着我偷偷把自己哄好了。
“阿深，我们去游历大陆吧。”
他快飞升了，他知道，就算陆随深修行的再快，都不可能跟他一同飞升。
而他，压抑修为压抑的时间太久了。
在这之前，他理应好好陪伴阿深。
“好啊，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只要是有尘昙的地方，上至九重下至地狱，陆随深都会陪着。
“就我们两个人。”
“好。”
——
“爹爹，父亲，凌白要下山啦。”
陆凌白乖巧的跪下身，对着尘昙和陆随深磕了一个头，“蛋蛋此去不知多久能归，还望爹爹父亲一切安好，等蛋蛋历练归来再为爹爹父亲尽孝道。”
明明年纪不大，说话却一板一眼的，惹得一旁的陆离轻笑。
面对乖巧的儿子，尘昙不舍的蹲下身，“蛋蛋在外要多听陆离师兄的话，切不可冲动行事，若是受了欺负，便用骨铃为爹爹传音，即便相隔千里万里，爹爹和父亲也会去为你主持公道。”
“蛋蛋知道了。”陆凌白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随深，踌躇了片刻后走至陆随深的父亲。
“嗯。”在陆凌白面前，陆随深总是凛冽着一张脸，将父亲的威严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才导致陆凌白又怕他又粘着尘昙的。
“以往是凌白不懂事，故意惹父亲生气，还望父亲不要再生凌白的气了。”
“不气。”陆随深又怎能真的同小孩子置气，瞧着小一号的自己，陆随深叹了口气，冷硬的表情总算是有所松动。
“教导你的功法，可铭记于心了？”
“都记得了。”
“此行多为锻炼你的心性，斩魔宗弟子因你的身份对你恭敬有加，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知你聪慧，定不会让我于你爹爹过多操心。”
“是。”
陆凌白听完教诲，犹豫了半晌，还是伸出自己的手拽了拽陆随深的衣袖。
他抬着头，黝黑的双瞳倒映着陆随深的影子。
“父亲，凌白有一事想求您。”
“说罢。”
“凌白，凌白想看父亲真身。”
年幼之时的一次机缘巧合，他偷偷见到过父亲露出蛇尾，而爹爹的手就在父亲的蛇尾上摸索，爹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他几次试图让爹爹摸自己，爹爹都不摸。
这让陆林白心中很是不解，明明都是蛇，颜色都是一样的，为什么爹爹只摸父亲的，不摸自己的。
他将自己的困惑吐露给爹爹后，爹爹好半晌之后才摸着自己的头轻笑着回答，“你同你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都没想通，自己同父亲到底哪里不一样。
小孩子的心思本就不重，这导致他多年来生出了莫名的执念，就是要看一看陆随深的真身，确定不同。
陆凌白的要求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疑惑，包括陆随深。
“为何会提出这般要求。”
陆凌白鼓了鼓腮帮，红着脸没说话。
见他这般，陆随深也看出了他有心事，便没再多问。
“也好。”
一声威严的龙吟之声响彻山谷。
漆黑的巨龙直冲云霄，盘旋在断尘峰顶。
赤金色的竖瞳落在地面幼小的身影之上，“如何？”
本以为能从自己儿子的嘴里听出什么敬仰的话。
没想陆凌白早就已经僵硬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巨龙的身影。
听闻陆随深的化之后，口不过脑的吐出了一句。
“好...好丑。”
爹爹怎么会喜欢这么丑的父亲。
陆随深听闻这话差点没从半空中掉下来。
尘昙也是一脸茫然之色。
很丑吗？
他眨了眨眼，看向半空的巨龙。
明明很威风。
陆随深再次以人身站立于陆凌白的身前，只不过这次脸色黑的滴水再没有方才的温和。
他严重怀疑这个臭小子是要在临走前也要气他一下的。
奈何现在陆凌白小小年纪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
只见他稚气未脱的小脸拧成了包子状，“我以后也会变的这么丑吗？”
陆随深：！
陆离见自家师尊眼见着要生气的模样，忙出来打圆场，“真龙之身何等威风，何来丑字？”
“可是...”
陆凌白还想说什么，只见陆随深眉头一拧命令陆离：“你赶紧带着个小崽子滚蛋。”
“爹爹...”凌白瘪嘴，可怜兮兮的看向尘昙。
没想尘昙这次并没有向着他，而是义正言辞道：“你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龙了，凌白，跟父亲道歉。”
陆凌白心口一慌，没想到爹爹会生气。
每次爹爹叫自己的名字就代表着他升起了。
“父亲对不起，是凌白错了。”
陆随深倒是没有因为陆凌白觉得自己丑而生气。
他气的是，陆凌白这个小崽子当着尘昙的面说自己丑。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怕尘昙跟这个小崽子一起说自己，没想一直护崽子的尘昙这次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瞬间，陆随深什么气都消散了，整个精神气爽的模样，对陆凌白大度的不行。
“无妨。”
生怕陆凌白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陆离上前告别。
“还请师尊师祖放心，我同宣栎会保护好小师弟的。”
“麻烦你了。”
待他们走后，尘昙和陆随深也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
“凌白师叔祖，宗里有急讯！”
就在几月之前，沉寂了两百年的魔族异军突起，霍乱苍生。
斩魔宗接到消息，便派人驻守魔族边界，将魔族击退。
而陆凌白便是此次战役的领帅。
“急讯？”
接过弟子的玉简，陆凌白打开一瞧，面上顿时显露喜色。
“大喜，父亲快要飞升了！”
就在两百年前，天出异象，降至九九雷劫。
尘昙老祖飞升，苍梧大陆普天同庆。
出去游历的是两个人，归来的却只有陆随深一个。
陆凌白第一次见到严肃的父亲会露出那么难过的神色，抱着尘昙的东西坐在暖阁中发呆，就像是被人夺去了魂魄。
正当陆凌白一筹莫展之时，颓废的陆随深忽然就像是满血复活一样，将斩魔宗的事情打理好之后，便将陆离和陆凌白叫到跟前宣布闭关，不至飞升不得出。
如今，陆凌白已经有快两百年没有见到父亲的模样了。
匆忙赶回斩魔宗，见到陆随深的时候，他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激动。
“父亲！”
陆随深控制着体内暴动的真气，见到自己的儿子勾唇一笑。
“凌白，魔族可平？”
“打的他们头都不敢露。”
也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除魔方面，陆凌白仿佛天赋异禀。
“如此便好。”
陆随深仰头看天，依稀间，他透着云层竟是看到了尘昙的脸。
“凌白，你爹爹来接我了。”
“是，凌白恭送父亲。”
陆凌白跪下身，“父亲闭关两百年，总算是到了这一天。”
是啊。
这两百年来他一刻都不敢让自己停歇下来，修炼再修炼。
如今，他总算可以去见尘昙了。
“魔族异军突起，若有困难斩魔宗不得解，便去西北崇宁村去寻一名叫苍绝的人。”
陆凌白不知苍绝是谁，出口询问。
陆随深闻言，并没有同他解释太多。
“见到他，你只需提出自己的所求，他自会帮你，不过对此人需抱存戒心，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是。”陆凌白虽不解，还是应下声来。
再没有任何交代的事，陆随深不再克制自己的真气，微微闭上眼，等待着天劫的到来。
九九天劫，淬炼肉身凡骨。
直至第六七紫雷砸下，空中乌云开了一道口，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围观的人不由惊叹。
“瞧，那人是不是昔日飞升的尘昙老祖？”
“他定是来接随深老祖的。”
陆随深看见他，化作巨龙直直朝着他飞了过去。
一声龙吟撼动天地，唯有一人听的懂其中的思念。
“阿深，我来接你了。”
云端之上，尘昙眼中带着水雾，对着巨龙伸出手。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雷光褪去。
陆随深立于云端，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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