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于寅木便悄然起床,现在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以免被人发现后牵连管爷一家。
当于寅木轻手轻脚地推开西侧间的房门,便发现管爷早已起床,他双手负后,正站在自己正屋门口的台阶上,微微仰着头凝望着远方的天空,他高大的身影略显寂寥。
还未等于寅木开口说话,管爷便问道:“醒了?”
“嗯!”于寅木来到管爷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管爷,我想现在就离开。您和沈姑娘对寅木的救命之恩,寅木铭记在心!”
管爷并没有回答于寅木的话,他道:“你看到远方的天空了吗?”
于寅木对管爷的话颇感诧异,他抬头遥望了一下远方的天空,天空有些阴沉压抑,黑漆漆的云层中还有几点寒星在闪烁。只是在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了那么一丁点光亮,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于寅木心下狐疑,转过头答道:“嗯,看到了。”
管爷对于寅木道:“我们的国家正处于这种最黑暗的时刻,有多少人会在这一时刻,向这种黑暗屈服。
“我们不图你的回报,但是,请你记住!我们的国家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去浴血奋战,驱除外夷,救我河山!
“所以,年轻人,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一定要无惧这种黑暗,心中有大意,才能践行家国担当!”
管爷的这几句话,让于寅木心中激情澎湃,他何尝不是如此所想。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不然,他也不会北上去“讲武堂”读书,更不会带着自己的部下,历经艰险去执行“血银计划”。
此时,于寅木的内心充满了对管爷的敬仰和钦佩。没想到,他在这里会遇到管爷这样忘年的知音。
于寅木连忙点头,说道:“管爷说得极是,寅木谨记在心!”
管爷颔首,轻声说道:“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管爷亲自走到院门口,为于寅木打开了院门。他先出去查看了一番,确定没人后,示意于寅木快速离开。
于寅木不再多说什么,立马跨出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管爷家的胡同口儿。
当秋草醒来的时候,唐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加上红豆包,配上几碟子小菜。
秋草去给师傅管爷请了早安后,三个人开始一起用早餐。
自打到了北平,管爷不再让唐妈单独一个人用餐,而是如同一家人一样,三个人一起吃饭。用秋草的话说,就是人多吃饭也香。
秋草一边吃饭,一边随意地问了句:“师傅,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蒙蒙亮。”管爷简单地回了一句。
然后,三个人继续闷头吃饭,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好像昨天晚上,在这个院子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唐妈看管爷吃完饭放下筷子要出门的时候,连忙站起身来补充了一句:“老爷,他的那些衣服已经被我烧了,院子里我也打扫干净了,没有遗留下什么。”
“嗯!”管爷也不多说,背着手如以往一样,出去遛弯去了。
秋草这时突然想起,自己屋子里的地面上,还有一团团的各色颜料,过一会儿,老师马上要来给自己授课,她要赶在他们来之前,把屋子打扫干净才行。
于是,秋草急着把碗里的饭往嘴里巴拉,没几下便吃完了,然后小跑着回自己的屋子。
唐妈在后面喊道:“刚吃完饭就跑,小心你的肚子疼!”
秋草听到唐妈的喊声,回头冲唐妈一笑,立马把跑的姿势变成了大步走,三步并做两步回到了自己房间,开始收拾起来。
再说于寅木。
当他走出管家的那条胡同儿,由于天刚蒙蒙亮,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周围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装作刚刚起床非常慵懒的样子,奔着前面不远处的早点铺子就去了。
他买了几个包子后让店家包好,自己趁此机会又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然后提着这一提包子,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果然,今天的各个路口,一早就设了哨卡。
没有办法,于寅木转了几个弯儿,又走进了另外一家早点铺子。这回,他没有打包带走,而是点了餐之后,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仔细观察着四周,慢慢地吃起了早餐。
“哎,你听说没有?昨夜日本大使馆宴请宾客,其中有一个日本大官被人打死了。嚯,那枪声响作一团,跟炸了锅似的!”
于寅木听到隔壁一桌的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坐在旁边的他完全能够听清楚。
“该!要我说,这小日本儿就他妈的该死。”另外一个人粗声粗气,解恨地说道。
“唉,你小点声!没看今个儿一大早,满大街到处都设的哨卡,没准打死日本人的那位还没抓到呢。”
“没抓到好!我看咱中国人就缺这样有骨气的人。”
“唉!得了,你这人,就不能小点儿声!不能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我也被抓进去了。”说完,两人都沉默不语,低着头去喝碗里的豆汁儿去了。
于寅木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细细地品尝着碗里的豆汁儿,眼睛却扫向对面的几家店铺。因为此时时间尚早,店铺还没有开始营业。
于寅木也不着急,他把手中的那提包子也打开,慢慢地磨蹭着吃。
没过一会儿,于寅木发现这几家店铺开始营业了。于寅木这才付了早餐的费用,慢步走进一家眼镜店。
店主五十多岁,很是热情。一大清早就有客人光顾,那是财运亨通的迹象,急忙笑着上前搭讪。
于寅木简单和老板聊了几句,在柜台前浏览一番,挑选了一副黑色圆框眼镜,他戴上去照了照镜子,觉得很是满意,付了钱走出店门。
然后,他又走进另外一家成衣店。成衣店中坐着一位中年女士,这位女士上前热情地接待了于寅木。于寅木在她的建议下,选了一条长长的薄围巾和一顶帽子。
于寅木现在穿着的是管爷的长袍,因为管爷身材高大,与他的身形倒是相差不多,因此,于寅木身上的这件老式长袍倒显得很是合身。
于寅木把围巾一搭,又戴上了帽子,镜子里的他立马变成了一位戴着圆框眼镜彬彬有礼的老派学究。于寅木满意地付了款,走出了这家成衣店。
最后,他来到了一家书店,挑了两本大开本的古书,翻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生涩难懂,便毫不犹豫地给店主付了钱买了下来。
最后,于寅木夹着书,转了几个弯儿,大踏步地向路口检查的哨卡走去。
不出于寅木所料,哨卡的几名警察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于寅木手中的书上,他们仔细地翻看着,生怕书里藏了什么,却忽略了去搜查于寅木的身体。
这让于寅木暗自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的伤口昨晚刚刚处理完,如果仔细摸他的胳膊,便不难发现他那处包扎的伤口。
警察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发现这只是两本生涩难懂的古书,便呵斥着把这位年轻木讷的老学究赶跑了。
于寅木装作十分不满的样子,提着两本书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此刻,于寅木非常谨慎,他逃过哨卡的检查后,经过几番周转,故意坐了几站有轨电车,才接近自家住的胡同口儿。
于寅木停在了不远处的一面印有各种小广告的土墙边,假装浏览了好一会儿广告,确定没人跟踪后,才缓步走向自家胡同儿。
刚拐进胡同儿,眼前就有人劈头打过来一掌,这一掌速度极快,还夹带着风,力度也很大。
于寅木正是高度警惕之时,情急之下也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他迅速一闪身躲过这一掌,同时上前一步,一个擒拿,反手便把来人压在了身下。
“哎呦!你小子敢打你亲姥爷,你胆子够肥呀!”身下被压着的人不满地大声叫喊起来。
于寅木仔细一看,此人不是自己的姥爷李奎武还能是谁。他赶忙起身,双手搀扶起被压在自己身下的这位老小孩儿。
于寅木戏谑道:“姥爷,您这是干嘛呀!还守在胡同儿里,擘头就来这么一掌,也不怕给你外孙打残了。”
“臭小子,你还胆敢问我!哼!要不是你好些天不回家,你娘不放心,我才不会在这里候着你呢。”李奎武不满地噘着嘴负气道。
于寅木明白了,自己为了准备“血银计划”,时常和战友们在情报站里进行训练,也时常连着几日不回家,肯定是家里人担心了,让姥爷出来找寻自己。
他了解自己这位姥爷的性格,自由简单随性洒脱。不然,也不会同意自己唯一的一个女儿远嫁东北,还是去与人为妾。
“唉!”于寅木叹了口气,上前拉住自己的姥爷,上下仔细地打量着,问道:“刚才有没有弄疼您,伤到没有呀?”
“哼!”李奎武不满地对站在自己面前人高马大的亲外孙,说道:“你姥爷我是什么人,岂是你这种小毛孩子能伤到的?要不是打小我就教你武功,就凭你能近得了我的身!”
“是!是!姥爷您说得对。”于寅木像哄小孩儿般的哄着眼前的老人。
李奎武乜斜了一眼于寅木,问道:“这是又跑到哪里瞎混了?怎么穿成这样?还不快进家去!你几天没回家,你姥姥和你娘都急得跟什么似的,这回见着了,非得数落你不可。”
说完此话,李奎武犹不解气,在后面踹了自己外孙屁股一脚。
于寅木故意用双手捂着屁股,装出很疼的样子,哼哼呀呀地走在了前面。
李奎武跟在自己外孙的身后,伸手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胳膊。心道,这臭小子下手可真重,多亏刚才自己大声喊出来,不然,这小子能把自己的这条老胳膊给卸了!
这个外孙是自己亲手扶养长大的,自己是打心眼里喜欢这臭小子。
他此生只有一个女儿,都说女大不中留,自己当宝贝疙瘩一样养大的女儿,愣是看好了在茶楼救下她的东北贩运皮货的商人于德水,还非他莫嫁,哪怕去跟着他做妾也愿意。自己也是被女儿磨得没有办法,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好在这位于德水行事仗义,心思缜密又艺高胆大,值得女儿托付终身。
再加上于德水为救女儿打伤了人,蹲了大牢,还受了不少苦刑。算起来,自家确实欠了人家于德水的人情,女儿愿意嫁就嫁吧。
于是,自己这才把唯一的女儿嫁到了东北。女儿结婚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是眼前这个大外孙于寅木。
自己又担心女儿在人家做妾吃亏,孩子也跟着受罪,心里不忍。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亲自去东北把这个外孙接到了北平,和自己老两口生活在一起。
自己苦心教这个外孙读书,教他做人,教他武艺。凡是能想到的,能做到的,自己老两口都做了。
这孩子也争气,脑子活,学习也好,但就是太好动,在外面闯祸也是第一。
打小他就是这一带的孩子头儿,长大了更不得了,动不动就参加学校的什么组织,有时还整宿整宿的不回家,害得自己和老伴儿整天提心吊胆。
老两口一商量,赶紧把他赶回了东北他父母那里。
后来,得知外孙他有自己的主意,和亲爹于德水吵了一架,又僵持了很长时间,终于得到于德水的首肯,北上讲武堂从军了。为了此事,自己还私下记挂了好长时间。
还好,这小子有良心,还记得北平养他长大的老两口,没过多久便来了封家书,说他已经进入讲武堂学习,让他二老放心。
自己这心是暂时放下了,谁知这舒坦日子没过两年,女婿于德水就去世了。
想来,也是他当年为了救自己女儿蹲了监牢,落下了一身病痛。否则,也不会走得那么早,害得女儿还这么年轻就守了寡。
女儿被外孙送回了北平,还带回来个两岁大的孩子,叫“小老虎”。据说,这孩子命挺苦,听说,是女婿于德水大房那边的孩子。
于德水的大老婆张氏,在儿子于唯顺死后,自己想不开,就放了一把火把于家都给烧光了,逼得女儿不得不回了北平。
嗨,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好在自己一辈子心胸豁达,凡事不往心里搁,也不怕被亲朋好友们笑话。只是自己那老伴儿,有些受不了这些消息的剌激,为此大病了一场,身体总是病怏怏的。
于德水那家伙还算有良心,这些年他在北平留了两间铺子给自己女儿,一直是自己在帮忙照看着。这兵荒马乱的日子,这两间铺子最起码能让女儿后半辈子有口饭吃。
本想着,女儿难过,这个大外孙能在家里开解一下他母亲。谁知这小子,他回来以后还是照旧往外面跑,一出去还是几天几夜不回家。
今天打他的这一掌就是为了给她娘出口气,结果没想到,反被这臭小子压到了身下。
唉!自己还是老了呀,老胳膊老腿儿,没有以前灵活喽!
李奎武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陈年旧事,跟着大外孙于寅木走进了自家大院门。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雁鸣双秋更新,第117章 嬉笑怒骂皆是爱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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