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遍体鳞伤,瑟缩着躺在牲口棚的草堆里,身上是鞭挞后火辣辣的疼,嘴唇干涸,嗓子干裂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萧瑟的北风吹来,秋草被冻得瑟瑟发抖,饥寒交迫的身体仿佛要随着这寒冷的夜风飘浮起来。
秋草想,这真是好极了!她要快点儿去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爹爹、娘亲、有大姐、二姐,还有少爷!他们全在那里,多好呀!自己在他们的身边生活,一定会很快乐。
冷!无尽的黑暗和寒意一阵阵袭来,秋草被捆绑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着靠近身边的老黄牛。
老牛知人意,那双大眼睛里满含了善意,主动转动着身体为秋草阻挡着寒风。
不知是什么声响,引得老黄牛向一处黑暗的地方望去。但是那处黑暗好似一个无底的深洞,把秋草慢慢地吸食进去,让她一度陷入了昏迷。
秋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温暖着自己,并且在不停地舔舐着自己的脸庞,那种感觉十分熟悉,可自己却是怎样也无法清醒。
“喵,喵”,花花似乎十分惧怕老黄牛,试探着趴在秋草的怀里,发现老黄牛对它并没有敌意,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唤醒秋草。
秋草的怀里越来越暖,继而她感到了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趴在她的怀里温暖着她。秋草有些欣喜若狂,她张开干涸的嘴唇想喊一声“花花”,但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花花很通人性,感觉到秋草醒来,立刻上前用头拱着秋草,亲昵地舔舐着秋草的脸庞。www.ýáńbkj.ćőm
秋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开始努力地挣脱着双手,直到感觉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开始松懈。
秋草终于抽出了一只手,她在自己的怀里摸索着,摘下了那个她珍藏已久,大姐秋霜送给她的金镶玉观音链子。
秋草用手摸了摸玉石上镶嵌着的观音菩萨,然后把它戴到了花花的脖子上。
秋草努力地张了张嘴,低哑着声音,喃喃道:“花花,明天是少爷的葬礼,我就要随少爷一起去了。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是大姐给我的礼物,我珍藏了许久,就送给你吧。让观音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只是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你还会不会再想起我。”
“喵,喵”,花花感觉到秋草的悲伤,不停地叫着安慰着泪流满面的秋草。
突然,黑暗中,有两个黑影,手脚麻利地跃墙而过。他们警惕地沿着墙角的阴影,迅速地来到了秋草躺着的牲口棚前。
花花立刻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蹭”的一下跃起,带着秋草的金镶玉观音链子爬树而去,而那只链子好巧不巧地被它带着挂到了高高的树杈上,在夜晚的寒风中随风摇曳。
两个黑影相互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伸手安抚着黑暗处的老黄牛,另一人对秋草说道:“沈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带你离开。”
“你们是谁?”秋草虚弱地问道。
两人并不作回答,抱起秋草,一前一后,很有默契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这样的挪动,让秋草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再度昏迷过去。
两人身手利落,在夜色中翻过墙头,抱着秋草来到了巷子口处的一辆马车旁,迅速地把人放进马车,二人也随之钻了进去。
车夫二话不说,驾起马车向远处跑去。夜色茫茫中,车子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马车在一处四合院的后门处停下。车夫上前扣了三下门,片刻之后,门缝里闪出一张老者沧桑的面孔。
这老者两鬓斑白,岁月在他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他伸手打开了门,让马车驶进了院子。然后,又警惕地回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跟着后,迅速地关好了大门。
月色下,能看到老者走路的腿有点儿跛,十分不灵便。
主屋里灯光忽地亮起,响起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是澜儿回来了吗?”
“是我,大伯母。”薛东澜一边儿回答,一边儿把秋草抱进了厢房,轻轻地放到炕上。然后,立刻向主屋方向走去。
“唉,你这孩子,这么晚了才回来,你吃饭了没有?”说着,屋子里走出一位面容慈祥精神矍铄的老妇人。
看到薛东澜从厢房里走出,又看到厢房窗户上映出的几个人影,老妇人面色一沉,便知道家里头一定有事情发生。二话不说,老妇人踮着小脚直奔厢房而去。
薛东澜想伸手阻拦也没有拦住,只得随后扶着老妇人走进厢房。
这时躺在炕上的秋草已经苏醒过来,只是严重的风寒加上鞭伤,让她开始发起高热,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秋草躺在炕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天棚,一言不发。
老妇人看到炕上躺着个小姑娘,身上被捆绑着,还受了一身的伤,不禁有些惊讶。
又看看外屋地上站着的老头子和随从吴浪,还有铺子里的伙计小宝,个个儿都像是做了错事一般,站在那里等着她发落。
老妇人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薛东澜的肩膀上,压低声音恼怒地说:“都出去,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原来,此处正是薛东澜的大伯父薛况山的家,眼前这两位老人就是薛东澜的大伯父和大伯母。
薛家世代从医,祖居北京,往祖上讲,也侍奉过宫里的主儿和各路贵人。
在薛东澜父亲这一辈,育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大薛况山、老二薛竟山,女儿薛春水。
老大薛况山算是一位御医国手。他为人刚正不阿,用药手法很独特,又敢于直言不讳,因此遭到同僚的妒忌,得罪了贵人。所以,被人诬陷打折了一条腿。
从此,老大薛况山逃离京城到了东北,开了一家“齐济堂”药铺,发誓只卖药不看病。
老二薛竟山,也就是薛东澜的父亲。因为自小并不喜医,一门心思只想步入仕途,怎奈兵荒马乱哪里能尽如人意。于是,在薛家得罪贵人后,薛竟山带着家眷逃去了胶东,改行开始从事教学。
老三薛春水,也就是薛东澜的姑姑,她嫁到了天津,婆家和薛家是世交,进门就做了当家大少奶奶。
老二薛竟山携家眷逃到了胶东以后,人生地不熟的,没办法,他找到了昔日的同窗秦泊阳,秦泊阳热情大方地出手相助,薛竟山这才在胶东扎下了根,也因此欠下了同窗秦泊阳的人情。
后来,薛竟山家里诞下了一个儿子,就是薛东澜;而秦泊阳也生了个女儿,取名秦素兰。一对小儿女,年纪相仿,便顺理成章的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娃娃亲。
只是,薛东澜自打懂事以后,无来由的就反感这桩包办婚姻,他也一直把秦素兰当成妹妹看待,时不时的还故意地疏远和冷落秦素兰。
甚至为了逃避这门亲事,薛东澜不是到东北大伯父处学医,就是跑到各处游学。
也许是薛家老大薛况山被打折腿的同时又伤及了命根子,一辈子膝下无子嗣。因此,薛况山就一直把薛东澜这个侄儿当成亲儿子看待。
薛东澜打小就和大伯一家最亲近,薛况山也同样心疼他这个侄儿。在薛东澜很小的时候,他这个大伯父就手把手地教授薛东澜医学知识,辨认各种中草药,望闻问切更是不必说。
薛东澜本身就喜欢学医,加之悟性又高,因此成长得特别快,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便学了一身的本事,在胶东一带出了名。
只是薛东澜的父亲薛竟山并不喜欢儿子这样,他更想让儿子从政。父子俩的观点始终不一致,时常会在人生的理念上产生小磨擦。
此次,薛东澜找了个由头,逃避父亲想要让他成婚的念头,一路行医,一路游山玩水又来到了大伯家。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这次行医的过程中遇到了沈秋草。
薛东澜知道,当他看到马车上晕倒的秋草,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对秋草一见倾心了。
让薛东澜觉得更为有意思的是,秋草被撞醒来后,清清纯纯的一个小人儿,站在那里,黑葡萄般的眸子淡淡地望着你,里面有一丝倔强、有一丝丝的怀疑、还有一点点忧愁。微翘着双唇,紧紧地逼问他到底是不是薛名医。
薛东澜觉得,从未有过一个女孩子,像秋草那样直直地闯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再也放不下。
那时,他并不知道沈秋草的身世。直到走近邓家,才得知她命运的坎坷,以及她在邓家的隐忍和坚强,并深深同情于她,更是对她起了恻隐之心。
再后来,邓少爷邓启良一再邀请他去邓家坐客,并且与他谈古论今。
当时,薛东澜便感到非常费解。一个温润敏感的少年为何非要强撑着身体与自己交流,并且刻意地去深入了解自己。直到邓启良在临终前把秋草托付给自己,薛东澜才恍然大悟。
自打对那个少年做出承诺,薛东澜就觉得自己背负了一种责任。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了。对这个女孩子,自己就要义无反顾责无旁贷地担当。
但是,薛东澜相信,他一旦在家族中说出自己心中的这个决定,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并且会招致父亲的强烈反对。
薛东澜坐在大伯父和大伯母的主屋内,娓娓诉说着他与秋草相识的整个经过,救下秋草的原因,还有那位已故的温润少年邓启良的托付。
薛况山老两口听完侄子的诉说,沉默了半饷,薛大伯母先开口道:“阿弥陀佛,你这也是救人一命。澜儿,你打算怎样安置这姑娘?”
薛况山也把目光看向自己侄儿,眼神深邃。
因为整个救助秋草的过程,只有薛大伯母一人不知情。而大伯父薛况山作为自己侄儿的接应,早已知晓全部计划。所以,薛况山对此并不吃惊。
只是此刻,从薛况山的目光中能看出,他也非常想知道,自己这个侄儿将如何安排沈秋草以后的生活。
薛东澜轻咳一声,答道:“我想让她暂住大伯家养伤,等伤好以后,过些时日,我便带她去天津小姑姑家。”
两位老人一听此言,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薛东澜的心意。
薛况山叹口气道:“唉,你这孩子,你准备逃婚到什么时候?你来我这儿,已经破了咱们家只卖药不看病的规矩。这也就罢了,我老头子老了也不计较这些了。
“但你总要面对你的父母,面对你自己的亲事吧?这又救了个姑娘,还要带去天津,看你小姑姑怎么说。去天津玩几天,就快些回胶东去吧!你父亲那儿,都来了好几封信催促你回去了。”
薛东澜沉吟着没有回答,额头上沁出了点点汗珠儿。
他和父亲的关系因为这桩婚事已经闹得很僵。到了东北,他又破了自家只卖药不看病的规矩。何况,半路上又救下一个自己喜欢的秋草。按照父亲的脾气,他们父子之间的这些矛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还是薛大伯母善解人意,解围道:“既然人都救回来了,还是赶紧把这姑娘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她还发着热呢!”
于是,薛东澜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从椅子上一下子弹起,安排吴浪去烧水,小宝去厨房热饭,自己则去拿药。避开大伯父,不再谈这个话题了。
而薛大伯母碍于炕上躺着个姑娘,也不让几个大老爷们进屋,自己进去帮助秋草清洗伤口去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雁鸣双秋更新,第41章 夜色茫芒救秋草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