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早已放了冬假。小福贵趁着半上午阳光正足的时候,准备去自家苞米地里扛些苞米秸子回家生火。
他穿着厚厚的棉衣,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戴着李婶给他做的毛皮帽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向自家苞米地走去。
广袤的大地被白雪覆盖,一望无垠,粉妆玉砌,在太阳的照射下,积雪发出耀眼的光,煞是好看。
小福贵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不自觉地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儿。
自家的苞米地里,秸秆堆得高高的,上面压着厚重的积雪,小福贵看着这一大堆苞米秸,满意地笑了。
今年冬天,他和李婶收获的粮食装满了自家的地窖,可以一直吃到明年开春。对于他们这种靠天靠海吃饭的农家人来说,只要有了粮食,就不会感到心慌。
可是,小福贵的笑容刚刚挂在唇边没多久,神色就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因为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马正呼啸而来,马蹄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了闷闷的轰鸣。
这队人马足足有二三十人,驾马疾驰,正向他这个方向而来。
这几年,小福贵在学堂里读了些书,不仅每日跟着郑老爷学习酿酒,偶尔也会跟着郑家车队外出卖酒,这让他颇长了些见识。
这群人来势汹汹,看他们驾驭马匹的姿势,就知道这些人一定上过战场,是那种刀尖儿上舔过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主儿。否则,他们不会有如此之气势。
为了躲避危险,下意识的,小福贵急忙回到自家那一大堆苞米秸旁,他想找一个能躲避的地方藏身。可是,大雪封住了秸秆堆上所有能钻进去的洞口。
情急之下,小福贵用力抽出了一根用来支撑秸秆堆的粗木棍拿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群人驭马飞奔着,他们本是冲着村子里的方向而去。可是,当他们突然发现苞米地里的小福贵后,几声吆喝,一群人即刻打马向小福贵这边而来。
走的近了,小福贵发现这群人全都穿着皮大氅,头戴皮帽子,马上配着战刀,腰上挎着枪。小福贵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土匪还是官兵。
瞬间的慌乱过后,小福贵不再躲避,他背靠自家高大的秸秆堆,手里紧紧握住那根粗木棍,身子成前曲状,做出进攻的姿势。
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冲着这群来人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再敢靠前,我就不客气了!”
这群来人见小福贵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本已经吓得面色有些苍白,却故意这样大喊大叫给自己壮胆,这个样子让人看着着实可笑。
马上众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地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为首的大汉更是把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问身旁的一人,道:“就是这小子吗?”
那人立刻靠近为首的大汉,说道:“师长,就是他!”
为首的大汉说道:“嗯,好样的!这小子有种儿。你们几个去给我遛遛,看他能过上几招。”
“是!”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笑着答道。
话音一落,立马有几个大汉驾着马,围着小福贵和秸秆堆快速旋转起来,小福贵被他们转得眼花缭乱,感到自己腹背受敌。
小福贵心想,这种打法可不行,自己得主动出击。于是,他瞧准空隙从包围圈中钻了出去,开始佯装逃跑,离开了秸秆堆。
几个大汉轻声嗤笑,开始在后面打马追赶,他们完全没把小福贵放在眼里,似在有意逗弄这个十来岁的孩子。
跑着跑着,小福贵突然停下脚步,一个回马枪,手中的粗木棍带着风声扫向了打头那个彪形大汉的马腿。
战马受惊,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嘶鸣着向后退去。小福贵毫不惧怕,趁势向前,抡起棍子向骑马之人的腰腹部捣去。
大汉驾马急忙躲避。他一边躲,一边大声说道:“呦,你小子行呀!多亏这是棍子,敢情这要是把大砍刀,非伤了我的战马不可!”
由于大汉躲避及时,小福贵这两棍子下去,接连都失了手,他抢起棍子还想接着再战。
可是,身边的那几个大汉岂能由着小福贵的性子胡来。其中一人用鞭子照着小福贵的腰一抽一卷,小福贵便大头朝下狠狠地摔倒在了雪地上,吃了个狗啃屎,引得马上的几个大汉又是一阵大笑。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围拢在小福贵身边的战马都嘚嘚向后退去,几个大汉也不再与小福贵嬉闹。
此时,摔倒的小福贵从雪地上爬起来,撒开腿就向自家的方向跑,却被远处驾马前来的为首大汉一把提溜到了马背上。
小福贵在马背上四仰八叉手脚乱踢,口中不服气地喊道:“你们不讲理!你们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我绝不会当俘虏!”
为首大汉又是一顿大笑,说道:“呦!他妈的,你们听听,这小子读过不少书,还懂得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不过,说得倒是很在理,老子愿意听!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当俘虏的主儿,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说完,他又把小福贵的身子翻转过来,搭到马背上,照着小福贵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一下,似是要教训他一般,粗声粗气地说道,“不过,你小子记住了,强者就是强者,在俺这里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小福贵肚子里那个气呀!好好的就这样被人擒到了马背上,还被人当众羞辱打屁股,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福贵拳打脚踢,朝着大汉又撕又咬,凡是能让他得手的,他在马背上绝不放过。
为首的大汉明显有些恼怒,大声说道:“你小子行呀!都被擒到了马背上还不投降!”
小福贵接过话茬,道:“刚才不是你说的,死也不会当俘虏!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为首大汉被小福贵给噎的没了话,他“哼!”了一声,明显加大了胯下战马颠簸的力度,颠得马背上的小福贵十分难受。
马上的一群大汉开始起哄,嬉笑声、口哨声充斥在小福贵的耳边。
为首大汉见小福贵仍然不服气,直接拽着小福贵的脚,把小福贵大头朝下给提溜起来。小福贵就感觉山峦颠倒,房屋倒置,大树倾斜,雪花四溅,眼前是凌乱一片。
就在小福贵即将呕吐之际,为首大汉大手一挥,又把小福贵扶正放到了马背上,他把小福贵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哈哈一笑道:“嗯!不错,有血性,这才像俺小舅子。”
大汉刚才的举动已然让小福贵很是生气,这句话更是让小福贵十分不满!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棱角分明布满胡须的脸,小福贵冲着这张脸狠狠瞪了一眼,气愤地说道:“你占我便宜,谁是你小舅子!”
为首大汉被小福贵的表情给逗乐了,他大声笑道:“哎呀,你这表情好!你这表情让俺一下子就想起了你大姐!你大姐是不是叫沈秋霜?”
小福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答道:“是呀,我大姐是叫沈秋霜!”
为首大汉笑道:“诶,这就对了!沈秋霜是你大姐,那俺,就是你大姐夫程作昌!记住没?你大姐夫程作昌!”
小福贵听到“程作昌”三个字,脑子反应很快,他立时就想起,大姐在雅院时,有个程师长给自家送了很多礼,什么猪呀、羊呀,还有很多的粮食、布料和金银首饰。想必,大姐的确认识这个程作昌。
可是,小福贵从未听大姐说过,这个程作昌是他大姐夫。所以,此刻,小福贵的心里暗暗泛起了嘀咕。
不等小福贵回答,为首大汉已驾马回到了小福贵家的秸秆堆前,大声问道:“你娘呢?回家去跟她打个招呼,老子带你去找你大姐。”
一听说要去找大姐,小福贵非常惊喜。他也来不及确认这个程作昌到底是不是他正宗的大姐夫,在马上惊呼道:“真的?你要带我去见大姐?”
小福贵此话一说完,立马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还未弄清楚眼前这些人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们来此是什么目的,能不能伤害到自己的家人,自己便向人家透露了大姐的真实姓名,这可真是太过鲁莽!
这时,旁边有一人开口道:“师长,李婶住的位置,我大概知道,我带你们去。”
小福贵向说话的人看去,他惊讶地发现,此人就是带着士兵给他们家送礼的那个李副官。
小福贵脱口说道:“原来是你!”
李副官戏谑地笑道:“你小子才看出来呀!”
小福贵不再说话,坐在大汉的马背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村子里行去。
此时,李嫂正站在自家篱笆院门口向远处张望。
她见小福贵去了自家苞米地这么长时间未回,正担心不已,还想着要不要去苞米地看看,就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家这个方向而来。
远远看去,好像小福贵还坐在其中一个大汉的马背上。
为母则刚,此时的李嫂也顾不得害怕了,主动拉开了自家的篱笆院门,冲着这群人马便迎了出去。
走近李嫂,程作昌主动从马背上跳下来,又把小福贵扶下马,笑着对李嫂说道:“婶子,俺是程作昌,秋霜的女婿,俺今天来,就是准备带走俺小舅子的。”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称是秋霜女婿的人,李嫂一脸的茫然。她从未听秋霜说过,她嫁给了程作昌这么个人。何况,小福贵是她的命根子,她绝不会让小福贵随这样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离开!
程作昌见李嫂不答话,冲李副官使了一个眼色。
李副官明白,立马上前摘下自己厚厚的皮帽子,说道:“婶子,您还认识我不?”
李嫂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李副官,连忙说道:“认得,认得!您是李长官。”
李副官笑着对李嫂介绍道:“婶子,这位就是我们程作昌程师长!”
李嫂连忙又看向程作昌,说道:“程师长好!就是您给俺们家送的礼?”
程作昌哈哈一笑,道:“婶子不是又都给俺还回去了吗?”
程作昌的脸本就棱角分明,满脸的络腮胡子,加上他这些年在战场上军营里摸爬滚打,那种骇人的气质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虽然他在哈哈大笑,却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程作昌这样一笑,李嫂有些抹不开面子,哭笑不得地说道:“程师长、李长官,你们还是进屋里坐吧,喝口水暖暖身子!”
程作昌道:“不麻烦婶子了,俺来就是想告诉您一声,俺要带走福贵。俺听说,秋霜在天津遭了难,还受了伤。俺答应过她,要照顾好她的家人,俺就想着,带着她弟弟去看看她。”
“什么!秋霜去天津了?还在天津遭了难?”李嫂不可置信地问道。
小福贵也急忙问道:“我大姐什么时候去的天津?她又遭了什么难?”
为了能带走小福贵,程作昌故意加重言词的份量,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俺也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回来之后才听说的这件事情。奇书屋
“俺听说,秋霜在去天津的路上遭了难,住进了医院,还动了手术,具体伤成什么样儿,俺也着急知道。要是婶子不同意俺带走福贵,俺就不在这里多耽搁时间了。”
一听说秋霜去了天津,还受了伤做了手术,李嫂一时间慌了神儿。她搞不清楚这些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秋霜为什么去了天津,她更不想放小福贵离开,可她哪里又能拦得住小福贵。
小福贵更是如此,程作昌话音一落,他便不肯再耽搁一丁点儿的时间。一头冲进自家屋子里,随手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便要随程作昌而去。
程作昌看出李嫂心中所想,他咧嘴笑道:“婶子放心,俺不会伤害福贵这小子的,俺一定会把他完完整整地给您带回来。”
程作昌已然这样说,迫于压力,李嫂也不能再挽留小福贵,只能眼泪巴巴地看着小福贵从屋子里冲出来,上了程作昌的战马。
李嫂的嘴唇哆嗦着,她想嘱咐小福贵一些话,被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围拢着,她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小福贵在战马上对李嫂道:“娘,您就放心吧!我去天津看完大姐就回,保证不在路上耽搁时间。”
李嫂点了点头,暗自抹了一把眼泪。
小雨一家也早已走出了院子,把整件事情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程作昌带着小福贵离开时,小雨跟在马队后面快速地奔跑着。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道:“福贵,你去天津,这一路上可要注意安全。你放心!俺代你去郑家,告诉郑老爷一声,你去了天津!”
听到“郑老爷”仨字儿,小福贵让程作昌放慢了马速,他转头对小雨喊道:“小雨,在我装书的包袱里,有我编好的一只小兔子。你去把它送给莲儿,告诉她,让她安心等我回来!”
小雨答道:“俺知道了,俺这就替你送去。”
小雨话音刚落,程作昌问道:“莲儿是谁?”
小福贵回道:“莲儿是我媳妇儿。”
程作昌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呦,你们听听,这小子这么点年纪就有媳妇儿了,啊!哈哈哈……”
紧随在程作昌身边的这些大汉,也随之轰笑起来。
小福贵不满地睨了一眼这群人,扯着嗓子继续对小雨大声喊道:“你记得,得从墙头送过去。”
小雨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回道:“俺知道你俩是怎么见面的,你放心吧!”
程作昌在马上不耐烦地说:“你小子还有完没完,屁事可真多!敢情还是个多情种!”
小福贵也不客气,转头狠狠地瞪向程作昌,说道:“你对你小舅子放尊重点儿!不然,到了天津,见到我大姐,立马就告你一状。”
一句话怼得程作昌哑口无言,却引得一旁的几个大汉再次大笑不已。
一时间,笑声、口哨声、战马的嘶鸣声充斥在整个小渔村的上空……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雁鸣双秋更新,第124章 首称姐夫欲告状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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