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调查结果出来后可以先拿给马奇看吗？那样做违不违反纪律？”赵琳问。
小妮子从小到大都心软，怀孕之后更是，跟明戈对视几眼，六哥说话：
“资料都整理齐，办好跨省联调手续，再邮寄过来大概还需要一个月。
这段时间咱们再观察一下他们的表现，可以的话就先跟马奇谈，但要不要提前办离婚，是他们的自由。”
赵琳明白这意思，可马奇那样的用心，总让她看见某些时候的明戈。
明戈是为了她连命都能豁出去的，想起梦中的事眼圈就泛红，“明戈——”
“好了，不乱想，怎样都行，”不顾忌六哥在场，明戈将人的头揽到胸口，用下巴蹭她的额头，
“等东西收到和他们谈，咱们出面不合适，到时姜茂云估计就能上任了，让他谈。”
六哥看两眼转开头：傻妮子心软同情别人，混蛋就顺着这傻妮子，行吧，还得是他扛事！
六哥又一次给自己增加使命。
马奇住的屋子跟公社伙房仅一墙之隔，南屋，大小跟姜家洼的宿舍差不多，一扇窗户被砖坯堵了半截，余下的半截蒙了塑料布又糊了报纸，关上门白天也成了晚上。
有电，但限时，晚五点到晚十点，跟营房的熄灯号一般准时，其余时间灯泡都是摆设。
借了伙房的案板和擀杖压面条，面是纯白面，小儿巴掌大的一块，结婚的日子总得要有，他是到乡下后才学会的揉面擀面，不顺溜，十个指头都碍事，对上师傅看过来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
师傅看不过眼，接了擀杖唰唰几下给擀成了锅盖大小，上下一折成了长方形，再噔噔几刀，就给切成了匀溜的细长条。
面条点了盐水，撒了葱花，滴了荤油，再加上从伙房打来的葱烧豆腐和粉条豆芽肉，就是二人今天的午饭。结婚的午饭。
马奇很知足，这公社上上下下的人，谁不是打一个菜加两个杂粮馍馍？
抬手看表，距离播音结束还有五分钟，徐音不喜欢和别人那样端着碗插着馒头边说话边吃饭，他们在自己屋里吃，小课桌上摆着油盐酱醋和茶缸牙杯，吃饭就得在椅子上，坐的是从床底下掏出的两个马扎。
暂时的窘境挡不住心底深处的喜悦，摆碗筷时他竟然哼出了家乡的曲调，配上锣鼓就能跳出“砰砰——嚓，砰砰——嚓”那样的舞步，紧凑、欢快、喜庆。
暂时的吗？对，就是暂时的！公社让徐音做公开检讨，但不可能一直做下去，而且即使做公开检讨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更没有克扣她的吃喝，等这事过去，徐音正常参加劳动，力所能及就好，他们就能把日子过得顺当起来。
伙房师傅将一簸箕垃圾往墙根倒，拐头往这看了一眼再听两耳朵，师傅就是姜大队长家的老大姜茂生，一个和他爹一样的只知道闷头干活的人。
马奇知道他们二人的一言一行，都在小李子的监视之下，但不知道另一个监视他们的就是这个姜茂生。
姜茂生每隔三天回一趟家，每次回家都把这俩人每天吃了几两馍馍说给他爹听。
徐音今天回来的晚，她又替了苏晓洁的班，一声不吭的接过筷子，再不带喘气儿的坐下，每次广播完回来都这样。
马奇已经习惯了，她心情不好，他理解，哄劝的话到嘴边好几次又被咽下去，怕说多了惹她心烦。
房门虚掩，日光切进来一个扇面，徐音躲在扇面之外。
外头插着馒头蹲地上吃饭的人又开始说话了，话题依旧是她或苏晓洁，跟前几日评判她和苏晓洁的声音不同，他们今日说的是苏晓洁和她婆婆干仗的事：
铁锅带着半锅热水袭上了苏晓洁的肚子，随即又顺着台阶连打了好几个滚……ýáńbkj.ćőm
“嘭……哗啦……咕咕噜噜……”讲故事的人吸溜着粉条说的绘声绘色。
“头几天大病了一场，这又打了一场摔了一场，她那肚子要还在，可就真成了个石娃娃了……”
“石娃娃？那得是个妖猴！”
“咋能是猴？跟妖精打架的是个猴？妖精跟猴……哈哈……那可热闹！”
“……”
这里的人说话都这么荤素不忌，怕徐音听了不舒服，马奇伸腿将门关死，扇面没了，仅剩了从门框缝隙里挤进来的几丝光线。
饭菜和对面的人都成了黑乎乎的一团。马奇觉得这样的情形暧昧，徐音觉得鬼魅。
“我想去帮忙打扫卫生、做清洁，”她突然说话，猝不及防的，在马奇还沉浸在暧昧中时，
“我不要工钱——”她又补充。
“会，会很累，等你身体再好好，”马奇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迟钝几息又为她能主动走出去感到高兴，“行，你要愿意去就去，量力，量力而行。”
看吧，就知道会是这样，一句反驳的或者大包大揽的话都不会说，不会说“不行”更不会说“有我呢”。
光线太暗，马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脸上也没有表情，无声无息的惯了，心思全在心底。
徐音长得很漂亮，至少在这穷僻之地是少见的好样貌。
与赵琳那种大气明艳、带了异域风情，又被军政大院和家庭文化熏陶出来的气质和美不同。
她不清高孤傲，不让人仰视，不让人观而却步，她柔弱、纤细，初看温婉可人，再看有点淡淡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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