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旦还扒拉了一把白大褂，一副很能当家作主的模样，追上前，雄赳赳的，这下不像彩旦，倒像是雄鸡了，上来就质问：“赵老师，你今天不让俺们进教室听课，咋还连句话都不说？！”
没让你们进教室听课？这倒打一耙的，行吧，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累了，想回家休息。
“赵老师真不愧是大城市来的人，连一个月五十块的工资都不看在眼里，
确实，挺个大肚子，那咋还干？不想干就把这活让出来啊，有的是人争着干……
哎呀，你别管！”彩旦又扒拉白大褂，这次力道大，把人拉了一个趔趄，继续：
“就不知道让关院长替那些课该扣出去多钱，要是不扣的话，那俺们大伙儿可就有意见了。”
这是又变成爱操心、爱咕咕叫的母鸡了？
赵琳看着她，依旧没说话，中年女人继续：
“赵老师，论理这话也不该咱说，就是你这一天换一个男人来接的，影响不好，这医院人来人往——”
“田大姐，你又胡说！”美华抢在前头出声阻止人。
赵琳拉她一下，看向那彩旦清清淡淡开口：
“觉得不该说就别说。我只负责讲课，其他杂事一律不管，不是去找关院长了？
怎么，没打问清楚？那就再去一趟。
另外，无论谁来接，都是我的自由，你要觉得碍眼就别看。”
说完，一个表情也没有的，招呼了美华施施然转身。
“琳姐你不生气？”美华瞪了人两眼，噔噔噔追上他们，忿忿：
“琳姐，她都说了你好几天的坏话了，今天还在教室里联合了好几个人，说要去找关院长那里告你。”
“愿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跟个愚妇论什么长短？你今天是不是跟人理论了？”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跟个媒婆似的，张口就胡来，还城里人呢，还不如咱乡下人懂事，我都想学了俺娘抡扫帚！”
是，你很有你娘的潜质，赵琳和李钧都笑。
不过，懂不懂事的跟城里人和乡下人有何关系？
“所以才不用跟她费神，就她这威力，跟咱村的大娘婶子比差远了！惹急了，让你娘带人抡了扫帚过来找她，”赵琳跟她说笑完，接着跟李钧说笑：
“你们京市，颠着解放脚的街道积极分子，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法力无边？”
李钧收回看向那两人的视线点头，“是，上管国家大事，下管鸡毛蒜皮……他们是夫妻？男的是这医院的大夫？
“是，赤脚医出身，医术一言难尽，觉得我占了他当培训老师的名额，很滑稽。
还一个月五十？十个星期五十还没给呢。
闹吧，闹一闹就明朗了，就当是替我发声了，而且这位——”赵琳看看左右，跟李钧眨一下眼刹住话头，笑起转开话题：
“明戈和六哥都说这钱还不够我吃核桃的，我说那核桃明明是李大哥的同学寄来的，李大哥，你有没有同学在东北？”
“想要人参还是鹿茸？”
“哈哈……人参鹿茸不敢想，榛蘑松子就知足。”
“有，回头让他们寄。”
“真的？李大哥真好，顾小美人儿真幸福！”
这也能跟顾小美人儿扯上，还一连三“真”的，李钧无奈。
说笑间到了医院大门，门卫大爷似习惯了她这三天两头换人来接的场景，摇摇大茶缸子跟他们打招呼，又看李钧：“这也是朋友？”奇书屋
“兄长。”赵琳扬了头，很自豪的回答。
大爷半信半不信，却是又赚了一盒烟。
“明戈来的次数最多，大爷却是一根烟没抽上他的。”
“我等皆凡士，明戈是侠客，所以明戈和六哥才是天生的兄弟。”
“李大哥是觉得他们相辅相成？”
“你不觉得是？”
“是，也不全是，更多的时候是六哥任劳任怨，所以我一直觉得六哥比我亲哥哥还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只有一块糖，我会给六哥……
我哥，我都怀疑他还记不记得我的模样……”
说起兄长，她就没了刚刚的欢喜，看向从枯草间破土而出的点点新绿出了会神。
到这个春天，兄长就离家六年了，一年一封的家书，超期好几个月了都没到，他究竟去哪儿了？在干什么？
看出她的忧心，李钧开起玩笑：“等你哥回来，敢不敢把这话当着他的面说？”
“怎么不敢，不仅如此，哥哥回来还会发现他一无所有，祖父和爸妈可是把所有的家产都给我了，那天才，除了数学题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也不知有没有谋生的能力，到时候估计就得我和明戈六哥三个养着他……”
这番乱七八糟的谈话，直到在饭桌边坐下都没中断，兆钦想起初来时自嘲说他只会烧火的事，说若没有站前广场上三人寻到他的那一场，估计现在连烧火都被人嫌弃，
“装了满腔忐忑来的，所谓的思考人生，其实不过就是羡慕那鸟雀的自由，能把日出描摹的再美能怎样，能把辞藻堆砌的再深厚又能怎样……
其实咱们都不如周小炳，他能靠着帮门卫大爷修手电筒，获得一个睡觉的长凳，能靠着带领一群泥瓦匠砌墙，让人心甘情愿地替他劳动……
所以，理科，技能，技能才是长久的立足之本。”他又这么说。
“所以你要放弃文学转投实业了？”赵琳问他。
“不知道，”兆钦答的很快，该是深思熟虑过，
“你觉得呢？”又问她。
“我倒是觉得文可以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话都说不成句的人，去看懂一个晦涩的说明书；总不能依靠一个，不知文笔流畅为何物的人，去记载历史吧？
所以如今的各种经历，或许都会成为将来某一日你笔下写出来的东西，文理相辅相成，相互催动。
像张衡，既是天文学家、地理学家又是文学家，咱们这些人里，若说将来有谁能取得这样的成就，那肯定就是你了。”
兆钦差点没被她这番言论给惊得忘掉手里的馒头，“这么高的认可，不，期许？我就当成期许！那你家明戈兄呢？”
“侠客！你和李大哥不都说他是侠客？既是侠客就需要六哥的相助，需要你的理论，需要周炳的技能，需要李大哥创造的环境来装备，当然还得需要我的医药给做支持。”
“行，这话回头原文照搬给明戈兄听！”
这人——
赵琳就觉得她挖了个坑，还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不得不说苏晓洁的胆子大，不光大还有一种我有依仗、我握掌天下的豪气。
她等在了医院门口，次日上午。
气温回升，姑娘们都急巴巴抛了围巾，梳个漂亮的头发，等着被春风掠鬓，她却穿了身灰不突突的衣服，裹了条绛色的围巾，年龄直接翻了倍。
若不是那娇小的身材和那软哒哒的音调，赵琳都认不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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