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怎么想着走到这儿来呀,”苏外婆瞧不出陆思缘的难为情,忍不住拿毛巾又给他擦了擦头发,“看这小脸冻的。”
陆思缘咧咧嘴,讨好道:“我家里人忙,要明天才回呢,就想出来随便走走,半路就下雪了。”这话陆思缘说得有些技巧,他说的是“家里人”而不是“我妈”,因为从小被问惯了,说“我妈”的话,他人下半句难免便是:那你爸呢?
大过年的,他不想扫兴。
“本来就是随便走走,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走到这儿来,”陆思缘端着大碗呼呼喝汤,仅露一双眼睛看苏外婆,笑眯眯地,“可能是想两老了。”
苏外公躺沙发上看着春晚重播,本双眼沉重有了睡意,听这话鼻子里哼出一声,“油嘴滑舌。”
陆思缘与苏外公已经熟稔,这话陆思缘听了不仅不惧,反而嘿嘿笑起来,不作辩解。
陆思缘的脑袋在苏外婆手里摇摇晃晃,苏外婆笑得不见眼睛,她道:“小洺妈也是,本说着今个儿到,结果有事耽搁,又不回来了,浪费一桌子菜。”
苏外婆不提还好,一提陆思缘就想到自个儿没吃饭,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噜”叫起来。
半睡半醒的苏外公听这动静“嗬”了一声,身子抖了一下。
苏外婆笑得更欢了。
姜汤已经喝完,陆思缘却叼着碗不肯抬头,耳根红透。
“菜还有许多,留了味道可惜,”苏外婆说着就起身,“奶奶给你热热。”
不请自来本就失礼,还让老人大半夜给自己热菜,陆思缘没那个脸皮,连忙拉住苏外婆,看一眼快睡死的苏外公,拒绝显得生疏,接受他又不自在,权衡之下,他道:“奶奶您扶爷爷回去休息吧,我自个儿热就行。”
“也是。”苏外婆果真不反对,干脆地改了方向往沙发走,一边拍醒苏外公,一边对陆思缘嘱咐,“让小洺给你搭把手,看你是累了,不大有力气的。”
陆思缘笑着应承,“哎呢。”却是怎么也不看身后的苏洺一眼。
待苏外婆苏外公都进了房间,电视里还重播着春晚,陆思缘仍叼着空碗,做贼似地只露眼睛地看。
陆思缘余光看到苏洺起身去了厨房,接着就是锅碗瓢盆的动静。
今年小品社会主义极了,梗也都是网络用烂的,让人看了尴尬,陆思缘一会儿看一会儿走神,心想他们说得真没错,挺无聊的。
趴电视前的两只狗依偎在一起熟睡,苏黑像是受冻,突然打了个喷嚏,四肢都立起来抖了一下,样子滑稽,陆思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后他又看了眼厨房方向,仅能看到一个笔直的影子。盯着影子发了会儿呆,看苏洺在厨房来回走动,陆思缘想菜可能挺多的,这傻子该不会都给他热一遍吧?
那么一想,陆思缘坐不住了。
到了厨房,陆思缘看到五六道菜齐齐地摆在那里,苏洺正拿小龙虾再炒过一遍,他想了想,从剩下的菜里挑出鸡汤和炒鱿鱼摆到苏洺面前,其他的移远了些,说:“吃这里的够了。”
苏洺“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停。
陆思缘想帮忙,可这儿就一个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想到之前他那胜似撒娇的抱,怎么站怎么尴尬。
最后是苏洺叹了一口气,他转身看他,双眼黑沉,连影子都映不出,“出去等吧。”
陆思缘也是犯贱,本来巴不得出去,现在苏洺一开口,他先是迟疑,便又拒绝了:“我想在这儿等。”缩着肩,目光游移,像做错事等原谅的孩子。
苏洺也不强求,把锅里龙虾铲出,水冲锅一遍,又准备热炒鱿鱼。
陆思缘看着自己的脚尖,“麻烦你了。”
“没有。”苏洺一成不变的平板调调,不过陆思缘知道他回答是真心。
内心挣扎许久,久到苏洺已经热好鸡汤出锅,陆思缘捧着一碗饭看苏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问,”苏洺这次回答没看他,垂眸把菜端到饭桌上,顺便在座位上坐下,这才看着陆思缘,“吃吧,等会儿凉了。”
陆思缘摸摸鼻子,埋头吃饭。
苏家的灯泡是老式球状的,泛黄,桌子也不高级,圆木板一搭就是,碗是农贸市场批发的瓷碗,印着艳俗的牡丹,电视小声地播放热闹,窗外轻雪斜飞,陆思缘使筷子偶尔还是会打到碗发出轻响,饭菜合口,他越吃越急,好像有人要跟他抢似的。
苏洺始终静静地等。
两人第二次同床,肩挨着肩,这会儿陆思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仰着睡不喜欢,侧过身来,手无意碰到了苏洺的,只一瞬的触碰,炸得他鸡皮疙瘩群魔乱舞。奇书屋
陆思缘怕冷,但双手双脚在冬季一直是暖的,而苏洺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冷得跟冰块似的,陆思缘老妈子心又上来,一时忘了不自在,握住苏洺的手,两掌来回摩擦,同时与苏洺耳语:“你的手怎么老那么冷?”
这话问得奇怪,好像苏洺故意要自己很冷一样,陆思缘问完不等苏洺回答又自己笑,边笑边说:“你这是末梢血液循环差,得多吃点。”
两人离得太近,陆思缘说话不由放很轻,气息如绒般洒落在苏洺耳边,是细细密密的痒。
苏洺任陆思缘拿捏,只说:“我知道。”
同样的低声,陆思缘那边太少年,青涩稚嫩,苏洺却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有佳酿飘出一缕香的沉醉。
“也是,”陆思缘嘟囔,“忘了你目标是医生了,苏医生。”
苏洺无声笑笑,也侧过身来看陆思缘,五指微收,反握住陆思缘的。
陆思缘忽然有些恍惚。
他小时候会经常想陆妈,住在赵家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觉得更难过,晚上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和他一个房间的赵风朗无意听到动静,便不顾他的挣扎钻进他被子里陪他睡,赵风朗不会说安慰话,也不会拍拍背之类的温柔动作,只会双手抓住陆思缘的,紧紧握着。赵风朗身上温度一年四季都高得吓人,手被他握在手心像放进热炉似的,不知不觉间,心都烧起来。
这时候想到赵风朗,陆思缘鼻子有点酸,尔后又不可控制地想到陆妈,想到半月前梦到的吴胜,酸胀的心又疼起来。
他想要以昂首挺胸的姿态去喜欢一个人,想大大方方地对他人说自己是同性恋,可他也想活在不带异样的目光下,想被所有人接纳,不可控的情愫相比生活,轻太多了。何况他已经体会过公开的代价,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人的远离所带来的难堪和难过,他不想再尝了,试一试也不敢。
少年初识愁,总难免自怨自艾。陆思缘把这归咎于天气太冷,让他感性过了头,丢人也丢够了份,他决定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忘了今天的事儿。
“生活啊,”陆思缘看着苏洺的侧颜,傻笑兮兮,“总会一年比一年好的,对吗?”
苏洺垂眸看他,似许诺似安慰,轻声答道:“对。”
苏洺五官似刀削立体,眉目也生得锋利,陆思缘听哪家阿婆点说过,长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恶鬼投胎,戾气重,非孤即煞。苏洺的确是一身疏冷,让人不敢轻易亲近,但,陆思缘看着苏洺的眼睛,他想,哪个恶鬼的眼睛这样清亮,教人一望连心绪都沉默。
“谢谢,”陆思缘满足地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晚安。”
“晚安。”苏洺回完,就见那抹笑容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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