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眯着眼睛没想通电梯怎么还有这么多讲究,被陈一静拉着挤进另一个电梯。
“好多人呐。”周粥双手贴着大腿,被挤到电梯一角,陈一静在他身边勉强帮他护着。
到了天台,周粥已经被挤成粥饼,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说:“下次还是搭那个,我和陈叔叔上来时就是坐那个的。”
陈一静:“嗯?”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办公室的人会那么看她了。
天台上没有人,只有几把凳子和几张桌子,往远处看,就是鳞次栉比的城市景观,几栋高度相仿的大楼把广告牌披在身上,被太阳照的闪闪发光。陈一静带周粥坐在角落,帮着打开他的大餐盒。
“好丰盛啊,周粥。”虽然从餐盒重量上她就猜到了,但满满当当的视觉冲击依旧惊到她了。
光是肉类就有四种铺了一层,第二层则是五花八门的炒菜和沙拉以及一小碗米饭,第三层有两种汤和一盒牛奶和一瓶蔬果汁。他的餐盒一打开,上方与周边的空气好像被一同被做成食物,也变得香香的。
周粥垂着脑袋,“好吃的太多了就会变成负担。”而且小芙说了什么都可以剩,但蔬菜沙拉一定要吃干净。
“吃饭啦。”陈一静捏捏他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愁眉苦脸。
透明泡泡:青椒洋葱胡萝卜对幼儿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陈一静给他打开筷子,周粥皱着小八字眉,摊开手,把白嫩嫩的掌心朝向她。陈一静愣了两秒,想起来之前在她家的时候,周粥也这样打开手掌过。
是要人帮他擦手。
陈一静无奈地用餐盒里带的消毒湿巾给他擦爪子,“我就是来伺候你的。”说完后突然想起自己妈妈在家也这么说过,然后呢?然后妈妈还说了什么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周粥手心痒地咯咯笑了好半天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饭中途,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大叔走上天台,他没有看见角落里坐着的陈一静和周粥,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呆滞地看向前方。
“他怎么了?”周粥咬着筷子小声和陈一静交流。
陈一静摇头,过了半晌才说:“不会要跳楼吧。”
“啊!”周粥短促地叫了一声,跳下凳子,“我去看看。”
绕过桌子凳子,跑了大概十几米,周粥小心接近那个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大叔。
大叔一动不动。
周粥垫着脚看了一眼他的正面。
相貌周正,眼窝很深,即使发呆眉头也未舒展,嘴苦大仇深地抿着,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括号。他给周粥的感觉是像石头,像是树上的果子直直掉到工厂里被做成罐头,虽然形状颜色都没怎么改变,但沉重了,不新鲜了,灵魂降落到眼睛下放了。槐秋棠剪的小纸人的后半部分就是这个样子。
周粥觉得这样的人很疲惫,但不会自杀,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大叔和陈一静还是不一样的,周粥扭脸又看看她,她朝周粥眨眨眼。陈一静现在比较像是被采下晒干,最终泡在水里,在水里缓缓开花的花茶,周围还有一些茶梗直挺挺地束着。
二者有什么不一样呢?
周粥看看陈一静又看看大叔,最终向大叔搭话:“你好你好,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餐?”
大叔不理他。
周粥不觉得尴尬,又说:“好吧,不打扰你看风景啦。”
说完,一小团悄悄向后撤退,没走几步,就听见低沉的一个嗯字。
周粥再返回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大叔和咱们一起吃饭。”
陈一静看了两手空空的人一眼,“他没有饭。”
大叔一动不动。
“怎么和我爸一样,问什么也不回答。”
五分钟后,三个人开始用餐,大叔吃的是周粥的第二层蔬菜饭,当然周粥和陈一静都分了很多肉给他。
周粥:不用吃沙拉好开心!
陈一静最先吃完,她一边收拾餐盒一边说:“我初中时被欺负得很惨。”
平平淡淡的语调,好像在和周粥商量要喝什么东西一样。
周粥鼓着腮帮子盯着她看,嚼饭的频率放低了。
“我还是课代表,但收不上作业,老师也嫌我烦。”
课间十分中,陈一静在班上挨个要作业,但在上课铃打了后都收不上一本。
老师问:“作业呢?”
陈一静站起来,双手抓着校服裤,环视一周,眼睛里全是哀求与愤慨。老师撇开眼不去看她可怜的样子。
“课代表忘收了,老师。”底下不知道谁大声说道。
“现在收。”老师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瞪了陈一静一眼。
陈一静张着嘴,找不到一句能应的话,四肢和舌头都无法动弹。
“别浪费大家时间。”
她沉默地低下头从她的同学们手里收作业,期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拌了几下,肚子撞在桌角上,冷汗一下就从头顶冒出并迅速蹿满全身,已经没有疼的概念了,她咬牙撑下去。
“别浪费大家时间。”就像诅咒一样同样发生在体育课上。
体育老师会带大家跳大跳绳,就是一群人跳一根绳。陈一静原先能跳好,但被欺负后就在里面屡屡摔倒,变成浪费大家时间的那一个。
“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欺负吗?”陈一静问周粥。
周粥不回答,看着现在说话轻声细语的陈一静,他想不出十几岁的陈一静被欺负的理由。
“因为我小名叫静静。”陈一静咧着嘴笑了,她现在觉得太好笑了。
初中学校在市里排不上号,没有升学率要求,老师们也懒散不大管事,所以校内聚集着一帮子不学习的混混。陈一静班里也有一个梳着蘑菇头,还用劣质染发剂挑染了两撮黄毛的混混。那个小混混有一天心情不好,不乐意他哥们和他勾勾搭搭,就随口说了句:
“我想静静。”
“哇偶!狗哥,咱们班不就有静静。”
坐在第一排写作业的陈一静瞬间被波及,所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吹起口哨,那个黄毛哥们甚至冲她喊:“嫂子好。”
小混混脸色涨红,在陈一静惊恐的目光中掀了她的桌子,墨水瓶摔碎在地板上,蓝得发黑的墨水溅了陈一静一身,课本和作业本变得一塌糊涂。
饶是这样,陈一静也只敢小声质问:“你干什么呢?”
“看你不顺眼!”小混混又踹了一脚陈一静的桌子,冷哼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好像出了气一般,
陈一静吓得不敢出声了,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开始有人帮她捡书,但小混混说:
“谁捡谁就喜欢她。”
“谁捡谁就想静静。”
“杨超,你喜欢她?李丽,你同性恋?”
从此,陈一静开始过着地狱一样的生活。
好端端吃着饭,饭就被掀了。课本被涂抹的看不清字,有时候还会缺一两本,上课时找不到,老师骂她一通让她去隔壁班借,但全校也没人借她,她就站在走廊上,看着天上的云和鸟。有人和她说话就是喜欢她,所以没人敢和她说话。小组讨论不带她,但小组值日只有她。
越来越过分,直到有一天她趴在桌子上睡觉,马尾被后面的人烧了。
把烧焦的头发剪掉,陈一静再也不敢去学校了,躲在家里躲在书店躲在游戏厅。
然后面临老师和家长的二次霸凌。
“我告诉爸妈了,但他们说是我成绩不好才被欺负,让我有空告状不如多花心思在学习上。太可笑了,是不是?”陈一静说,“他们说他们挣钱已经很辛苦了,不要让我在惹事了。他们像石头一样。”
-静静,好好上学,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逃课!
不要叫我静静!我不要上学!
静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爸妈说陈一静给他们丢面儿了,惹他们伤心了。
十来岁的陈一静不懂这个“面儿”,她只知道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场所有人都串通好的阴谋,有人给她带上眼罩塞上耳塞,有人堵着她的嘴拴着她的手,她堕入黑暗里趟在黑水里跑着,跑到哪里会被忽视,跑到哪里又被痛打,她也不知道。所人心照不宣地让她淹死。
听她说完,周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旁边一直安静的大叔突然哭出声。
陈一静:“还是个有点多愁善感的大叔。”
哇的一声,周粥趴在陈一静掌心哭得肝肠寸断,他最听不得受苦者一脸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苦难。
受苦者这样平静,旁观却痛哭不已。
陈一静给两位旁观者纸巾,让他们把眼泪擦擦,“幸好我考上了高中,一个不算好但也不算差的学校,还遇到了两个好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周粥,我觉得已经过去了,也重新确定爸爸妈妈是爱我的。”
“但我却一直记得,什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得。”
2021年8月14日,晴。
周粥工作的第二天。
工作日记由周粥口述,透明泡泡记录:
小芙和小荇帮我做便当,张叔叔把我带到23号的公司,然后和23号吃饭,还有一个大叔也和我们一起吃饭。
23号说了她的事情,我听了之后好难过。
为什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在人间?我想不明白。
人类的记忆太糟糕,因为它只能留下糟糕的事,把美好的事情全部漏下。所以那段烂透了的记忆即使被重新用明亮的颜色粉刷了一遍,但在深夜,漂亮的墙皮会脱落,露出可怕丑陋的痕迹,再一次把23号吃掉。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周粥魏术更新,第 118 章 给假千金天师当儿子24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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