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澄终于回答了秦聿铭的提问。
他在想,花镇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
无论什么样都好,只希望刘伯恩这个老头不要碍事。
姚京民因为姚三的缘故,放弃了在这家买煤。
但是,一万吨煤,又不能不买,那怎么办呢?
只能到处去问。
然而,大家都知道城里煤价是50一吨了,谁还会便宜二十块卖给他。
原来25块,和30块没差几块钱。
再加上,周起飞都开35一吨了,姚京民买不到煤也很正常。
本来想40块一吨买的,早前去问的那些人家,有人反悔又想卖给他了,可他一想,钱又不是自己的,40块,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万吨煤,要多花十万,下不来决心。
小镇的村民,路过听人谈论煤价都这么高了,只能当做是一件趣闻来听。
对小镇大多数人来讲,这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挖煤的人也就那么多,谁家还能凭空变出一个煤矿来?
不要说35,50块,就是三五块,都要考虑一下,有没有烧煤的必要。
烧柴不要钱。
砍柴也是每天必备的事情,何必浪费那钱。
这就算是马景澄所说的阶层金字塔。
花镇这种穷得要死的地方,也有有钱的那么一小群人,他们掌握这花镇基本的资源,他们就是花镇的金字塔塔尖。
有时候,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们可比城里某些人要过得好多了。
但是,对于金字塔底层的人来说,别人的生活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除了少数不安分的人,大多数人的生活要简单得多。
该割草的还割草,该放牛的还放牛,该砍柴的砍柴,没衣服穿的还没衣服穿…
好事儿与他们总是无关的,何况是钱这样的东西呢?
姚三还是原来那样。
他媳妇儿似乎对于他的决定颇为高兴。
她认为,这是姚三这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催促姚三吃完饭赶紧去镇上探探风。
筹谋着花钱把煤运出去赚个好钱。
姚三很想跟她说,这世界上,但凡有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他们这种人的。
如果落在了他们头上,那不是什么好事儿,那是屠刀。
刘东的事情更是让他有了这样的感慨。
小镇的人都在猜测刘东非正常死亡,可谁也拿不出证据,也只是私底下说。
因为从里面将其抬出来的人,并没有发现塌方的迹象。
大家都有所猜测,但都是关起门的时候会说几句,并且交代了自己家孩子,不准出去乱说,否则把腿打断。
小孩子们也三缄其口,因为老爹老妈是真的会打断腿。
哪家小孩不怕自己老爹老妈,那打人,和打牲口没有什么两样。
谁都不傻。
安分守己是村民世世代代践行的真理。
这叫安身保命。
所以,无论镇上胆子大的人怎么折腾,他们这些安分的人,从来都不参与。
也不会表现出自己有钱。
防周围的邻居,跟防贼一样。
马景澄生前也是一样的。
跟着刘东这几年,攒了百十来块钱,可除了过年过节去买点肉,他就没显露过。
周起飞等人也没想到,他们将石头推下去的时候,马景澄会在里面。
本来以为只有刘东一个人在里面,等到进去一看,两个人。
没想到,送到医院,马景澄居然没死。
之后,开始频繁的试探,再三确认马景澄记不得的事实,这才放心。
……
马景澄从彩虹路二十五号出来。
朝着笛房而去。
刚巧,双方人员都到齐了。
那个老胡,见到了双方阵仗,有点腿软。
马景澄这边就三人,魏和尚、张莘月和他。
三人统一的黑色长衣,一人戴个黑色墨镜,一人手里提两个箱子。
气势让对面都有点吃惊。
对面也不差,十几个人都穿着西装,手里也提着箱子。
双方在笛房官方食堂坐了下来。
面对面,文件挨着摆开。
那老胡算是有威望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位先生。”
对方的人先开了口。
马景澄望过去。
“我希望您能将合同转让给我们。”那人说道:“为此,我们愿意对您作出补偿。”
“哦,怎么补偿,说来想听听!”
对面的人示意,紧接着一个身着西服的人拿着一份文件走向了马景澄。
那人接着说道:“这是我们的诚意。”
马景澄翻开,拿到眼前一看,500万的补偿。
对面开始说话:“怎么样,我们给的诚意还算足吧?”
“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呢!”
马景澄合上,往桌上一扔。
领头的男子一沉眉,“您再看看?在当下的这个世界上,这么多钱,花一辈子也花不完,您看看周围的这些人,他们有的人一辈子可能才能挣到其中的百分之一……”
马景澄并不想跟这些人浪费时间,举手阻止了对方的继续发言,看向那个老胡:“我这次过来呀,是想跟你再谈谈的。”
老胡姿态放得极地,对于他们来说,有人花钱买煤,那就是亲爹,甚至比亲爹还要亲,何况是这么多钱呢,他小心地问:“谈什么,您说?”
“我们想要价钱,将50一吨,改为55一吨。”
马景澄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老胡,而是盯着对面的人。
老胡一愣。
咽了一口口水,发出喝水一样的声音,他不是一点的紧张,连忙挥手,“不用不用不用,50就好,50就好,50我们已经很高兴了,不用再往上加了!”
但听到马景澄说要往上加钱的时候,他紧张得不得了。
50块,这是官方定价的两倍。
每吨煤的价钱再往上涨,听起来的确是令人高兴的事情,然而,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价钱高得离谱,就意味着很容易失去这些顾客。
50块都已经让人很没底了。
昨天发的钱,到现在都还在大家兜里放着呢,没人敢用,生怕出点什么事情,到时候拿命都还不起。
现在,他反而有种不想卖的想法从心里滋生。
源于他内心的害怕,来源于他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可是合同都签了,他只希望快点结束。
“60!”
沉默了好久,对面的人终于咬牙开始了跟价,他们并没有人多看那个老胡一眼,“我们出每吨60块。”
马景澄没有立即继续跟。
他扫过对面,看见门边的那几个人。
陆长生,陆长明,祝建国,师虎臣,好家伙,还真的是齐了。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不是坐在座位上喊价的那个人,而是他旁边站着的中年人。
座位上的男子,每次说话之前,都要瞥一眼中年男人。
马景澄刚才还有点紧张。
笛房这个盘起,如果对方直接不玩了,那损失的可就是自己了。
这盘棋就是专门为对面这些人准备的。
这里的煤对于马景澄来说,只有30块以内才有意义,超过30块,如果没人陪着玩,这就是一步弃子。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紧张的,他比谁都要紧张。
他也一直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最坏的情况就是他要丢掉500万。
或许在后世看来,500万在商业运作中不算什么。
但现在,500万可是天价。
他好不容易在从人们手中获得这500万。
却要成全这群煤老板。
幸好,在目前为止,除了秦聿铭等人,无人知晓他是西凝水泥、含光电杆、黑瞳煤厂的实际所有人。
如果信息一旦泄露,很多人就会明白,这是一个死循环。
对面的这些人也就绝不可能会往下加价。
当他听到60的时候,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个中年人开口了:“黑瞳煤厂恐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和我们竞争的吧?”
试探我?
“65!”马景澄不会给他任何可以试探的机会。
中年男子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
对面座位上的男子则有些为难。
“年轻人,你知道,现在的煤价并不值这么多,如果我们撤退,你将损失惨重。”
中年男人盯着马景澄,“我们再往上加一加,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在他的示意下,座位上的男子说道:“70!”
说完看着马景澄。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老胡已经从中间跑到了马景澄身边,拉着他的衣服,说道:“您行行好,不要再往上加了,我们承受不起啊!”
马景澄看他的样子。
觉得不收手不行了。
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商业对决,再弄下去,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说,最终的结果可能与自己没有关系。
但事情终究是自己间接导致的。
不就又一个刘东要出现了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拿违约金来!”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如果这是在未来,法律更加健全的时候,自己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但入乡随俗,入世随时。
中年男人扭头示意。
一个人打开箱子,放在马景澄的前面。
里面只有一张卡。
马景澄拿起那张卡,看着上面的字母:HDBC!
随即又一个箱子摆在马景澄面前,打开,是一份合同。
马景澄将卡递给张莘月。
拿起那份合同,全外文。
中年人别有意味地看着马景澄。
马景澄一只手胳膊放在桌子上,在额头上搓揉着,另一只手随意地翻阅着。
一边翻,他一边抬头,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微笑着点头。
那个老胡很紧张地看着马景澄。
马景澄越是看得认真,很多人就越是觉得他看不懂。
“笔来!”
马景澄终于翻完最后一页。
站在他面前穿着职业装的女子,掏出笔递给他,马景澄拿着笔,胡乱地翻着,翻到有空白的地方。
他抓起了耳朵。
女子露出鄙视的眼神,然后指着某个角落,“在这儿签字!”
站在他身边的魏和尚,瞥了一眼之后,皱起了眉头,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板会签自己的名字。
那中年男人拿着合同,念道:“魏道是,不错的名字!”
一式两份的合同,签完之后,马景澄一反常态,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食堂。
中年男人见其离去,笑道:“装模作样,不懂装懂。”
随后笑着坐在马景澄的位置,扭头:“老伯,现在我们来谈谈买煤的事情吧?”
“好好!”老胡有点畏惧地点头。
“我们,带的钱,不够多,你说是不是可以便宜一点?”中年男人笑得很和蔼。
却让老胡觉得瘆得慌。
“您做主!”
中年男人开口道:“我觉得50一吨,您觉得呢?”
“哎,50,!”老胡赶紧点头,“50好,50好呀!”
“那就这么定了,50一吨,付一吨拉一吨,您觉得如何?”
“可以,可以!”
中年男人很满意。
随后开始和众人签合同。
在离去时,谈判的年轻人问:“您刚才为何不将价格压回30以内?”
中年男人呵斥:“愚蠢,那个年轻人已经将价格压在了50,我们若是将价格压到30,州里会同意吗?
姓秦的,出了名的铁公鸡,只能他拔别人的毛,谁要敢明目张胆的在他身上找虱子,那是活腻了。
我们能够别忘了,我们能够在攀州立足,靠的不是自己…”
“是是是!”
……
汽车风驰电掣,开往城里。
直接开到了新方区,停在了汇东银行的楼下。
张莘月和魏和尚,戴着墨镜,就往里走。
看门的人靠着看穿着识人,不敢拦两人。
张莘月走到柜台,掏出卡一扔,“将里面的钱,全部取出来。”
马景澄则走到了旁边的地方,找了个电话,“喂,让银行的人来汇东,帮忙!”
说完,不等对面回答,啪嗒一声就挂掉。
汇东银行的职员看了一眼张莘月,拿卡去查了查,说了句稍等,然后消失不见。
很快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就快步走了出来,“小姐,请问是您要取钱吗?”
“快点,我时间不等人。”张莘月催促。
那人开始噼里啪啦地一顿开说。
张莘月完全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利率之类,只是淡淡地回答:“取钱!”
那人只得进去打电话往上报。
这么大的资金,有人要往外取,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当他战战兢兢地向上汇报之后,上面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拿给他!”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确认答案是一样的,才松了口气。
刚才他一看,那两人就不一般,气势就很吓人。
既然上司让自己拿钱,那就拿钱吧!
随后发动全部的人,开始清点。
一堆一堆的钱开始堆满大厅。
等到清点完毕。
外面出现了一群人。
在马景澄的指引下,开始往开车里装钱。
在汇东的楼上,罗一气不过,指着下面:“就这么让他们把钱拿走了?”
沙发上背对他的人,长出了一口气,“急躁,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急躁,钱,拿出去,再拿回来就是了!”
……
4号晚上。
一辆车就开往了花镇。
上面装着很多的钞票。
亲自运送的是那位州属银行的行长。
花镇传来消息,说镇上没钱了。
这位行长正在发愁。
有人就打电话给他了,让他去汇东拿钱。
一去才发现,是老熟人。
得知金额之后,他差点没喊出家乡话:“额滴个亲娘哎,niania,厉害得先,这得包多少个二奶…”
但是马景澄有条件,要他亲自去一趟花镇。
他怎么能不去呢?
给上级打了报告,自告奋勇,当晚就下了花镇。
在他后面,还跟着几辆汽车。
气势十足。
到了花镇之后。
周国栋让人接风洗尘。
就在那镇上黑山羊馆子里。
行长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说花镇银行的钱充足。
拉煤的司机们也开始谈论。
听着司机们说这次来花镇拉煤,价格应该在45以上,周国栋及祝家等人都暗自感到庆幸。
拉煤的人都已经来到了花镇上,这就更加验证了煤价要涨的言论。
总之大家都很高兴。
周国栋等人还说要好好招待众人。
总行的领导来,花镇副行非常高兴,美酒一杯接一杯的敬。
反而是那位行长,只是坐了一会儿,讲了几句话,就借故离开了。
当天,欢呼一直持续到半夜。
仿佛花镇的好日子真的快要来到了。
同样,欢呼的人在攀州另一个地方也存在。
那儿的人正点着火把修路,呐喊出响彻山谷。
有一台挖掘机,正在帮助他们打通从大山通往城里的道路。
这段工程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日夜赶工。
修路是帮助他们自己修,但他们还是获得了每人每天一毛钱的薪资。
不过,修路也不是白修的,在未来几年之内,他们小镇挖出的煤,都只能供应给一家厂子。
彩虹路二十五号。
秦聿铭等人得知笛房那边的事情已经了结,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能够大致想到一些事情,但不是全部。
对于最后为此原价,50块一吨,他们还是高兴的。
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笛房那儿的人靠着煤炭,吃煤炭。
这次,终于能够富一点了。
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马景澄手里多出了五千万,那可是万千万啊。
他们感到了放松的原因就在这5000万身上。
尽管那是马景澄自己的钱,但他们却感觉那就是攀州的钱。www.ýáńbkj.ćőm
彩票这边要是拿不出钱,马景澄怎么着也得拿出一部分来吧?
总之,不论如何,这对于攀州来说是好事。
如果汇东能够因此而退出攀州,那就更好了!
然而,马景澄对此可没有感到很高兴。
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
他仰躺在沙发上,内心五味杂陈。
超乎想象的顺利,这背后如果说没有问题,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有命拿,还要有命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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