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惴惴不安,小心翼翼之时,谁也不曾想到,这贪腐案的水远远没有这般简单透彻。
当陈国公杨远靖带着人马封锁了罪人虞世静的府邸,里里外外搜查一番后,所获的家产几乎震惊了整个长安,更震惊了杨崇渊这位开国帝王。
不说虞世静所拥有的家产,田地,铺子,便只是府内的雕梁画栋,名画古玩,金饰玉器,哪一样兑换下来,不是天价?
可长安一个一品京官的俸禄又才多少,莫说是这辈子,便是三辈子五辈子也未必能积累这般令人嗔目咋舌的财富。
因而当杨远靖将一应查封账目报呈天听的那一刻,顿时震惊朝野,引得多少官员群情激昂,恨不得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
是啊,同样为官。
有的人一年也就那么四季的衣裳,守着饿不死的俸禄,矜矜业业,紧紧巴巴的过着日子,为老百姓操劳了大半辈子。
而有的人呢?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揽了数不清的财富,可这些财富又能是从何处来?还不都是层层盘剥,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
一时之间,罪人虞世静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国之巨蠹,莫说是长安的官员百姓,便是各州郡县都不约而同地掀起了一场彻查虞氏,严惩不贷之风。
面对朝堂上日益高涨的声讨,还有几乎压垮御案的请命奏疏。杨崇渊龙颜大怒,当即命大理寺及三法司重新提审,务必重新彻查。
虞定方作为虞世静的兄长,在朝堂官运亨通,做的风生水起,明里暗里早就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嫉妒。
因而此时有心人自是将此事与他有意无意联系在一起,饶是事情一出虞定方便在朝堂上叩头自省失察之罪,但还是有流言四起,认为其远远非失察这般简单。
在这层层压力之下,弹劾虞定方的奏疏再次疯起,逼得虞定方这位尚书右仆射,堂堂“宰相”当堂脱冠自请下狱,恳求天子查明。
然而就在众人等着虞定方轰然倒塌时,手握圣旨严查虞定方的官员却是一无所获,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当朝“宰相”虽不至于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但也绝对算得上是清正廉洁,朴实无华。
虽然身居一品,住的宅邸,所拥有的封地田庄无不是天子所赐,家中摆设除了天子赐物,一应皆再寻常不过了,可谓是件件来路都清晰干净。
如此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自然是扑了个空,只能悻悻然看着虞定方被沉冤得雪,莫说天子亲口褒奖,将其官复原职,便是老百姓都无不夸其为难得的清官。
而在大理寺,三法司的层层审理下,罪人虞世静也将自己受贿盘剥的罪物来源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将一切罪责都揽了个干干净净。
为此大理寺当堂理出虞世静八大罪状,一一陈述天子百官面前,引得朝臣们皆跪地恳请天子严惩不贷,就连虞世静的嫡亲兄长虞定方,也涕泪横流,颇有几分悔恨地跪地恳请,字句都透露着大义灭亲四个字。
在这一番推波助澜下,杨崇渊的天子之怒被拱到了极致,当即亲笔御批,将罪人虞世静及其男性亲眷处以绞刑,没收其全部家产,而其余家人不论男女皆没为奴役,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返回长安。
就这般,在淅淅沥沥的六月阴雨中,那个富贵逼人,曾经不可一世的虞府轰趴倒塌,无论是虞世静的妻妾美姬,垂髫孩子,还是那些狗仗人势的奴仆,都被戴上了罪人的镣铐,在世人的指点怒骂中送往了那个不知未来的前路。
待到六月中旬,连绵阴雨渐渐转为了倾盆大雨,听着外面瓢泼的雨水声,阴冷潮湿的牢房里,身上的囚衣早已破烂不堪的虞世静犹如一潭死水般躺靠在脏污的干草堆上,耳边是老鼠的吱吱声,犯人痛苦的哀嚎声,狱卒粗鲁的怒骂声,还有阵阵的鞭打声。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当初风流倜傥的模样,像极了一摊烂泥,蓬草般的头发遮住了一张满是污垢的脸,一双眼睛愣愣盯着牢房上开着的一扇极小的窗户。
他知道,他离死不远了。在他明白了兄长的意图,决定扛住一切罪责,以死保全家人的那一刻便注定了。
即便他再不想,不敢去承认,都不得不面对那个事实,如今他激起的圣怒,早已不是他能不能活下来的结果,而是一个人死,还是一群人陪着他死的结果。
想到此,虞世静不由冷的瑟瑟发抖,一种啃噬骨髓的恐惧再次由心底向全身蔓延,让他忍不住蜷缩住身子,牢牢抱住自己,努力去止住那没来由地颤抖。
人,哪有不怕死的。
可怕又如何。
只要能保住他的家人,他的孩子……
对,只要能保住他们,只要阿兄能保住他们,也总比一家人都下黄泉来得好。
此时此刻的虞世静不住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仿佛如此就能忘却了即将被绞杀的恐惧。
伴随着可怕的脚步声,虞世静受到惊吓忍不住往阴影黑暗处缩,下一刻便看到眼神冷漠鄙夷的狱卒提着饭食走了过来,将饭食如喂狗一般扔在门外不耐烦地道:“快吃吧,你可不剩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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