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带着三分酒意,坐在篝火旁,与三五近臣聊天。
王昶、羊耽都在。
蒙天子关照,他们得以乘辇而行,体力消耗不大。晚上经历了一场热闹的宴会后,意犹未尽,趁着天子高兴,说一些平时不太方便说的话题。
当然,明面的话题还是蒲子的开发。
蒲子县有编户三千多户,其中有两千户住在县城里,以及靠近县城的地方,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百姓散居在四周的山里。
匈奴人正相反。除了直属刘宽的一千多户,其他部众大部分都住在附近的山里,拥有各自的牧场,平时自行放牧,有事时才聚集在一起。
比如接驾。
仔细想想,刘宽请求推迟接驾的时间,要等处理完牲畜,腾出空间,可能还有另外一种考虑。
万一朝廷不讲理,强迫他接受不合理的条件,他就卷铺盖开溜。
因为天子的宽仁,这个备用方案没用上,现在君臣同欢,其乐融融,另一个问题就成了重点。
如何化胡为汉,把习惯了逐水草而居的匈奴人变成编户?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化胡为汉就是一句空话,根本无法落到实处。
羊耽的建议是,让他们改牧为耕,像散居的汉人百姓一样,固定在土地上。
蒲子的耕地虽少,但在山里找一些能供一两户人家耕种的小块土地还是可以的。
只有将他们固定在土地上才有办法管理,要不然派人进山找他们的开销就超出他们能提供的赋税了。
王昶表示了不同意见。
山里的确有小块耕地,但数量有限,而且大部分被汉人百姓占了。让匈奴人自己去垦荒,他们既没有这意愿,也没有这能力。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放牧。平时也不用到县城来,年底时来交几头羊或者牛就行。
蒲子多山少地,放牧更适合,不能轻易更改。
朝廷既然决定以煤代赋,那就不用在管理编户上花太多心思,管好煤矿才是重点。
只要蒲子县每年都能提供足够数量的煤,剩下的事就由他们自行处理,朝廷不必过多插手,浪费力气。
听了王昶的建议,羊耽没再说话,闷着头,小口小口的喝酒。奇书屋
曹芳没有立即表态。
羊耽的建议简单粗暴,但王昶的建议也并非因地制宜如此简单,有很强的地方自治的味道。
这正是地方大族最希望的结果。
蒲子的经济现状不好,但蒲子的经济潜力很强。如果推行地方自治,那发展的红利就大部分归了地方大族,朝廷的收益反而有限。
那朝廷忙了半天,就得了一个虚名?
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他不打算和王昶、羊耽当面较量,这件事,可以等司徒桓范来。
当然,他没有表示支持,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王昶和羊耽都识趣的没有再说,托以劳累,起身告辞。
几乎瘫在一旁的钟会看得清楚,心中暗爽。
你们这些老人啊,还是不明白天子的心思。你们虽然弯下了腰,却永远跟不上天子的步伐,只能坐着步辇,充当天子的傀儡。
等王昶、羊耽离开,曹芳看了一眼钟会,正好将钟会嘴角的嘲讽收入眼底。
“士季,你也该去休息了。”
“臣还不累。”钟会强打精神。“席天幕地,仰观河汉。难得如此惬意,臣还想多坐一会儿。”
曹芳笑了,伸过酒杯,和钟会碰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怕回去面对夫人收租吧?”
钟会颜色一怔,随即脖子一梗。“陛下,恕臣冒昧。这等传言,非陛下所宜听,更非陛下所宜言。”
曹芳哈哈一笑,不以为忤。“这可不仅仅是传言。”他指指自己的眼睛。“而是我亲眼所见。你能坚持走下来,毅力可嘉。可是有些事,却不是有毅力就行的。如果身不给力,心再坚强,也无济于事。”
钟会尴尬地笑笑,刚要再说,曹芳又道:“令堂想抱孙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求符问咒恐怕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寻医问道更实在一些。士季,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钟会窘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唯。”
曹芳缓了口气。“你以前服用过五石散吗?”
钟会犹豫了片刻。“服过一段时间。后来听陛下说五石散于身体有害,就没有再服过。”
“五石散有火毒,可能伤肾水。你年轻,更是肾水充盈之时,服散伤害更大。如今虽已停了,余毒未清也是有可能的。耐心些,请名医调理,再服些对症的良药,应该能行。”
“谢陛下。”钟会感激的坐直了身体,向曹芳致意。
曹芳摆摆手,示意钟会不要硬撑了,早点回去休息。
他虽然不懂医理,但是看得出来,钟会身体虚得很。是不是五石散导致的,他不敢说,但钟会有不小的概率不育。
人们通常关注的都是女性不孕不育,很少关注男性的问题。实际上,男性出现问题的概率一点也不比女性低。
更别说五石散这种东西。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男子有纳妾的权力,如果没孩子,十有八九就是男子不育。
妻妾同时不孕不育的可能性太低了。
他本来不想管这事,但钟会能不能生孩子,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不能不管。
他选择钟会作为榜样,鼓励钟会另立门户,借以分裂世家,如果最后钟会无子绝嗣,只能由钟毓继承钟繇的门户,他脸上也不好看。
在这个时代,生不出孩子可不仅仅是生理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只有缺德到一定程度,连老天都不能容忍的人,才会绝户。
他不得不考虑,如果钟会真的不育,他该找谁做替补。
像钟会这样既有才,又没下限,偏偏影响力又大的世家子弟并不多。
其他人可以迫于形势,向他称臣,与他合作,可是像钟会这样什么脏活都肯干的还是凤毛鳞角,甚至是绝无仅有。
好刀难寻,有必要保护。
——
经过两天密集的接见,曹芳基本搞清楚了蒲子的情况,也知道了卫瓘调研报告的得失。
总体而言,卫瓘这个差使办得还算尽心,没有明显的立场偏倚。
有些失误,纯属是多年的思维惯性所致,而非有意造成。
有了这些,当桓范赶到蒲子的时候,曹芳就有了说话的底气。
他治国理政的经验也许不如桓范丰富,但就蒲折情况而言,他比桓范更有发言权。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魏暴君更新,第407章 政治问题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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