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躲。
他进了佛堂之后，压根连躲都没躲，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了佛堂正中，淡然看着跪在佛像前的周老夫人。
既然躲不开，那就不必再躲。
“尊驾还是来了”，周老夫人十分沉稳，显然对顾重云的深夜来访并不意外。
顾重云以晚辈的方式见礼：“看来前辈一直在等我。”
“三千黄泉忘红尘，久闻大名”，周老夫人终于站了起来，她的手中还攥着一串佛珠，上面挂着一个轻巧的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周老夫人长相看来很是慈祥，但这次顾重云终于对上了她的目光，那是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睛。顾重云感觉到了周身升腾起来的威胁，森凉骇人，是一个杀手该有的气场。
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会被这样的气场震慑，可顾重云早就习惯了，他在暗星堂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的久了，自然也能与其融为一体，他微微一笑，是与人动手之前招牌的笑容，看起来是一种友好的表示，实际上，笑得越灿烂，下手越狠。
“我也是”，顾重云往前走了两步，手虽然背在身后，但藏在腕间的石子已经无声无息落入掌心，随时戒备。
“方才见了季尊主，才知道老夫人才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在下不才，冒昧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问老夫人。”
“没想到杀人成性的忘红尘，现在竟然也开始讲礼仪了。”
周老夫人做出请的手势，请顾重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顾重云坦然坐了下来，周老夫人也在主位上坐下，又起了端庄优雅的范儿：“请问吧。”
“秋碧，是怎么死的？”
周老夫人笑了：“我怎么知道？”
“哦，那不说她”，顾重云笑容越发灿烂，手中的石子缓缓在掌心转着：“周管家呢？”
“更不知道了。”
“您的二儿子？”
“尊驾是来开玩笑的吗？”
“冒犯了”，顾重云站了起来，朝着周老夫人行了礼，随即又说：“最后一句，周小少爷，不是落水身亡的。”
“什么？”
周老夫人惊讶地站了起来，显然这事她并不知道：“你是说，有人杀了我的孙儿？”
“老夫人想知道真相，我也想”，顾重云收敛了笑容，“不若我们做个交易。”
周老夫人此时冷静镇定下来，看着顾重云冷笑：“年轻人，跟老身谈条件，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顾重云朝着周老夫人微一抱拳：“请赐教。”
周老夫人此时身影骤然而动，她看起来已经很大年纪，可动作却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顾重云面前，顾重云迅速后退躲闪，周老夫人手中的佛珠朝他迎头甩过来，险些抽到他脸上。
顾重云不敢怠慢，手中石子如同漫天花雨般散开，周老夫人被迫收回佛珠，随手抡开，将石子尽数打飞！www.ýáńbkj.ćőm
一击不中，顾重云纵身上前，与周老夫人近战，他并没有再拿出石子，因为知道这些不会起效，仅凭一双拳头与她对战，赫赫生风，他的拳劲刚猛，而周老夫人的佛珠竟然使出了鞭子般的威力，两人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周老夫人毕竟年岁到了，硬比体力，根本无法与盛年的顾重云匹敌。
两人打了片刻，周老夫人就有些不继，眼看顾重云攻了过来，拳头几乎要贴近老夫人的面门，她手中的佛珠突然一转，露出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吊坠，周老夫人将吊坠握在手中，突然朝着顾重云刺来，顾重云感觉到寒意一凛，后退已经来不及，手上被吊坠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涌出，却只是细细一线。
顾重云后退站定，望着手上伤口竟然笑了。
“你输了。”他说。
周老夫人用上了雪蚕丝的兵器，这伤口与秋碧致死的伤口一模一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周老夫人冷哼一声：“无所谓，你今天总归也不能活着离开了。”
既然看到了真相，这个人就不能留了。周老夫人心中拿定了主意，要杀人灭口，所以也不再掩饰什么，而是步步紧逼，她手中的雪蚕丝兵器锐利非常，还带着寒意，顾重云被逼的步步败退，手臂和肩膀上都相继被划伤。
可疯子就是疯子，尽管落于下风，但顾重云丝毫没有退意，反而越攻越猛。于是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全是血线，隐藏在他的黑衣之中，根本看不到伤口，可周老夫人从浓重的血气就能判断出他已经伤得很重了。
果然，顾重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吊坠从他脸颊划过，竟然硬生生将他的面具削掉了一块。
周老夫人趁机一张拍在顾重云胸口，顾重云重重飞了出去，跌在地上，难以抑制的呛了一口血出来。
就是现在！周老夫人知道战况对自己有利，纵身上前，想要对顾重云出杀招！
吊坠锋利无比，如果割过喉咙就是一击毙命。
顾重云气息微弱，看起来几乎已经没了抵抗的能力。周老夫人已经到了他面前，佛珠横扫，露出其中吊坠。
只要这一下就能杀了他！
杀了他！
周老夫人自信几乎没人能躲开她这一招。顾重云今天必死无疑！
可她已经出手，顾重云没躲，可他却还活着。
周老夫人惊讶地看着顾重云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飞快旋转的蝴蝶刀，蝴蝶刀将佛珠隔断，滚圆的珠子顿时四散，纷纷落在地上。
吊坠也跟着掉落，周老夫人正想要去接住，顾重云的另一只手中也飞出蝴蝶刀，旋转着朝周老夫人的面门飞去，周老夫人连续后退，还是被蝴蝶刀割掉了一片衣袖。
那片雪蚕丝吊坠也落入了顾重云手中。
他孑然而立，蝴蝶刀在空中旋转半圈，又回到了他手中。
顾重云双手各执一柄蝴蝶刀，蝴蝶刀如同翩然飞舞的蝴蝶一样在他掌中旋转着，随后悄无声息被他收入袖中消失不见。
他双手负在身后，黑衣墨发，在佛堂之中伫立，一身上位者的气派，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老夫人，你输了。”
周老夫人看到那对刀，忽然想起坊间最近传说的那个人。
这怎么可能？
他分明是烂在黑暗淤泥里的杀手，怎么可能一跃飞上云端，成为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少卿？
“你、你是……”，周老夫人难以置信地指着他。
此时门外传来了喧哗声，佛堂门被踹开了，是李长乐扮的鬼冲进了佛堂，然后罗竟夕也跟着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知澜和周若泉。
此时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是顾重云脸上的面具裂开了。
他听到身后的声音，不慌不忙地转身看过来，此时他背后佛堂的灯火掩映，佛像神情慈悲，而他一身黑衣浴血，仿若修罗肃穆，看得众人都是一愣。
银色面具顷刻间碎裂，掉落在地。
露出男人英挺的面容，轮廓清晰，带着少有的硬朗，身上肃杀之气未退。
李长乐当时心想：哟，顾大人身份穿帮了。
罗竟夕想：还挺能打。
周若泉弱弱地想：看到他的脸，我会不会被灭口？
唯有李知澜大小姐站在最后，越过众人看向佛堂中央，站在风口浪尖般的顾重云，心想：小顾他可真好看。
好看到想领回家藏起来。
顾重云看到掉了一地的面具碎片，又看到众人各异的目光，此时只能将架子摆到底：“诸位，我已经找到了杀人凶器。”
他扬起手中的吊坠，李知澜却看到他手上数道细小的伤口，显然都是凶器所造成的。
她按耐住要上前查看的冲动，不敢打断顾重云的话，可当真心疼的不行，已经开始盘算去百草堂找最好的伤药方子了。
周若泉目瞪口呆：“祖母？”
“是我”，周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碎了一地的佛珠，无力地坐了下来，“秋碧是我杀的。”
说来正如同顾重云猜测的那样，杀秋碧确实是周老夫人临时起意，也与给周王氏下药有关。秋碧原本是周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后来奉命被调过去“照顾”周王氏，实则偷偷在她的安神粉里加入曼陀罗。
秋碧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暗中与周老夫人见面一次，周府当中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仓库，平时不会有人轻易靠近，但没想到，那天晚上季灵菡出现了。
修罗殿尊主行踪不定，喜怒无常，她想来就来了，可看到她的秋碧，势必就不能活。
所以周老夫人杀了她，并且用惯用的手法，制造了一次鬼娃娃出现找替身的假象。
“那管家呢？”顾重云又问。
“也是我杀的”，周老夫人也承认了，“李家出事之后，管家在查账时发现了与李家账目关联的异常，于是……”
先胁迫管家拿出了发现的账目异常账本，处理过之后才杀死了管家，抛尸在仓库门口，也能解释他为什么消失了一天后尸体才被发现。
至于周二叔，周老夫人否认的很坚决：“他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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