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要掉马甲了？这人连小名都说出口了，显是这些年都记得极牢，能做到如此，定是长大之后经常回想起小时的记忆。
顾清月犹疑道：“你......你与你玩伴相识，是在何处。”
“实不相瞒，在下幼时随师父曾游历江湖，路过杭州一带的某个小镇里，”何淳风说出小镇名，恰与原主来自的小镇对上了。
顾清月心中震惊，何淳风观她神色，已经猜出她就是那名玩伴，却不开口说破，只继续道：“那小镇有户姓顾的富庶人家，家中夫人忽地发生了重病，我师父游历到那里，被请了过去，那时我不过是九岁僮儿，拿着师父药箱，跟在师父背后。”
“夫人的病虽然棘手，别的大夫束手无策，但我师父天资过人，斟酌几日便能开始下药，诊治时间我们便都待在那座宅子里。一日我师父唤我去跑腿，但我人小，府中布置也不熟悉，迷了路。”
何淳风徐徐道：“我行到一棵桃树旁，见到一个小女孩儿在哭，她身上穿的布料虽是好的，但身上有些补丁。因为我从进那府里开始，见到的仆从都穿着绸缎，见她穿着便以为她是被买来的小丫鬟，受了委屈，便有些可怜她。”
顾清月耐心听他讲，这人口齿极清晰，不缓不慢，脸上一直有温和笑意。
“我问她为什么哭，她道她娘娘病了，没有人帮忙治，她哭得太惨，叫我不忍心一脚踏过去，可又怕师父骂，便告诉她，明日她等在此处，我去见她的娘娘，看看是什么症状。”
他眼睛也弯了起来，“黄口小儿，口出狂言，我不过是跟在师父身边几年，看了几本医书，见师父治了人，竟也敢说去看病，我那玩伴听我如此说，破涕为笑应好。”
“她娘娘的病与顾夫人是同种症状，我瞧着师父如何用药，便也在她娘娘身上试，如今想来她阿娘也是走投无路，不然怎信得过一个孩子，由着他胡乱开药施针。”
“那他治好了吗？”顾清月问道。
“那病症极难，连我师父都费神好些时日，何况是我，我人小力轻，扎错穴位，或是用错了药，我那玩伴的娘娘好几次差点一命呜呼。”
“好在我有些运气，也该是她命不该绝，误打误撞，我竟然将她治好了，只是药用的不全对，她好得极慢，纵是如此，她也十分感激我，如此我便和她关系极好，她告诉我她叫月娘，姓顾。”
他说到最后缓缓叹气：“顾夫人的病好后，我便跟着我师父离去，竟连一句道别都未来得及说。后来我再路过小镇，那家富庶人家败落许久，守门的小子告诉我，她已经嫁了。因家里老爷生的都是儿子，只有一名妾生女，叫顾清月，如此过了许多年，我才真正知道她的全名。”
他说完，眼神闪动，好似还沉浸在过往那段回忆里。
“何大夫救了她娘的命，你那玩伴当时一定极感激你。”顾清月道：“我若是她，定然也不会忘记。”
但是顾清月的记忆里却找不到这一段，或许这只是顾清月幼时受苦中的小小的一段，她想，何淳风不告而别，虽是无奈，但落在年幼的顾清月眼中不知如何想。ýáńbkj.ćőm
“我只希望她过得是真正开心。”何淳风目光澄澈，直视顾清月。
顾清月站起来，轻声道：“既然她已经嫁人，何大夫就该将这段回忆放下，如今何大夫医术精湛，该专心以后的路，以前发生的，便不必回头看了。”
顾清月这话既是对何淳风说，也是对原身的一个交代，世事弄人，命运变化无常，若是顾清月原身还未嫁，再遇到何淳风，未必不是良缘一场。
可是她坠入另一人的甜蜜幻梦里，长眠在岛中的泥土之下，永远都不知晓她年少已经忘记的一段，被另一个人珍而重之地记在心上，过了数年，还曾不顾路途遥远去找她。
何淳风定定看她几眼，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
他道：“打扰夫人多时，是在下的过错，下次请脉在十日之后。”
他站起身，面上显露出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顾清月见他难以启齿，心中有些猜到他想说什么，果不其然，何淳风背上药箱犹豫再三，道：“夫人.....可知我开的药并非只是治咳疾？”
“我知道。”顾清月不紧不慢地开口，“那药还是清理我身体余毒的，是不是？”
何淳风眼中闪过震惊，他这般温润如玉的人想不到顾清月竟可以将中毒说得云淡风轻。
“你可知这毒进入骨髓，极难清除......”何淳风说到一半，见顾清月神色并未更改，便知道她心中已经一清二楚。
“何大夫医者仁心，”顾清月将他送到门口：“但最重要的是不只是要我保重自身，何大夫也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问自己不该知晓的。”
顾清月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雪雁，继续道：“不然不止对你，对你身边的人，都没有好处。”
“不送，何大夫好走。”顾清月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何淳风几番欲言又止，说出口的是：“我知晓，夫人保重。”说罢背着药箱离去。
夜晚，雪雁正跪在尹昊天身前细细禀告。
“你说他与夫人说了故事后，夫人没甚反应？”
“是，奴婢在门口，确实听到夫人与他只是说过几句，后来何大夫说到药方，夫人便让他保全自身，不要过问。”
“还有呢？”
雪雁想了一下：“奴婢与夫人刚下船时，在一家店里见过一黄袍男子，此人当时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我们回家，他便是何大夫。”
尹昊天将窗户拉开，他的窗户，是见不到月亮的，只有大片的厚重的云朵，在暗红色的天空迁移，空气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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