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旧年,人就增长了一岁。
相当于多活了一年。
杨慧的后半生比黄连还要苦,就让她多活一年吧,一年也好。
这是目前为止,秦悄最卑微的心愿。
事与愿违的是,没等她走到医生办公室,护士长就急匆匆跑过来,找到她,“秦悄,你妈醒了,到处找你呢,她想跟你说说话,你快进去!”
醒了……到处找她……想和她说话。www.ýáńbkj.ćőm
心脏猛烈一抽,秦悄意识到了什么,在住院部走廊里狂奔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迎头袭来,几乎让她难以呼吸,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喘着粗气,混沌大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到了那天,打电话给我。”
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指尖颤抖地打给陆以衍。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电话一连响了好几声,那头没人接。
她跑得急,很快就病房,门抬手就能触到,她知道自己没时间再寻求一点依靠,杨慧还在里面等着她,她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场和至亲生离死别,颓然地按下挂断键,与此同时手机飘进一条微信,她匆匆瞥了一眼:
——照顾好自己,我今天飞法国,很快回来。
杨慧病情垂危之后,秦悄就再时间没和陆以衍见面,因为要整日整日陪床,所以几乎很少有联系,看到这条消息才想起来,陆以衍的妈妈这些年一直在法国生活,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陆以衍要飞去那边和他妈妈一起过年,其实之前陆以衍有问过她需不需要他留下来陪她,被秦悄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接下来几天陆以衍发了好几条消息询问医院这边的情况,她太忙,忘了回复,后来陆以衍再没问过这个问题。
电话打不通,他应该已经走了。
只剩下她自己了……
秦悄闭了闭眼,推门而入。
诚如护士长所说,杨慧真的醒了,精神状态出奇好,她进去的时候,杨慧那浑浊无光的眼睛难得闪烁着明亮的光,见她来了,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没等她走近,就伸出手在半空中攥住了她的手。
“悄儿,你坐,妈有话跟你说。”
杨慧拉着她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自己抻了抻肩膀,抬起手将滑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脸色也比昏迷的时候要好得多。
杨慧这种突然好起来的状态,秦悄知道,她之前特意查过也问过一些人,知道这叫——
回光返照。
时间长短因人而定,但总算给苟延残喘的人留了一点说话的余地。
“妈,你好好躺着,别用劲儿。”这话说出口的瞬间秦悄就后悔了,都这种时候了,怎么劝得住。
杨慧当然不可能被她劝退,摇了摇头,“我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秦悄一哽,终究没忍心再劝。
“这几年,你爸爸公司骤然破产,我呢又是个不担事儿的,唯独苦了你,一个人扛起家里的事儿,填补了那么多笔债务,你工作苦、心里也苦,要怪只能怪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没能从一而终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受苦了,做父母的,真的欠你一句对不起,你别怪妈妈,行吗?”
秦悄勉强撑起一个笑,摇了摇头,“妈,我没有怪过你,一直都没有。”
听她这样说,杨慧欣慰地点点头,笑里带着点压抑的泪花,“我知道我的女儿最乖巧最孝顺,我呢,出生在一个还不算的家庭,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惯了,乍然变成穷人,一直都没有、也没想过要适应,又因为你爸生前那点花花草草的事儿,生了一辈子闷气,气你爸爸,气你,也气自己,生生把自己气出了这种病来,悄儿,妈也想撑着点,但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能撑得住的性格,好早之前就给你想着后路了。”
“你听着,我在兴商银行存了一个保险柜,里面是我的一些陪嫁首饰和一套房产,密码是你的生日,等我走后,等到你要嫁人的那一天,你就去把那些东西取出来,带着嫁妆嫁过去,至少能在婆家说话有底气点,不至于让他们觉得你没妈,就可劲儿欺负你。”
秦悄把头垂得低低的,手里多了几页纸,全是杨慧一股脑塞过来的,她说话又急又快,剧烈咳嗽了几声,早就有了准备,又摸出一张银行卡塞给她,“还有这张卡,密码和保险柜是一样的,我骨头懒,眼看着你那么难,也没想过出去上个班什么的,一来觉得丢脸,二来自个儿压根就没有赚钱的能力,早在半年前,卡上离我预估的数字还差点,我一直跟你要钱说要打牌……这下好了,零存整取,全齐活了,给你、都给你,你拿着。”
她以为杨慧入院跟她要钱是为了和病友打牌,没想到全部拿去存在了卡里……秦悄眼眶染红了一大片。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
“悄儿,以后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让别人欺负你,你是我怀胎十月、整整生了两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宝贝,妈见不得你受委屈,你答应妈,啊?”
霎时间,凶猛的眼泪从眼眶里跳脱出来,流得满脸都是,秦悄抬起手擦了擦脸,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心里慌乱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早就预设好自己在这一刻一定不能哭,要让杨慧安心地离开,可她实在忍不住,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句“妈……”
又哆哆嗦嗦喊了一句,“妈”。
小时候那些和妈妈在一起快乐玩耍的时日、后来一起躲避债主的零落时日、尽管艰辛但还是能相互抱着安慰彼此的时日。
杨慧是美丽脆弱的青瓷花瓶,摔碎了会扎人,但却是秦悄最爱的妈妈。
……
眼泪越来越多,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悄悄成了他的心尖宠更新,第76章 回光返照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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