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句句藏着玄机，‘合该是头个侍寝的’挑拨花绵和柳侧夫人的关系，‘不来中宫请安’又给柳侧夫人拉了夫人的仇恨，‘很是担忧’倒显得她程芙是个心热的好人。
苏晓冷笑，原来凌云喜欢看后宫传，为了讨他欢心，她可是跟着研读了不少。
比起花绵那个沉不住气的，她又怎么会被这种话愚弄。
只是这个程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
寿安苑的东配殿堂屋里。
紫檀木镜心屏风前，一个身着赭红色薄绸夏衫的女子高高端坐在宝座上，手里缠着一串念珠，神色不虞。
凌云着一件米色盘领窄袖袍坐在她对面的木炕上，言语间倒是甚为恭敬：“孩儿近来事务繁忙，忽略了给母亲请安，是孩儿不孝。”
“我老了，也不指望什么孝不孝敬。”
“只是，虽说你如今帮着皇帝照看朝政，可总有照看不周的时候，要稳固江山社稷，政务上仍需须有得力的人辅佐。”
她轻轻拨弄着茶盏中的叶子梗，语气平静无波：“柳相虽为太后之弟，可一向清正廉洁，忠心耿耿，可堪大用。亲贤臣，远小人。”
“孩儿受教，柳相是顾命大臣之一，我该就军国大事咨询意见，更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当集思广益，采众家之言。”
凌云四两拨千斤的绕过了他的话头，只说是要从谏如流，广开言路。
凌夫人不语，闭了闭眼睛道：“哀家这把老骨头虽疾病缠身，可也有耳闻，你近来似乎颇是宠着冽天苑的花姨娘？？”
“花绵性情率真可爱，孩儿确实心悦不已。”
“宠妾灭妻，此乃大忌！你这是忘了祖宗之道，纲常伦纪了！嫡庶不分尊卑不明，如今是要闹得府内不宁，我心不安才满意？”
凌夫人冷笑，只从正位上直起身子来，眉目间一片厉色。
“还有柳侧夫人，你不肯给我娘家一个面子也就罢了，如今她人病了这许久也不去看一眼。果真是半点情面，半分怜惜都不曾有过。”
果然，什么给正妻正名什么尊卑有序都是虚的，要他宠着他们柳家一家才是实的。
“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这些府内烦务都是小事，您切莫气坏了身子。”
凌云突然就觉得疲惫，她分明是将军，何以活得如此束手束脚？
搞得他像是个出来卖的，只不过交换的是权力罢了。
明明喜欢苏晓，却不能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还要不断伤她的心糟蹋她的感情；
明明不爱花绵，却必须装出一副疼她疼宠在心坎里的样子，还要亲近他她碰她任她予取予求，就因为他要安抚她的父亲城平侯；
明明身心俱疲，还要不停的奔走追逐。
现在，他又要妥协了，只是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今日溪溪来我这里请安，说是身子已经大好了。今日的午膳，便是她为哀家烹制的，味道也十分鲜美。”
“你今日操劳，也该注意养着身子，今晚上便去望湘楼用膳，溪溪那孩子按摩功夫了得，你也借此机会舒缓舒缓筋骨。”
行，哪有不行的？
谁叫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柳相，谁叫他无能？
凌云内心烦闷至极，没说上一会儿就说要回去处理军务，凌夫人达到了目的倒也没拦着他，故作慈爱的关怀了几句就放他走了。
实际上，他也没心思去处理什么正事。
进了文渊阁。
列朝的文渊阁前后修了两次，列朝初建时在应天府旁修建了一座却毁于火灾，后来先帝登基又在文华殿重新兴建了一座。文渊阁的主要功能在于藏书，经史子集、诸子百家的典籍篇章浩如烟海，一些翰林院编修奉了皇帝的修书敕令，也常来此编纂书籍。
他心道：“即使来了，随意逛逛也好。”，刚整了整衣服抬脚却有个人撞进了怀里。
他‘哎呀’惊呼了一声，忙将她扶起来，动作极温柔规矩。
“你……无事吧？可曾撞到了什么地方？”他声音清朗悦耳，像是青树翠蔓间淙淙而过的溪水。
是个风姿斐然的清隽少年，他形貌清丽，那一身凛然的书生气质，叫人不由得生出好感。
看服饰，像是个翰林院的编修.......
凌云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弯唇冲他一笑却见他面上飞起一抹红晕，当即起了逗弄的心思。
“并无大碍，倒是你，何以在临近宫门下钥的时间出现在文渊阁？莫不是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
那少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急着要解释，谁知一句话讲的磕磕巴巴：“我，就，就......是来.....借鉴一下别人的....编纂，不，不是偷偷摸摸。”
方才温润淡漠的气质一扫而空，憋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ýáńbkj.ćőm
少年垂着眼睑使劲倒腾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局促道：“在下是明经科进士沈玉，现在入了翰林院庶常馆学习，到这里来是为散馆考试做准备的。”
“哦？原来是去年的探花，怪不得风采卓越，如芝兰玉树，又恰似清风明月......”
见苏凌云话越发的不着调，沈玉收了心思正经起来：“翰林院人才济济，在下不过尔尔。只是不知，”他虽态度上不卑不亢，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凌云好几眼，忸怩道：
“您还未将高姓大名告知在下，敢问何处任职，日后.......”
凌云轻笑，将一枚羊脂玉玉扣塞进沈玉手中，在他耳畔低喃：“要寻我时，只将此玉交于翰林院供奉杨行即可。”，
对方口中的热气呼在他耳垂处，渲染了些许暧昧的气氛，一股馥郁香气从那人的衣襟处传过来。
沈玉愣在原地许久，只觉得心里有根弦——似乎被拨动了那么一下，可抬头去看那人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凌云从文渊阁出来后，想起她母亲的‘谆谆教诲’，跟先前吩咐过在外等候的小厮吩咐了一句。
“叫冽天苑那边不必等了。”，便慢腾腾的往望湘楼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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