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姑娘
竟然知道她的姓……莫非是熟人?
这下轮到君澜诧异了,她将目光从陈敬山的那条断腿上面移开,审视地打量对方。
很瘦很瘦,脸上几乎都快要皮包骨了,看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一般,街头上的老叫花子看起来都比他更有肉。
一张脸上虽然布满了泥垢,但是基本轮廓还是能看出来的,君澜能确定,面前这张脸,她确实没什么印象。
可是对方称她为“君姑娘”,又分明是认识她的……
君澜抿着唇,正要再打捞一遍记忆,就在这时,一直好整以暇地看戏的时越,忽然开口提醒她道:
“灵宝阁,儒修。”
君澜:“……”
君澜:“!!!”
她缓缓睁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乞丐,震惊道:“是你?灵宝阁里面的那名年轻人?”
那日在灵宝阁,裴光耀用邪物的气味刺激食铁兽发狂,被她揭穿后,有名年轻儒修站出来帮她作证。
君澜还记得那儒修的模样,二十来岁,身形修长挺拔,五官清俊,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儒雅的书生气息。
和眼前这位浑身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年轻人,完全判若两人!
然而对方却拼命点头道:“嗯,是我是我,就是我啊!食铁兽!赤伶草津液!”
一双被浓重的黑眼圈包裹着的眼瞳散发出亮光,兴奋地望着君澜。
君澜和他对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吞咽了下,狐疑地问道:“你……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仔细算算,也不过才过去五六天的时间而已。
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从一个穿着得体的书生,沦落成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说,一身的骨血也萎缩了大半。
就好像一个漏了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都变得干瘪瘪的。
这也是君澜对他这张脸没有印象的原因。
她和对方本就只有一面之缘,如今他外观又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她能认出来才怪。
倒是时越,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来。
君澜佩服地望了眼身边的人。
后者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朝她挑眉,给出解释:“他左手有六根手指头,很容易辨认的。”
他说完,还嫌弃地望着君澜摇了摇头,似乎在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记不住,真笨。
君澜:“……”
她一个姑娘家,没事盯着人家男子的手瞧做什么,又不是有那什么花痴病、
不过,腹诽归腹诽,君澜还是垂眸朝陈敬山的左手望去,细细一看,那只手上面果然长了六根手指头。
相貌可以发生变化,然而六根手指头这个特征却是没办法改变的。
而且长了六根手指头的人本来就不多见,时越看一眼后就能记住,倒也不奇怪。
确认面前瘦得皮包骨的陈敬山,就是那日在灵宝阁帮她作证的儒修后,君澜更加没办法不管此人的死活了。
她想不管对方为何会弄成这幅模样,抿唇略略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对陈敬山说道:
“我和我的师兄们,我们在大青城已经耽误好几天了,打算今日回师门。”
“我们回春谷风光秀美,环境幽静,陈兄若无要紧事的话,我想邀请陈兄同我们一道回宗门,在那里小住些时日,刚好我也有些问题要请教陈兄,还望陈兄莫要拒绝。”
君澜用的是“邀请”。
给出的理由是“有问题要请教”。
文人大多都有几分傲骨,陈敬山虽然沦落至此,但是他骨子里面的那份傲气肯定还在,否则早在君澜抓住他的那一刻,他就该自保家门了,也不至于断胳膊又断腿。
所以,君澜说的“有问题要请教”,纯粹是为了给他一个无法拒绝她的邀请的理由。
她的这份用心良苦,陈敬山又如何看不出来?
胸膛里面那颗在冰水里面浸泡了多日的心,忽然被一股暖流包裹住。
陈敬山什么也没说,只抿住唇,感激地朝君澜点了点头。
大恩难言谢,这份情,他陈敬山记在心里面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将陈敬山弄回客栈的问题。
君澜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飞行法器,时越倒是有,就是没有,他也能拎着断了一条腿的陈敬山直接在天上飞。
但是这里毕竟是大青城,城内凡人百姓居多,他们要是就这么在天上飞,难保不引起百姓们的围观。
太招摇了,也没必要。
君澜觉得还是花钱雇辆马车拉人比较好。
马车在他们落脚的客栈门前停下,君澜没让陈敬山下车,太折腾了,她自己进客栈将李泽然等人叫上。
介绍陈敬山身份时,君澜只说对方是她朋友,其他的并未多言。
小师妹的朋友就是他们的朋友,李泽然等人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友善和热情招待陈敬山。
整个过程中,谁也没有问及陈敬山的身份和家世,对他身上的破衣烂衫也没有投去半点异样的目光,更没有嫌弃他身上的难闻气味。
他们就正常地对他,就好像他和他们所有人一样,并无任何的区别。
陈敬山胸膛里面的那颗心,一下子变得火热火热的,整个人都被一股暖阳笼罩住。
他坐在马车里面,将头埋在臂弯里,嘴巴咬住手背,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
修炼之人,五官本就灵敏,君澜敏锐地听见了马车内的动静,她蹙眉,拦住要掀开马车帘子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的云子集。
“陈兄有些受寒,不宜吹风。”她解释道。
她对陈敬山的家族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但陈家既然是百年书香世家,想必在大青城多少还是有些名望的。
而云子集所在的家族云家,在本地也同样属于大世家。
同为世家子,一个风光无限,一个落魄潦倒。
而且,既然同住一城,对于陈敬山的事情,云子集想必也多少听说了一些。
君澜觉得,这种情况下,两人还是暂且先不要见面的好,免得刺激到陈敬山。
好在云子集倒也没有执着要和马车里面的“陈兄”面对面地打招呼,听了君澜的解释,他乖觉地收回要掀车帘的手,就隔着马车帘子和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末了,他望着君澜,不舍地说道:“君姑娘,下次你们若再来大青城的话,可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们大青城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呢,我给你们做向导。”
这次虽然在大青城停留了七八天,但是大家都忙于正事,并未能好好领略番大青城的风土人情。
君澜点头:“放心,一定会的,说不定下次过来,还有事情要麻烦云兄相助。”
陈敬山说他没有调|戏寡嫂,她信。
既然信,那么,只要陈敬山有想洗清冤屈的打算,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毕竟,那日在灵宝阁,陈敬山也曾帮过她。
洗冤屈这种事情,不像打架,也不同于比试,谁实力强谁就能占上风。
得靠舆论。
而世家大族加入其中,对舆论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所以,到时候恐怕真要借一借云子集的家族影响力。
云子集巴不得君澜有用到他的地方。
他立马欢欢喜喜地应下了,然后翘首以盼地等着这一天赶紧到来。
然后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将陈敬山带回回春谷后,君澜没怎么耽误,当天就动手为他治疗腿伤。
断腿接骨,若是按照正常治疗手法的话,陈敬山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个百十来天。
污名这种事情,越早洗,洗得越干净,真要等到百十来天后再去,黄花菜都凉了。
君澜看出了陈敬山眼中的焦急和担忧,所以,她没有用常规手法治疗,而是直接用上了治愈术。
治愈术,独属于木系异能者的技能,能让枯木逢春。
强大的治愈术,再加上回春谷无限量供应的上好丹药,仅仅才过去三四天时间,陈敬山的断腿就恢复了七八层左右,能自己拄着拐杖下床走路了。ýáńbkj.ćőm
状态跟来时的形容枯槁比,也是天翻地覆之别。
人也吃胖了不少,至少脸上不再是皮包骨了。
当然,跟以前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毕竟亏损的太厉害了。
之前在街头上和陈敬山相遇,君澜没有好好细看,等回来后细细帮他检查了下身体状况后,这才发现,陈敬山之所以在短时间瘦成皮包骨状,不仅仅是饥饿所致,还因为他被吸去了部分阳元。
对于修士而言,阴元和阳元的重要性,等同于生命。
有些修士为了追求修炼效果,会选择双修,因为阴阳交合下,修炼起来效果事半功倍,对彼此双方都有利。
但是如果单方面被吸走阴元或是阳元,不但对修炼无任何益处,还会导致原有的修为大跌,甚至是修为尽废,其性质就跟等炉鼎差不多,燃烧自己,强大对方。
陈敬山就是因为被吸走了阳元,所以才会干瘪得像具行尸走肉。
好在他只是被吸走了部分阳元,倘若阳元尽失的话……
估计他这会儿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早就成为一具干尸了。
君澜隐隐有种猜测,陈敬山的遭遇,跟他的阳元受损,估计有分离不开的关系。
只不过,这种事情,陈敬山不主动开口说,她也不好上赶着去问,只能加大帮对方调理身体的力度,争取让其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健康状态。
就这样,每天灵丹妙药的供着,各种药膳吃着,等到第十五天的时候,陈敬山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准了。
这里的正常水准,指的是他的断腿好了,干瘪的躯壳重新丰盈起来,脸颊上的颧骨不再过分凸起,眼中有光彩了,精气神也饱满的像初升的旭日。
但是他因为阳元流失而下跌的修为,却依旧没有恢复。
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办法恢复。
阳元被吸走后的后果太严重了,受损的不仅仅是修为,还有根基。
也就是说,陈敬山接下来的修炼之路,将会比其他人更加的艰难。
君澜安慰他道:“陈兄也不必过于为此事焦虑,修炼速度慢下来,也有慢下来的好处,至少慢修下得来的修为,会更加的牢实。”
这也是慢修的好处。
但是没有哪个修士想要这种好处。
修为再牢实又如何?当你还在炼气期哼哧哼哧的慢修时,别人都已经蹿到金丹境,甚至是更高的元婴境,轻轻松松就能将你摁住吊打。
陈敬山苦涩地笑了笑,随即他收敛神容,后退几步,朝君澜郑重地行礼拜谢。
君澜接受了他的感谢,然后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挪到他身后的那个包袱上面。
“陈兄这是要打算离开了吗?”她问。
陈敬山颔首,也扭头望向床上的那个包袱,那日,要不是因为这个包袱,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破庙里面苟延残喘。
……或许他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早变成了荒郊野岭外的一堆白骨。
毕竟,陈敬忠早就处处针对他,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他除之后快。
如今他阳元受损,修为下跌,跟个废人无疑,又遭到家族驱逐。
这样一个除掉他的大好机会,陈敬忠又怎么可能牢牢抓住?
实际上陈敬忠也这么做了。
他只是被家族驱逐,并没有被家族追杀,然而那日他挨完三十道家法,被人抬出来扔进东街破庙的当天晚上,他就被一群流浪汉围攻,理由是他占了他们睡觉的地方。
可那个破庙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地上的灰尘足有半尺厚,除了偶尔爬出来觅食的蛇虫外,根本没有半点人在那里活动的痕迹。
陈敬山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那些流浪汉,分明就是受了陈敬忠的指使,故意找他麻烦的。
那时他虽然才刚受完家法,可他毕竟有修为在身,对付十来个流浪汉,不说稳赢,但也能做到自保没问题。
但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寡嫂突然受辱,并撞墙自尽,而他还被指证就是那个凌辱寡嫂的人,紧接着他就遭到了家族的驱逐……
突然其来的打击和变故令他措手不及,毫无求生欲,跟个死人一样躺在一堆灰尘中,任由那群流浪汉对他拳打脚踢。
因为这场殴打,他的伤势加重。
因为伤势加重,夜深人静时,他被人吸走了半身的阳元。
之所以才被吸走一半,而不是全部,是因为最后紧要关头,有几位修士路过那破庙,并在那里留宿,对方许是害怕,匆匆逃离,他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之后他就像一块没人要的破抹布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等死。
躺到第五天的时候,他那死去的寡嫂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哭着说对不起他,然后是他那死去多年的兄长也来了,怪他没有保护好寡嫂,又大吼着让他去给寡嫂报仇……
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惊醒了,是啊,他要给寡嫂报仇的,他不能让寡嫂死的不明不白!
所有人都说是他凌辱了寡嫂,才导致寡嫂羞愤撞墙。
然而他心中清楚的很,他根本就没有做过半点对寡嫂不敬的事情!
他是被人冤枉的!
凌辱寡嫂的另有其人!
兄长说得对,他得为寡嫂报仇!
报仇的第一步就是先让自己活下来。
但是他伤得太重了,于是他潜回家中,想把自己房里面的丹药拿出来,先把身上的伤治好……
结果他不辛地撞上了陈敬忠。
然后他又幸运地遇上了君澜。
这大概就是传说的不幸中的万幸吧。
陈敬山苦涩地牵了牵嘴角。
君澜沉默着听他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
思索片刻,她忽然问道:“你方才说,是那个陈敬忠最先发现你在你寡嫂的房中……你寡嫂平日里面,和他接触的多不多?”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君澜更新,第135章你竟然是那个儒修!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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