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有些惊喜,“你终于醒了。”
“你这一觉,睡的有些久,所以我亲自去帮你熬了药。”
幺幺将萧祈之扶起,吹了吹勺子里的药,
“会有些苦,若是全部吃完,给你一颗糖哦。”
幺幺笑着,可眼眶中的红润,与疲惫的神色早已出卖了她。
萧祈之很听话,幺幺喂一口,他就喝一口。
一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幺幺揉了揉他消瘦的脸,
“小旗子很听话,这次给你两颗。”
萧祈之嘴里传来丝丝甜味,他轻声道,
“为什么…喊我…小旗子?…”
幺幺收拾碗的动作一顿,她解释道,
“因为,你名字的谐音,很像。”
但她很少喊。
喊的时候,好像都是,要与他….分开的时候。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喊。
她很快的摇了摇头,努力撇去涌上头脑的悲伤,
“…我去把碗还给后厨。”
“幺幺。”
萧祈之喊住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深入人心。
他表情平静,眼泪顺着眼角,流入发丝。
“我不想死。”他说。
幺幺手中的药碗,“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她终于忍不住,就连肩膀也在颤抖。
萧祈之朝她张开手,“幺幺,回头。”
幺幺没有动弹,哭泣声逐渐从她的喉间传出。
萧祈之声音微弱,“….抱..抱我..好吗?”
幺幺回过头,跪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
萧祈之如愿以偿的抱着她,满足的闭上眼,
“不用….道歉。”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的。”
他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
萧祈之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好想你,好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他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我们,明明还没有一百年,为什么就要彼此分离了呢?”
“….好想,让你和我一起走啊,幺幺。”
“好。”
幺幺如此肯定的回答,孤注一掷,
“我和你一起去死,好不好?”
听完这些话,萧祈之足足愣了一刻钟。
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发出了一声笑,
“傻瓜。”
他抱紧了幺幺,轻声道,“病的是我,为什么你也如此糊涂?”
“幺幺,要岁岁平安。”
一如他在孔明灯里,虔诚许下的愿望。
———他和幺幺,要岁岁平安。
只是,这个愿望里,终究不会有他。
幺幺执拗的摇头,“我会陪着你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你死的时候,我会陪你,不会再让你在地狱等我很久的。”
萧祈之笑着,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是一整天,有时候是两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却少的可怜。
在幺幺说出那番话后,他吩咐影诀,做了一些事情。
那一天,宫里所有的利刃都消失了。
幺幺没有发现,因为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了萧祈之身上。
她很久没睡觉,有时候是三天三夜,因为她困了也不敢睡。
因为她怕,会错过萧祈之醒来的时间。
她想在他每次醒来时,都能够和他多说说话,在他意识清醒时,抱抱他,亲亲他。
这样,萧祈之会很高兴。
不过,这次他醒来,却很不一样。
萧祈之平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的,看着屋顶。
幺幺见他睁眼,欣喜的问,
“你醒了?”
萧祈之没有很快回答她。
他试探般,眨了眨眼睛。
许久过后,他侧过头,看向她所在的地方,可目光中的焦距,却没有与她对上。
幺幺脸上的笑容在此刻,消失殆尽。
“幺幺,我看不见了。”
萧祈之僵硬的扯出一个笑,神色黯淡。
原来,人死亡的时候,第一个消失的,是视觉吗?
萧祈之第一次感觉自己与死亡,如此之近。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灯枯油尽了。
幺幺撑着身体起来,下了床,“我去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萧祈之在她下床的那一刻,猛的抓住了她的手。
他力气是那么大,根本不像是个濒死之人。
可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这,便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幺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萧祈之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
说不出的难受。
他轻声道,“别走了,陪陪我,好不好?”
幺幺克制声音里面的颤抖,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好。”
萧祈之说,“我好像,要死了。”
“我有点难受,幺幺。”
萧祈之逐渐感觉,自己的触觉也消失了。
他无法感受到幺幺的手了。
也慢慢闻不到,她身上的香气。
他说,“我看不见你,你能抱抱我吗?”
幺幺张开手,躺回床上,蜷缩在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
萧祈之唇角微弯,此刻他很庆幸,自己还能感受到一点她的温度。
他喃喃道,“虽然是死局,但能活这一世,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我现在有些累了。”
幺幺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毒药。
她说,“死局又如何。”
她毫不犹豫的灌下一颗颗毒药,干涩的咽下,
“今日,我便陪你一起赴这死局。”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后果。
她也没有冲动。
这是她欠他的。
但她心甘情愿。
萧祈之听到了她的动静,但没有人丝毫的阻止,只是淡淡的道,
“你不会死的。”
宫中幺幺能接触的所有药物,都被萧祈之让影诀换成了无害的补药。
他声音轻微,抱着怀里的一切,“我好像,要睡过去了。”
幺幺抱着他,死死的咬住唇,不敢哭出声。
萧祈之说,“好遗憾….没能再最后看你一眼。”
“也没能,听你说一句,你爱我。”
萧祈之的头紧紧贴着她,声音越来越轻,
“不过….幸运的是。”
“听说人在死前,有走马灯。”
“我很快就能再次看见你了。”
萧祈之睁着眼,即使目光空洞,也能让人看出他脸上洋溢的笑意,
“我很期待。”
幺幺感受到,萧祈之抱着她的手,逐渐没了力气,缓缓松开。
他又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幺幺说。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到死,都没能把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问出口。
在幺幺耳边,吹过了一口气,那是萧祈之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他的手,再也不能紧紧的抱着她。
白皙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犹如无数根希望他活下来的情丝,将他捆绑。
可那些,终究是虚无的。
那只手,无力的,永远的,垂落在了幺幺身后。
幺幺在他怀中,绝望,而又崩溃的哭泣。
她听出来了,萧祈之那番话的意思。
于是她泣不成声,
“我爱你。”
她一遍遍对着怀里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重复,
“我爱你…..萧祈之。”
…….
———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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