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惶恐的拿起衣架上的外衫跟在后面,还没走出几步,便见陛下被挡住了去路,拦路之人正是抱着花瓶的正尘。
赵倾城一把抓住正尘的肩膀,“你家九爷哪?”
正尘一脸莫名其妙,腾出一只手护着怀里的东西,“九爷带着小宝去了马场的小静湖,陛下可是忘了,小宝如今只吃小静湖里的鱼虾,但凡九爷在宫里,便会这时辰带它去找吃的。”
“只是去了小静湖?”话落,赵倾城抬脚便要走。
身后的春满随即追上来,苦着一张脸:“不若陛下先去勤政殿,现下还有不少大人等着哪。”
正尘也在一旁劝道:“是呐陛下,还是先去处理政务吧,不然前朝那些个人又得诋毁我们主子狐媚惑主,陛下不为自己也得为我们主子想想啊,这话听了搁谁心里能舒坦。”
赵倾城怔了一下:“可是你家九爷与你说过些什么?”
正尘并未言明,只是叹了口气:“我们主子平时心是大,但也挡不住那么多人说三道四啊,陛下也是晓得的,后宫与前朝何时分得开呀,朝堂上午刮个风,后宫下午便传遍了。”
赵倾城从未听盛澈在他面前抱怨过,只以为她不会将那些闲言碎语往心里去,如今看来实在是自己未能顾及到她的感受。
“若是陛下不放心,奴才现在去马场一趟喊九爷回来?”正尘又道。
“不必了!”赵倾城立刻出声阻止:“让她在那里散散心也好。”
话落,这才注意到正尘手里拿着的东西。
“这是?”
“这是九爷临走前特意嘱咐奴才摘的花,说是给陛下的。”正尘笑嘻嘻的将插着六瓣蓝雪见的花瓶递了过去。
春满一瞧,赶忙上前去接,哪知被陛下抢先一步接了过来。
那带着香气的花枝拿在手里的一刹那,赵倾城从醒来便开始慌乱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待陛下一离开,正尘独自进了内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鼎早已熄灭的小香炉,藏进衣袖里径直往后院走去。
勤政殿日日往来官员,今日尤其的多,有一部分正儿八经的禀报政务,其余的都是来给赵倾城添堵的。
这几日因为盛传陛下为了皇贵妃要治罪天启大营岳将军的事,言官没少借机生事。他们向来以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为荣,似乎以为那些逆耳之言说多了便能让天子幡然醒悟,让自己名垂青史,东元又向来未有处死谏官的先例,是以谏议院的人便愈发得寸进尺,对各种政事指手画脚,毫无避讳。
可今儿算是他们倒霉,触了陛下眉头,勤政殿一连拉出去好几位言辞无状的谏官,统统赏了板子,吓得剩下几位等着参皇贵妃一本的官员不及面圣就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www.ýáńbkj.ćőm
赵倾城一连在勤政殿里处理了三四个时辰的政务,直到天色渐沉,才得以喘息片刻。
不知为何,自打醒来脑袋便有些昏沉,如今过了这么久还是未见缓解,春梦瞧出陛下脸色不太好,便趁着奉茶的时机在一旁提醒。
“这几日天气变幻的厉害,现在外面又飘起雨丝了,陛下今日起的晚了些,可是龙体有恙?不若请周医正来给陛下瞧瞧。”
本来按揉眉心的人放下手往外看去:“落雨了?”
“是的陛下,黑云都从西边压过来了,怕是得下一场大的。”
“皇贵妃可有从马场回来?”赵倾城说着起身往外走:“算了,朕去接她。”
春满忙道:“陛下且安心,方才正尘已经来禀报过了,娘娘早已回殿,还特意熬了鱼汤让他送来,说是猜陛下晚膳定然来不及用,但嘱咐让陛下一定要将汤给喝了,娘娘真是越来越有心了。”
春满自知这话定能说进陛下心坎里,他话音刚落下,只见陛下暗暗勾起唇角,转身回了御案:“那还不快端过来。”
“在偏房用炉火煨着哪,奴才这就去拿。”
……
交泰殿内,正尘此刻正焦虑不安的来回踱步,他双手合十祈求时间过得再快一些,如此一来宫门落锁,若非十万火急的消息,都要等到第二日一早才可传入宫中。
这时,小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正尘正尘,”他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那个……”
“那个什么,你倒是说啊!”正尘急的拿手拍他的后背。
小福缓了两口气:“那个,你让我们几个守着四处宫门,方才西华门那里来了个穿着甲胄的人,说是京畿大营的,有要事面见圣上。”
“京畿大营?”正尘心下一紧。
京畿大营负责巡防上京城方圆百里的安定,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二话没说撒腿往外跑。
“哎呦,外面下雨了正尘,你倒是拿把伞啊!”小福在身后紧喊慢喊,眼睁睁看着人冲进了雨暮里。
可等正尘火急火燎赶到勤政殿外时,只来得及瞧见小福口中那个京畿大营的人前脚迈进殿门。
事情怕是要兜不住了。
正尘咬咬牙,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按着原路走了回去。
“陛下,京畿大营的刘统领求见。”春满进殿禀报。
“京畿大营的人?”赵倾城迟疑一瞬,放下手中御笔:“宣进来。”
“微臣刘肃拜见陛下!”来者冒雨觐见,已经浑身湿透。
“这个时辰了,京畿卫有何要事禀报?”赵倾城垂眸问向殿下跪着的人。
“陛下,所在余县的天启护城军整合拔营,往西去了。”
赵倾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刘肃声音紧绷:“今日编营士兵照常巡防,巡视到余县营地时发现那里早已人去营空,连兵器库都空了,怕是……怕是叛逃了。”
“胡说八道!”赵倾城难以置信:“他们有何理由叛逃,又有何可能叛逃,没有兵符如何调动……”
话至此处,赵倾城忽然僵住,后背瞬间爬上一股寒意,抛下还跪在地上的人大步朝殿外走去。
正尘明白该来的总归要来,可依旧在自己的寝房内坐立难安。
不知外面闹到了何种境地,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当即反应过来,他如今将能做的都做了,只差那最后一步。
他惦记起龟池里的小宝,九爷说过的,要他走哪儿将小宝带到哪儿。
想到这儿,他径直往外走去,打算抱小宝一起来壮壮胆。
才刚走几步,门猛的从外面被推开,力道之大,让两扇木门撞到墙上又被弹了回去。
紧接着便是陛下迈着大步朝他走来。
还没等正尘跪下行礼,人已经到他面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子。
“你家九爷人哪?”
“不是……不是在殿里歇着吗?”正尘脚尖几乎离了地,护着自己的脖子喘息不得,刚挣扎两下就被赵倾城给摔在了地上。
“还不说实话,内殿里根本没人,归期刀也不见了!”
赵倾城明显已经在震怒的边缘,他又一次将正尘从地上拽起来,声色俱厉:“今日一整天你都在混淆视听拖延时间,澈儿何时离开皇宫的?去了哪里?”
正尘浑身打着颤只顾在那摇头。
赵倾城急的青筋暴起:“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处境有多危险?不要以为朕不会动你,若是你家主子出了任何差池,你休想好过!快说,她人哪?”
正尘被吓得面色惨白,语无伦次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昨日有个面生的小太监送来一封信,九爷看完之后只告诉我说今日要出宫一趟,让我打掩护。”
“信?什么信,拿来给朕看。”
“当下便被九爷烧了。”正尘说完,吓得赶紧抱住自己的脑袋缩在地上,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脑袋抱得紧便不会身首异处。
赵倾城颓然将人松开,自觉事情太过蹊跷。
“你知不知道,天启的岳恒天带兵叛逃了,没有澈儿手里的兵符他根本不可能号令三军,朕要尽快找到她,朕怕她有危险。”
正尘听完,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陛下,九爷早已将兵符交给了那个岳恒天。”
“何时的事,她为何从未与朕提起过!”
“在岳恒天上任不久,建承王以九爷的身份做威胁要九爷交出兵符,不然便将她是朝廷通缉犯的事公布天下,九爷怕毁了陛下声誉不得已只能将兵符交了出去!”
话至此处,正尘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陛下,我当时瞟了一眼那信,看到了其县二字。陛下,其县在哪?”
“其县,其县。”赵倾城脸色难看的厉害,立刻转身离去。
正尘看着离去的背影,像滩烂泥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脱力的大口喘着气。
“九爷呀,该说我都照着说了,剩下的只能看陛下自己了。”
天色泼墨一般,雨势也愈发的大,宫灯点燃又被淋灭,显得今日尤其昏暗。
候在廊下的春满见陛下失魂落魄的从西偏殿快步走出来,赶忙拿过身后小奴才手里的竹骨伞迎了上去。
刚一凑近,只听陛下沉声吩咐。
“备马,朕要出宫。”
春满自知拦不住,只敢举着伞小声问:“如此大的雨,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赵倾城并未回答他,步伐越发急促,直到迈出交泰殿的门槛,便见凌与枫迎面而来。
“参见……”
赵倾城快步上前一把托住他的双臂:“不必多礼,天启大营究竟怎么回事?”
凌与枫默默看向陛下身后一众跟随的奴才,春满当即会意,带人退至远处。
凌与枫言简意赅:“确实叛逃了,天启骑兵众多脚程极快,而且驻扎地据上京百里有余,就算京畿大营现在派兵去追,也绝无追上的可能。岳恒天做如此兵力配比,怕是早有预谋,以他们叛逃的方向,应是投靠西昭。事到如今能拦住他们的只有飞龙大营了,臣方才已经飞鸽传书告知王骞邕,要他在屏南郡拦截那十万大军,不过若是双方交战,死伤怕是不可估计。”
待他禀报完,迟迟不见陛下有任何指示,天启叛逃虽始料不及,却也不至于让陛下乱了阵脚。
“陛下有何顾虑?”
天幕阴沉的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忽然,一道亮光破开漆黑天地,映照出陛下毫无生机的脸,紧接着,滚滚雷声犹如龙吟一般自远方传来。
赵倾城声音暗哑:“澈儿被一封信骗出了宫。”
凌与枫先是一愣,“难道是岳恒天所为?”
赵倾城心中乱作一团,茫然的摇了摇头:“恐怕岳恒天早已暗中投靠西昭,前些日子他便从澈儿那里骗去了兵符,照理说澈儿对他已无用处,又为何大费周章将她骗出宫?澈儿可能去了其县,朕现在要……”
“其县?”凌与枫不顾礼数打断道:“可是淮西郡的其县?”
瞧凌与枫当下反应,赵倾城心中顿时升起不安,盯着他道:“东元还能有几个其县。”
凌与枫脸色当即变了:“陛下,城防营昨日午时与臣禀报过,说建承王带了一队人马往淮西郡去了。”
赵倾城瞬间血气上涌,却也在这一刻捋清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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