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祯缓缓拉起弓,他将弓弦拉足,漫不经心似的缓缓瞄准一个方向,正要发出去时,却陡然间猛地一换方向!
那箭顷刻离弦,“嗖”的一声,扎进了一处兵甲里。
众人眼睁睁地等了一会儿,本以为这又是一箭没用的,可晃眼的功夫后立刻有人惊呼:“是黑旗!”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齐祯方才发出去的第五箭原来与一骑兵的战袍擦身而过,那长袍在风中被一截两段,落进尘土里瞬间就被马蹄踩成一片狼藉,而那骑兵后背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铺风而下的黑色大旗。
场上瞬间一片哗然,——只要黑旗能被找到,那事情就容易许多了。
齐祯看着那“上将”背后系着的黑旗在半空里招展,他半边嘴角微微扬起,随后抽动起马鞭,一心一意地追赶起“上将”来。
场下的肖寒、江月柔、封沉安与苏长明自然是心中欢喜,可其余人却没那么轻松,毕竟就在刚刚前不久,从这片校场上送出去的银子四面八方地涌向了城中的各大赌坊。
现在那些投了银子在赌局里的人只能暗暗捏一把汗,祈求齐祯最后的这一箭能半路拐个弯射偏了。
齐钰晖冷不防地从位子上猛地站了起来,三两步钻到看台的最前边,咬着牙目光紧贴齐祯的箭头。
好事者从来不缺,立马有人到齐钰晖身后头调笑道:“别紧张啊齐小爷,不到最后还没有结论呢。即使按照往年那些稀有的例子,——能找到黑旗就仿佛等同于顺利通过,但凡是不能说死,指不定你这堂弟会在最最紧要的关头掉链子呢,你说是不是?”
齐钰晖甚至没心情瞪那人一眼,只愤恨道:“承你吉言!”
可他这边刚说出这四个字,齐祯的最后一箭便已经离弦。校场上迎来了又一度静止,在众目睽睽之下,齐祯的第六箭乘着飒爽而过的秋风,穿过半片校场之远,最后终是灭了大多数人殷切的期望。
那至关重要的一箭刺破了“上将”身后飘扬的黑旗,顺带着剩余的那点力道一同往前方扎去,最后,连箭带旗一同钉最初肖寒垫脚张贴他名字的告示牌上。那一箭不偏不倚,正扎在“齐发,祯中”四字的中央。
场上诡异地彻底沉寂了短短的一刻,有人惊愕与难以置信,如江月柔身旁曾冷嘲热讽的某位夫人;有的人是愣悙又久久不能回神,如搭了钱进去的齐钰晖;还有的则是惊讶之余颇感惊艳,如被外貌所折服的年轻姑娘们。
随着肖寒的第一声欢呼响起,整片校场才复燃,随即又升空一般热烈。
在欢呼雀跃里自然也不免一些去下了注的人在拍手叫好,但与那几十两凑热闹的闲钱相比,定世几年才能出一次的骑射甲等实在更值得献出掌声。
齐钰晖身后那人倒是阴魂不散,在一片热闹里,那人再度笑嘻嘻道:“齐小爷可是着凉了?脸色这样难看?站在第一排,虽然看堂弟名声大噪的视野更加开阔,但你的位置也是在风头里嘛。赶紧叫你的小厮去药房抓几幅驱寒的药材吧!哎哟,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齐小爷的小厮如今还在外头那个赌坊里蹲着呢吧?唉说起这个,你现在该不会是身上的银子都交代进去了,一个子儿都不剩了吧?”
齐钰晖忍无可忍,他终于凶恶地回头看到底是谁在不依不饶地嘴碎,这一瞧心中才更气,原来是素日里早和自己有过不合的人,如今是自己被逮住了嘲笑的机会,人家上赶着落井下石来了。
齐钰晖心头直冒火,他现在败光了私下里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银子不说,眼看着仇人得道升天,心里更加雪上加霜地冰冻难受。而现在又被上赶着嘲笑,他心中的怒气更是不可遏制地喷发出来。齐钰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挥起了拳头冲着那人的面门直接一拳狠狠打了下去。
人家既然会上来挑衅,又岂是吃素的?再者齐钰晖现在身边的小厮都被派发出去了,而对面人的下手可不少,他这一拳纵然将人打疼了,人家哪有不加倍讨回来的理?何况现在全场各处都有扬起的彩色帕子在空中欢舞的,还有冲下去将齐祯从马上拉下来、拖起来往天上抛的,哪里有人顾得上齐钰晖这里的一团扭打?等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齐钰晖早就鼻青脸肿、动弹不得了,而还手的那个人也一早带着自己的手下脚底抹油地跑开了。
封沉安站在观众席位里,面带笑意地看着场正中的齐祯被人不断地向半空抛去又被接住,而他方才叫出去查探事情的小厮这时才回来,小厮凑到封沉安的耳边,在喧嚣里低声道:“殿下,小的方才去打探到了,据说定世的人今年去天牢里挑人的时候,旁边都有达蒙皇子在。”
封沉安沉下眉头:“可木花?他这么积极地凑过去做什么。”
封沉安方自己言语完这一句,就远远地听见有人在那边大呵一声,道:“什么甲等,什么奇才,原来都是骗人的!!!”
那一嗓子极其洪亮,活活将场下的一方震住,众人开始纷纷向那声音起始处望去,只见一肤色黝黑、双目圆睁的魁梧少年迈着大步,愤愤地走入大家的视野里。
封沉安身旁的那小厮立刻又对封沉安帖耳道:“殿下,此人正是达蒙皇子随从团中的一员。小的记得他叫也厄先。且有一点,此人的背景还比较复杂,据说他父亲是中原汉人,却抛妻弃子,因此他对中原人都痛恨,此人在可木花身边,撺掇主子做了不少损事。”
封沉安心中立刻暗道不好,果然,已经走进人群里的也厄先又气势汹汹地发话了。
也厄先走近,大家才看到他两只手上还分别拿了东西,他左手上抓着一块有箭痕的青苔石,右手上则是一把箭头都摩歪了的箭,也厄先将此二物件高高举起,冲着众人展示道:“大家伙儿好好瞧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难得一遇的骑射项甲等生?原来只要会作弊,阿猫阿狗都可以拿甲等了?!”
这一席话将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也厄先又道:“诸位可瞧瞧吧,这是方才齐祯在第二轮里的最后一箭。我道他是多么了不起,立刻心怀敬仰地去了场下,想悄悄膜拜这神勇惊奇的一箭,却不曾想,我竟看到了什么?”
他拿着箭的右手指了指左手青苔石上的箭孔,道:“我仔细瞧过了,这箭孔分明是先前就已经扎好了的,这箭也是后来才有人插上去的,用以假作命中之效!”
也厄先这话说出来后,全场才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第二轮的成绩是假的?齐祯其实根本没有中十箭以上?”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若这是假的,那又是怎么做到偷梁换柱的?这位兄弟,你要指正齐祯作假,总得给个全整点儿的说法才好叫人信服啊。”
也厄先道:“这不是有没有个全整说法的事情,我只能说我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子。这青苔石是事先准备好的,箭是提前插进去的,我想,这块已经插好了箭的石头必定是在布置的时候就被人悄悄趁机放进去的!否则,这有事先雕刻过的痕迹该如何解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是个怎么说法。齐祯被抛了几次才在地上立定,他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这番言论,冷不丁被气出了冷笑。
齐祯眉眼处含了一丝腾腾的杀气,大步流星地直接向也厄先走去,众人瞧着主角来了,纷纷自觉地给他开出一条人拦出的道来。
齐祯毫不势弱地站到也厄先面前,冷声道;“你是何人,凭什么你突然举着一块于我而言莫须有的石头出现,扯着嗓子说了这么一遭,就要大家信我作弊?”
也厄先似乎很看不上齐祯,只是冷哼了一声,他还没搭话,那边可木花面带和善的春风之笑就走来了,可木花对齐祯与众人解释道:“这是我随从里头的一人,名为也厄先,他是心直口快的鲁莽人,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坏心眼的,只是性子也太耿直了些,屡教不改,若他说话做事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谅解。”
齐祯的嘴角轻轻勾起,也故作有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可木花殿下□□出来的属下,如此,那我也不稀奇了。”
肖寒在一旁眼瞧着又是那个叫可木花的凑上来,心里立刻警铃大作,他飞也似的窜到齐祯的身边,双目警惕地瞪着面前的主仆二人。
苏长明作为此次朝廷里来的人,自然是有分量在此刻发话的:“第二轮里最后一箭得了非议,你们二位又各执一词,那看来还需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才行了?”
也厄先道:“这位大人,依在下看,此时还需要什么折中的办法呢。不过就是有人当初一时失言,如今又怕惹人笑话,所以才出此下策企图蒙混过关罢了!”
可木花训斥道:“蠢奴才,苏大人也是你这样的人能不敬地与之说话的?!”
也厄先道:“殿下,苏大人,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并非要无端闹事,只因方才以为出了难得一遇的奇才,所以才怀着激动的一颗心想去参拜那青苔石罢了,谁知竟能发现这样一桩事,反倒叫自己的心里被泼了一盆凉水,唉......”m.ýáńbkj.ćőm
也厄先这一番话实在是太对时候了。齐祯身上本来就背负了太多的关注与猜想,更何况因他本人,已经不可控地发展出了一场散万金的赌局,且要让这么多人都赔本,如今突然有人又窜出来给人赔本的人一线反转的希望。
且更加不能对证的,是第二轮的草木早就被撤走了,放在了一个谁都能接触到的地方,这虽然不能证明也厄先手里拿的青苔石就是齐祯射中的那一块,但怀疑的种子已经播下,也无法消除溅在齐祯身上的脏水了。
肖寒见齐祯衣袖下的拳头被握紧得青筋都能清晰可见,心里更是恼火与疼惜。齐祯为了今日一战花了怎样狠心的功夫,只有那么寥寥二三人知道,而这些看热闹的人,每个人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要将他这么大半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肖寒忍无可忍地开口道:“这石头分明是你自己找来的,上面的箭孔也是你自己钻的!我看见的!你少拿来污蔑人了!”
也厄先瞪着肖寒道:“这小孩是齐祯的人,当然帮齐祯说话了!何况你说看见了就是看见了?”
肖寒觉得此人真是可笑至极,他站前半步,将齐祯顾在后头,大有护人的意思,且有理有据地还嘴道:“那你说这块石头是作弊的,就真的是作弊的了?”
可木花看着肖寒眯了眯眼,有些不冷不热地慢悠悠道;“你们北燕的下人原来这么没规矩?这里的大户人家如此没有家风教养,下人都能随意替主子插话顶嘴了?”
齐祯心道,这可木花又来了,此人总是喜欢动不动就将群体一概而论,故意惹人急眼。上回不过赌坊二字被他捉住了,他嘴里就能跟喷毒药似的讥讽,这回只是肖寒顶了一句嘴,他就又开始了。
齐祯本不想与这等无趣的人、无趣的话题多做纠葛,但毕竟众目睽睽,他也只能反击,而这回还没等他再度开口,江月柔却走来了。
听多了非议与争吵,女子柔和又大方的声音传来,倒让人倍觉舒适:“这位达蒙来的小皇子大概是有所不知,我们国公府□□下人,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最重要的就是教他们挺直腰杆,该有的礼数自然要有,但如果被人莫名其妙欺负到头上来,那就该拿出大家大院的风骨,绝不忍气吞声。”江月柔走过来,说着,又对可木花莞尔一笑。
封沉安见事情要闹大,也已经走过来站到齐祯身边了,齐祯余光看着自己周身一下子有了这些人,心中顿时感慨,委屈与恼怒也与随之减弱了不少,但事已至此,必定是非得要个最后的说法才行了。
齐祯知道苏长明面上虽不曾与自己有直接的交涉,但暗处必定是向着自己,果然,苏长明道;“此事疑点还颇多,可木花殿下的属下所言不能就此尽信,一则无切实证据,二则这话里似乎也在暗指定世学府里的人手脚与心信不纯,而定世于北燕而言是什么地方自不必多说,里头的主事者皆是留了档的清白人,怎可轻易栽赃。就此二者,实在让本官不能就这样判定学子齐祯的舞弊之罪。”
封沉安立刻道:“苏大人所言极是。况且齐祯的实力大家不是有目共睹吗?刚刚的第三轮,是何等的跌宕,何等的精彩?”
可木花一笑,道:“既然齐少爷在箭术上如此天赋异禀、超凡卓群,那不然就再射一箭吧,干脆就直接消了大家心中存有的疑虑,也不必多做口舌之争。”
肖寒道;“凭什么!!!”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35 章 返行 一三五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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