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沉安躺在榻上,身边是新晋得宠的方美人在给他剥葡萄。
宦官来报:“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了......”
封沉安兴致被扰,眉头皱起:“不是让你传话叫她回去了吗?”
宦官脸色白了白,为难道:“奴才是传了陛下旨意,可皇后娘娘她执意不愿起身......”
方美人恰好又剥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到封沉安嘴边,封沉安却有些烦躁地将纤纤玉手推开,对宦官道:“罢了,让皇后进来吧。”
官宦领命退去,一旁的方美人不悦地噘起嘴:“陛下,那臣妾是不是得回宫里等了?”
封沉安反手握住方美人的手腕,懒懒一笑:“你不必动。”
方美人不禁掩唇“咯咯”一笑。
他们这里的笑音未落,齐珣央刚巧匆匆前来。
“臣妾参见陛下!”她冷不防看见方美人还依偎着封沉安,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下似的,虽有痛楚,但不至于锥心。
因为在外久跪,此刻齐珣央脸上薄薄的一层粉黛已略失颜色,她又因为急着进来求见封沉安,鬓边的朱钗也松垮了些。这一个多月来,家人突然入狱,封沉安至今都没给个说法,她心中交瘁,也早没了打扮自己的心情,此刻的齐珣央正是倦容一副。
封沉安见皇后这幅仪容,不禁皱眉责问:“皇后为何这样打扮就来见孤?身为一国之母,你的仪态便是北燕的仪态。”
齐珣央听着丈夫话语中的冰渣子,感到他现在心情不佳,立刻请罪:“臣妾有罪,请陛下宽恕!臣妾日夜担心祖父祖母与母亲的安危,臣妾实在惶恐......”
封沉安还未回话,方美人已经恃宠抢答:“皇后娘娘糊涂,国公爷可是因人命官司才牵连了家人入狱,如今案子还在核查,陛下也在等真相水落石出呢。娘娘身为国母,更因体谅陛下,秉公执法啊。”
封沉安拍拍方美人搭在自己腿上的手,笑语盈盈道:“孤没想到竟是你最懂事。”他对方美人说话时的温和骤然让齐珣央醒悟,他不是心情不佳,他现在只是对自己没好脸色。
齐珣央心中必然不是滋味,可那又怎么样呢。似乎在自己生完孩子后,这个君临北燕的男子就变了。
变得冷漠,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齐珣央隐约觉得这肯定不是区区一个新得宠的美人的缘故。
封沉安转过头,看着眼中缀满了落寞的齐珣央。
皇后尚且年轻貌美,生育后更添风韵,当年也是因为齐祯的关系,外界看二人也觉得如今的帝后是童年故交的青梅竹马。封沉安到底对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结发妻子有些于心不忍,便软下嗓音来:“孤知道你担心他们,你且再等等,孤会给你个交代的。”
齐珣央心道这一个月来你都是这版搪塞我的。她便依旧跪地不起,恳求道:“臣妾想恳请陛下,允许臣妾去大狱探望家人!”
封沉安又是蹙眉:“你是一国之母,何等娇贵,你去大狱,成何体统?”
齐珣央祈求:“臣妾可以微服出行,绝不会叫人发现,求陛下恩准!”
方美人陪着封沉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堂堂皇后低三下四的模样,脸上的骄纵更加张扬,方美人美眸流转地笑道:“娘娘,后宫怎可轻易与前朝接洽?娘娘自从诞下龙子后,行事真是每况愈下。”
齐珣央到底是在后位的人,对方不过区区新晋美人,也敢如此犯上,便怒道:“本宫与陛下说事,哪里由得你从中论断?你入宫时的礼仪规矩刚学就忘光了吗?可要本宫叫人帮你温习温习?!”
方美人即刻泪眼朦胧地对着封沉安跪下:“陛下......”
而封沉安却牵着方美人的手将她拉起,转而对齐珣央道:“她才几岁?你对孤不满,又何必迁怒于她?”
齐珣央的心又疼痛起来。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光景似乎就在眼前,而现在他已经在斗转之下将明晃晃的偏爱转移到别人身下,为此还不惜一次次驳了自己的面子。
原来古人常道的君心难测,真是这般磨人。
“罢了,你若实在思念他们,那想去就去吧。”封沉安突然又说。
齐珣央不想在此多留片刻,得了封沉安的开口便带着寒了的心离去了。
封沉安默默地望着皇后渐行渐远的纤弱背影,沉下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身边的方美人刚要将温暖柔软的身体凑过来,封沉安这回却也冷声道:“孤还有事,你也先回去吧。”
方美人一愣,原以为皇后走了自己又可以继续撒娇卖乖,可陛下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她只好十分委屈地也紧跟着告退了。
德妃宫里此刻正一片寂静,宫女方才告诉她,今天陛下在成冶殿召幸的依旧是方美人,德妃气得命宫女们都滚出去,如今整个寝宫里噤若寒蝉。
可不一会儿,还是有人颤颤巍巍地前来禀报:“德妃娘娘......”
德妃侧躺在贵妃榻上,闭目皱眉:“不是说了么,让你们一个个都滚出去!”
宫女抖了三抖:“是将军来了......”
宫女话音刚落,就见简旭晨脚下生风地走进来,边走边道:“怎么又在耍性子?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简旭晨每次进宫都能来德妃宫里探望,这是封沉安特赐的恩典,整个后宫独大将军与德妃一份。
德妃见来人是兄长才略收敛了脾气,,闷声道:“还不是苏长明送进来的妖女。陛下如今的魂儿都被勾走了!我起初还真以为那老家伙是要退朝呢,没想到一只脚都要踏入棺材的人了,竟还用美人计来笼络圣心,我呸!”
简旭晨安慰她:“好了,那老家伙不过是怕自己失势而已,能碍你什么?那方美人纵然被陛下捧上天去了又如何?她无权无势,不过是陛下一时贪图新鲜的玩物。”
德妃还是不安心:“可是她已经接连一月侍寝了!这两天太医院的眼线还告诉本宫,她宫里还频频请人去把脉!兄长,你说万一......万一那个小贱人生下皇子怎么办?”
简旭晨轻蔑一笑:“皇子?恐怕她生的出也未必养得活!你以为太子之位真是凭借陛下心情随意给的吗?皇后的双生子如今都诞下多久了,陛下可有半分动静?”
德妃这才有些解气似的笑了笑:“皇后被母家牵连因而失宠,本宫自是解气。可她好不容易倒了,却又冒出来个新的碍本宫的眼!”
简旭晨凑近德妃,压低声音:“我的好妹妹,什么事都别光顾着只看眼前。为了钓国公府那条大鱼,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找来琦倌儿那样称手的人?”
德妃急忙道:“然后呢?我现在一看到后宫那些女人就头疼!兄长,我们简家哪里比不得别人?我还年长皇后几岁,为何这个后位我就坐不得?我要她们统统都消失!”
简旭晨暗道区区一个后位算什么?可心里却怕女人误事,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只安慰德妃道:“我今日进宫,一是给陛下请安,禀告齐佩迎下落,二来呢,陛下瞧见了我,今晚必定会召你侍寝,你这肚子......可要好好争气啊。”
德妃冷不防嘟囔:“我使了多少手段请陛下来都不见管用,倒不如兄长的三言两语了。”
简旭晨意味深长道:“现在的朝廷里有几个能如我这般忠心不二地给他做事的?他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不光彩的我都一清二楚?陛下若要冷落你,也得掂量掂量我这个大将军吧!这就叫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德妃见自己兄长如此意气风发,听这言语应当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德妃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便道:“兄长,我在陛下身边待久了,近来越是觉得他...变幻莫测。你如今虽是他身边最得眼的人,但还是小心为好。”
简旭晨冷冷一笑:“那若想动我,那就先祈求接下来几十年边防无战、天下太平!如今齐佩迎已经不在,国公府陨落,放眼朝野,舍我其谁?”
德妃瘪了瘪嘴,不再言语。
事情果然如简旭晨所说,他觐见封沉安后,当晚,德妃就得了召幸。
这可是一个月来陛下头一回从方美人那里出来。
这事整个后宫都在默默个关注,每个嫔妃都在感叹有个强大的娘家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唯有皇后宫殿里早早熄了灯,对这些丝毫不显关心。
今日下午,齐珣央才刚从大狱里探望回来。之后,她便整个人都心神恍惚。
她从未见过家人如此落魄的模样。从她出生起,国公府就是燕京城里最显赫的门第之一。哪天不是穿金戴银、呼风唤雨?可现在蹲在牢房里蓬头垢面、饱受鼠蚁折磨的人又是谁?
母亲向来如明珠般华美璀璨,可今日自己瞧见的躺在草垛上双目空洞的妇人又是谁?祖母喜净,哪里容忍得了那阴暗潮湿、肮脏不堪的地牢?祖父的关节本就不好,平时一副药剂就要百两银子,可现在竟是连个大夫都求不来。
齐珣央躺在金丝纱线编织的幔帐内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这一晚北燕皇宫的夜里,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梦,谁也不知宫门外正有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过来。
宫墙脚下,几个侍卫太监聚在一起悄悄地喝酒划拳。反正这会儿没人管得着他们。其中一个为首的太监,穿着暗红色的衣袍,正是宫里首领太监的服饰,四周聚集着的人也都对他谄媚讨好。
众人三碗酒下肚,彼此之间也不再只划拳了,反而聊起天来。
其中一个侍卫问首领太监:“王总管,你再给我们说说当日公主结亲时的场面呗,都说大婚前一日,太后身边的嬷嬷去接公主回宫时,瞧见齐相是一脸不情愿呢。您那日是负责安排齐相的,这事儿是真的吗?齐相当真不愿意娶公主?”
首领太监微微一笑,故作深沉:“你们大胆!连这个都敢打听?再说了,贵人们的事,岂是我们可以随意揣测的?”
众人哀求:“哎哟王总管,求求您了,小的们好奇得紧啊!坊间都传开了!说好多人在大婚那日也看到了,说劫匪来时,齐相半点都不惊慌。你说......抢亲那出大戏会不会就是齐相自己......”
王总管的面色不由得一沉,随即马上装作惊讶:“瞎说什么?你们都哪里听来的?”
他人回答:“这几日好多人都在暗地里传!我一哥们在简将军府里当差的,他就是这么和我讲的,不然今天简将军急急忙忙进宫干什么?就是向陛下汇报此事!”
王总管把手里的酒盅放下,他的面色越来越差,也越发严肃。
这个简旭晨,找不到证据就干脆自己捏造、传谣。虽然这谣言和真相也差不了太多,却经不起向北燕这个小心眼皇帝汇报啊!
“王总管...?王总管?您怎么啦?”
王总管回过神:“哦,洒家在想,这事儿陛下会相信吗。”
底下人道:“若是陛下不信,那皇后娘娘都生下双生子了,为何还迟迟不见陛下有任何赏赐?为何对大狱里的国公爷不闻不问?”
这些人虽是宫里最下等的奴才,可连他们都看清了燕帝对皇后一家的态度了,又何况其他人?看来最近皇后和国公府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王总管在众人的谈笑议论里逐渐冷下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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