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把齐祯从人堆里空了出来,夫人冲身边的丫鬟招了招手,丫鬟会意,递上了一个红布包裹着的钱锭,夫人冲着齐祯微微扬了扬下巴,丫鬟又将钱锭递向了齐祯。
夫人道:“拿着吧,这是给你的。”
齐祯双手接过钱锭,微微一惊,对夫人道:“这样重!”
江月柔在一旁笑道:“傻孩子,头一回给你压岁的,多一些既是情理之中,也是你祖母的慈爱。”
齐祯立刻又捧着钱锭子深深地叩拜:“祯儿谢过祖母!”
夫人只道了声:“起来吧,今日的拜礼你有心了。”她又道,“央儿原是个调皮的丫头,平日里也时常跟个男孩似的在府里又跑又跳,不过既然她现在这样喜欢你,愿你听你讲学,那你今后便多带着她。我今日已经见央儿在你那学到了不少书文,这样很好。既然是兄长,的确就该有兄长的样子。”
齐祯道:“祖母,是央妹聪明,我当时不过是随口向她解释了几个,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全记住了。”
夫人点点头:“你以后有空就好好教她。央儿是聪明,但总是跳跳脱脱的,一个女儿家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可不好。”她转而又对央妹道,“央儿,你若喜欢这个哥哥,那便跟他学诗书,若是哪天祖母又见你调皮,那我便不让你再找他。”
齐珣央又是开心又是点头如捣蒜:“知道啦知道啦!央妹知道啦!”
齐祯眼睛里也落了笑意,他明白老夫人愿意让最宝贝的孙女跟着自己,那便意味着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了。
齐祯心里高兴着,又觉得能有今时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机是多亏了肖寒。
齐祯在一团和气的人群里仰头望向了院子正门匾额上的檐樑,那里光线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齐祯知道,在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正躲着一个小男孩。
齐祯对着那个方向无声地挥了挥手,肖寒见了便也笑嘻嘻地举手挥着,尽管齐祯此刻肯定看不见自己的,但他心里就是很高兴。
“祯儿哥哥,你在冲谁挥手啊?”齐珣央问。
齐祯将手收了回来,对小丫头道:“我在对着今晚的星星打招呼呢。”
齐珣央听闻后也立即抬头认真地望着夜空,片刻后她又有些迟疑地问齐祯:“可是哥哥,为什么央妹没有找到星星啊?今晚这么冷这么黑,刚刚又放了那么多烟花,星星不应该都被吓回去了吗?”
齐祯嘴角微扬:“我说的是一颗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幸运星。”
齐珣央不乐意道:“我也要看幸运星!为什么只有祯儿哥哥看得见?不公平!”
......
齐祯回到无名院的时候,齐颂笙与江月柔也在后头跟了过来,犯困的央妹被婆妇带回去先歇下了。此刻无名院里的灯还稀稀落落地亮着几盏,原本正准备偷懒歇下的下人们见世子与夫人都来了,立刻又赶紧打起了精神,恭恭敬敬地烧水沏来了热茶。
夫妻二人在圆桌小案旁坐下,江月柔拉过齐祯的手,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红布包着的钱锭子。江月柔拍拍齐祯的手道:“这是我给你的,好孩子,你收好了。”
齐祯望着自己掌心又多出了的一份红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齐颂笙在一旁道:“你收好吧,你...母亲现如今给你压岁钱也是应当的。”
齐祯一愣,他抬头看向齐颂笙:“母亲.....?”
齐颂笙道:“月柔是这个府里的主母,也是我的妻子,按规矩,就是你的母亲。今年你们二人头一回一起过年,就像刚才祖母那样,给你包一个大点的红包也是应该的。”
原本齐祯心中的那一点触动这下被齐颂笙三言两语抚平了。
齐祯知道高门的规矩,明白侧室之子名分上都养在正妻膝下的道理,但这个道理谁直言不讳地告诉他都可以,唯独他的父亲不能这样做。
他的母亲永远只有一个。
齐颂笙说完话,夫妻二人都见齐祯垂眸不语,齐颂笙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刚要百般无奈地开口教导儿子什么,却又被江月柔阻止了。江月柔好像打圆场似的有些尴尬地对齐祯道:“祯儿,对你说这话着实是唐突了,今夜除夕,我们只讲团聚,不搭理这些萦迂的死规矩。况且我明白的,祯儿是个孝子......”
齐祯的睫毛微微一颤,齐颂笙却又是一声长叹。
江月柔听了又转头当着齐祯的面假作训斥地对齐颂笙道:“你啊,总是只知道叹气,你就是这样,遇上什么事只会长吁短叹,不会做点儿实际的。你再瞧瞧祯儿这些时日的用功与刻苦,人人都能看在眼里,所以夫人今时今日才会对他稍加宽慰了些。你不是总喊着要给祯儿的母亲报仇么,可你瞧瞧你自己,可有半点儿斗志?可能跟祯儿身上的这股劲儿相比?”
齐颂笙浑身好似僵住了,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齐祯默默地注视着父亲,心也慢慢冷了起来。江月柔见这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又软下语气,对齐颂笙道:“夫君,你不要责怪我这样说你,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可人活一世,谁无苦楚?我实在是替你着急啊!你既然要为祯儿母亲的死愤愤不平,那便注定无法再心无旁骛地执画笔了!如今你书房里已完成了的画作都要堆积成山了,但你可曾见有人问津?无人!不仅无人问津,你不是自己也常哀叹,笔墨里比起从前已经少了风骨么?”m.ýáńbkj.ćőm
江月柔双手搭在齐祯的肩上,眼含泪光地看着齐祯:“祯儿,我只求你一件事,趁着新年里的第一天,你也帮我劝解劝解你父亲,好吗?他若再执意作画,不闻窗外之事,先不论他自己今后是何前景,只说你母亲的事,还毫无头绪。除非入朝为官,否则如何接触到案卷?如何摸清此事的乾坤?!再拖下去,你母亲何时才能瞑目啊!”
“月柔,你不要再说了......”齐颂笙有些崩溃道。
齐祯依旧双目直视着齐颂笙,半晌才微微张口:“爹,娘亲一直很喜欢你的画,她可能是这个世上...最爱看你作画的人。”
江月柔搭在齐祯肩上的手一瞬如木,她呼吸有些沉重地看着齐祯,齐祯此刻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她却察觉得到这张尚未成熟的面目里此刻蕴藏着哀伤。
江月柔听不懂齐祯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他这番话是否是在帮自己劝解齐颂笙,但这话融进齐颂笙的心里却如同针扎一般。
这间屋子里随后只剩一片静默,静默过后,齐颂笙站起了身,未置一词,只道时辰太晚,该回去休息了。江月柔无奈,只好对齐祯嘱咐了几句关心的话,后便跟着齐颂笙一同出去了。
这屋子里又只剩齐祯一个人了,下人也没有再殷勤地续热茶上来,齐祯手里还握着江月柔给他的压岁钱,他又从怀里掏出老夫人给自己的那一份,两份红包摆在他的眼前,他揭开红布,赫然入眼的是几块硕大又夺目的银锭子。
这些银锭子个头极大,齐祯掂量了一番,估摸着这里头得有足三十两的分量。齐祯不假思索,他拿了其中一个个头大的,又重新用红布包了起来。
本来今晚是自己在国公府过得稍微有点脸面的一天,可惜就这么一个晚上,唯一的那一点兴致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父亲与他夫人那一番别有用意的话给猝不及防地搅和了。
“这些大人,原来都还不如那个爱瞎操心的小子呢......”齐祯嘴里轻声嘟囔着。
江月柔与齐颂笙一同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江月柔一直走在齐颂笙的侧后方,看着他的侧影,一语不发。
“夫君,”江月柔轻声唤了一句,“过几日,你陪我与祯儿一同去个地方,可好?”
齐颂笙只继续平视着前方,道:“你要我陪你,我自然是答应的。你想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是答应的,让祯儿认你为母亲也罢,每日都给夫人定省也罢,但只有入朝为官,我实在是无心于此......”
江月柔轻吐一口气,轻声打断齐颂笙道:“许姑娘已经下葬了。”
齐颂笙的脚步一顿,嘴里没说完的话也忘记接了下去,他只愣住了一瞬,又立刻回头问:“你说什么?”
江月柔一笑,温婉里带着一丝乞怜:“我将她的尸身接进京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齐颂笙激动地连连点头,嘴里直道:“好...好好好......如此,真是卸下了我心头的一桩大事!祯儿若是知道了,定也会十分高兴的!”他又握住江月柔的手,“此事辛苦你了,多亏你,多亏了你!否则我也......我也做不好。我整日都被父亲母亲盯着,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全能知道......这样的光景,到头来就连安葬许珍也得借你之手......我实在是......实在是......”
江月柔将千百声的叹息都掩在目光里递向齐颂笙,她柔声道:“你整日只待在房中作画,别无他事,所以才会一有动静就惹人注目。夫君,我知你的难,也知你的苦,我想帮你,也想帮祯儿。祯儿他是个极聪慧的孩子,我对他视如己出,这你是看在眼里的,即便他还不肯认我为母,但这又怎么能怪他......他心中有与你一样的大恨未泄,可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现在又能为他母亲做些什么呢?唯独只剩你了......”
齐颂笙映在地面上的身影在月光里拉长,也在江月柔一声声苦口婆心又委婉萦纡的劝解里微微颤抖。
“夫君,只剩你就能为尚未瞑目的许姑娘报仇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21 章 返行 一二一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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