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他正坐在营帐里,突然有小兵急匆匆跑过来告诉他,说失踪的太子殿下有音讯了。可突然间外边战火声起,有人大喊着:“魏军言而无信,他们打过来了!”
齐祯的视角在半空中,他看见自己从营帐里冲了出来,驾马跑到浓烟滚滚的战场上,四处搜寻着封沉安的身影,可一无所获。ýáńbkj.ćőm
浓烟里的他十分被动地躲避着炮火,可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站了两人,正是封沉安与简旭晨。
封沉安正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脚下大地,齐祯的视角移动到到他们身后,就听简旭晨说:“殿下,届时您就装成满身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会有人起疑。”
封沉安负手而立,简旭晨看不见他的表情,封沉安的声音有些哽咽,道:“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简旭晨宽慰道:“殿下放心,齐佩迎此刻必定凶多吉少,就算这些炮火没有要走他的命,届时他病瘫在床,也没有什么能耐了。”
封沉安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这样对待他,我真的会问心无愧吗。”
简旭晨赶忙道:“殿下!这个时候了怎么可以心软?他齐佩迎近来已经越发猖狂,您前脚刚发下的命令,他有本事后面就急急驳回。朝令夕改,不仅有损威信,更是不将殿下您放在眼里!”
封沉安道:“可...佩迎他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
简旭晨冷冷一笑:“但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及殿下您的颜面与感受啊。他齐佩迎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忘了自己是因为有殿下做支柱才有他的今天了。他将您的气场全部压下,就连陛下都每每问起他。他若不除,就会一直挡着殿下的光芒,世人看不见您,陛下也看不见您!但末将知道,太子殿下实则一点也不逊色于那厮!”
简旭晨说完,看到封沉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心中一喜,面上则神色严肃道:“来人!加火!”
脚下战地的硝烟更加茂盛呛人,熏得他们视线模糊。但封沉安没有出言阻止,只任由着耳边的炸裂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
他们十分有耐心地等着脚下渐渐安静,直到黑烟全部散去,看得清战地上的一片狼藉。
齐祯看着封沉安纹丝不动的背影,心一寸一寸地变凉。
原来当初自己不顾危险也要冲进去救的人,实则一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为自己的覆灭而布局和等待。
他将封沉安当做义结金兰的兄弟,封沉安将他当做抢了风头的业障。
没一会儿,有人神色不安地来报:“殿下,小的们在下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齐大人......”
“什么?”
“什么!”
封沉安与简旭晨异口同声道。
齐祯看着他们或白或黑的面色,惨惨一笑。他终于把整件事都串联起来了。
一定是肖寒......是肖寒趁着战火中烟雾迷人眼的时候把他救走了。
到这里,四周的场景扭曲,仿佛时空翻转,眼前再次有画面时,仿佛是齐祯前半生的走马灯。
齐祯穿梭进自己的回忆里,看见了他初到璇王府时紧张与谨慎的表情。他有些忍俊不禁,原来那个时候自以为装的滴水不漏,实则脸上的神态如此精彩。肖寒那时这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呢。
齐祯开始迈动步履,在一幅幅画面里游览。
他看见了小阿君在新年烟火里把玉佩交到自己手上。
看见了他们在大魏同游翡域山庄;看见了兵马整装出发雁清守关;看见了二人耍诈,用假金银在雪中设套蒙军;看见了两军交锋,肖寒中箭倒下。
他还看见肖寒在镜前为自己束发;看见那家伙耍着赖要睡在自己营帐;看见他们的第一次亲吻;也看见烟雨画舫中,满目春色的床榻。
齐祯想再多看几眼有关于自己与肖寒的点滴,但他脚下陡然一颤,这些场景纷纷碎裂,他掉进了九曲江。
在冰冷的江水里,齐祯看到自己和刘承坐在远去的船只上,岸边是不断抽着马匹追赶的肖寒。
那天夜里太黑,齐祯没有看清爱人脸上的表情,而现在是无所不能的梦里,齐祯能看清了。
他看见肖寒一声一声不断喊着,哪怕自己坐的那条船只已经消失在水天一色的地方,肖寒依旧在不断呼喊。
从命令到祈求。
从声嘶力竭到嗓音沙哑。
从天暗到天明。
随后,齐祯的身子突然一沉,他原本在九曲江中看着这心酸的一幕,可顷刻间他的身子急速下降,好似真的溺水了一样。水面上勒马驻足的肖寒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飞快地模糊不见。
原来在梦里溺水的感觉也可以如此的真实。
那渗人的窒息感和绝望,就和当时望着自己一点点远去的肖寒的心情一样。
大梦骤醒,齐祯被浑身的汗水浸湿,仿佛刚才真的掉入了江中一般。
他支起身子,下榻倒茶。
脚上的链条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提醒门外默默看守着他的人。
齐祯刚一拿起茶壶,就听屋外传来一丝动静。似乎有人点了门外守卫的穴道,守卫当即头一垂,睡了过去。
齐祯警觉道:“谁!”
门外人回答:“齐大人,属下回来了。”
齐祯松了口气,是之前派去阡清打探的暗卫回来了。
齐祯道:“进来吧。”
暗卫推门而入,他蒙着半张脸,可尽管如此,齐祯也看得清暗卫脸上的神色凝重。
一股失重感顿时袭上心头,齐祯紧张地问:“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那暗卫滚了滚喉结,道:“齐大人,属下并未发现殿下的踪迹。但是在伽厮,他们的营地还留在那里无人照管,风吹日晒了将近两个月,狼藉不堪。属下找到殿下用的帐子,里面除了破败的桌椅用具,还有一大摊干枯发黑的血渍......”
齐祯闻声向后一倒,跌坐在床榻上,嘴唇泛白:“还有呢?”
暗卫似乎也忍着悲恸的语气,道:“再无其他线索了,那营地经过突袭,被血洗后几乎不留线索。”
“被血洗......”齐祯张了张嘴,喃喃道。
属下接着道:“齐大人,在属下回来的路上,大魏皇室传出了消息......”
齐祯再度抬头,等着暗卫继续说。
安慰道:“陛下他,驾崩了......”
“哐当”一声,齐祯手中拎着的茶壶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溅出来的茶水洒了齐祯一身。
齐祯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如此说来......现在景阳城内的皇子只剩肖佲一个,那继位的人是......”
暗卫痛心道:“安王这个月就会登基。”
齐祯的心绞痛一下子又犯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额头上顿时沁出细密的冷汗。
暗卫吓了一跳:“齐大人!”
齐祯一边忍着痛楚,一点摇头低语:“不会的......不会就这样了结的......他可是肖寒,他此刻一定在这世间的哪个地方!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驸马?您怎么了?”屋外又传来公主府里下人的声音。
刚才茶壶摔碎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别人。
“哎呀!让你在夜里守着驸马,方便驸马使唤,可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是门外被点了穴道的守卫被发现了。
齐祯赶紧示意自己面前的暗卫藏起来,果然下一刻,他的房门就被敲响:“驸马,您怎么不回话啊?是出什么事了吗?您要是不说话,小的可担忧得要进来了?”
齐祯见暗卫已经藏好,便努力平稳了情绪,出声道:“无事,夜里渴了,想倒口茶喝,结果不小心摔碎了茶壶。”
门外的下人道:“哎哟那可不好,那些碎渣子是能伤人的,小的进来给驸马打扫一下吧。”
齐祯回绝道:“不必了,夜太深,明日一早再来打扫也不迟。”
可他还没将这话说完,那下人就敢直接推开门。
齐祯的目光骤然间凌厉地刺过去:“我说了不用进来,你还擅自开我的房门?难不成你是我的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齐祯知道这下人不是封迟嫣的,而是太后派来的,或可能是封沉安的人,因此进来打扫是假,想确认屋里是否有异样是真。
那下人扫视了一圈,看见了齐祯脚下碎了一地的陶瓷渣,又看见他脚上的铁链还好好地锁着没动,下人这才跪下求饶道:“驸马息怒!小的也是担心您伤着自己.......”
齐祯怒道:“还不快滚!”
下人立刻告退离开了。
暗卫重新出来,齐祯道:“公主府后日就办婚宴,我怕有人闹事,还劳烦你们几个在暗中守着,但四周必定有北燕皇帝和太后的眼线,你们要小心。”
暗卫领命道:“是。”
齐祯抿了抿唇,还想再说什么,可最终道:“你先走吧。”
暗卫的身影静悄悄地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齐祯想说的是,肖寒留下的暗卫们到现在还如此坚守着命令,一定也是相信他们的殿下依旧还在这个世上。
肖寒用的这些人大多是无家无室的,或从小是孤儿,或是他府牢里放出来的人。他们在这个世间原本找不到路可走,但肖寒收留了他们,教会他们武功,给他们发银钱,若是离开了璇王的羽翼,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向何方。
齐祯顿时觉得自己和这些暗卫没什么两样,他们都对肖寒都有了依赖,但更支撑着的,是信念。
他们的璇王殿下无所不能。
他的肖寒一定会回来。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87 章 行行复行行 一八七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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