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只是笑了笑，并不做出正面回应，老者只能继续自顾自道：“你母亲来了大魏，你也就生长在了大魏，这也挺好，比起将来，兴许大魏的局势要比北燕艰难得多。”
肖寒问：“老人家为何这么说？”
老者叹气道：“魏王子嗣凋零，剩下来的都资质平平，恐怕将来难当大任啊。”
肖寒的手指紧了紧，他脱离大魏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在他面前谈论到关乎皇室的事，如今这深藏不露的老者倒是第一位。
肖寒装作平静地问：“掐指算算，魏王的年纪应该还会有皇嗣降生吧，将来的事可说不准。”
老者摇摇头：“四皇子之后，再无皇子，这样的情况已经将近七年了。”www.ýáńbkj.ćőm
肖寒只简短道：“哦......”
老者却没住口，他好似想起了伤心的往事，低眉垂眸道：“本来那几个皇子里还是有可塑之才的。就比如当年的二皇子，年纪虽小，但天资聪颖，若是这些年有良师悉心教导，必定是帝王之才啊，只可惜，唉......王家太过正道，不容与庙堂，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啊。”
肖寒听着老者的长吁短叹，嘴角的弧度已经尽失。他面沉似水地紧盯着眼前的老人，开口道：“老人家不是自诩庸碌凡人吗，既然只是个普通百姓，那提起大魏皇家那些早已对外尘封的往事，为何如此通晓其中奥秘？还要这样感时伤怀？再者，魏王向外张贴的皇榜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他昭告天下，王家是反贼，他们勾结乱党，居心不良，犯了叛国欺君的大罪，所以杀的杀、赶的赶。全天下都觉得王家该死，可老先生，你为何另有言辞？”
老者万分惊愕地抬眸看向肖寒，纳着鞋底的手开始颤抖不稳。
二人四目相望，顿时无言。
老者直直地看着肖寒的脸庞，他苍老的双眼里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来。
肖寒的五官长相与小时相比变了许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边塞是个磨人的地方，他儿时的粉雕玉琢已经不在，长成了如今的爽朗有力，原本白玉一样的皮肤也被边关骄阳晒成了釉黄。他的额前还有自己随手乱剪的碎发，遮住了一半的额头，再加上前两天才辛辛苦苦下马进京，满身的风沙雨水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即使是再好看的五官，可不修边幅也不行。
老者伸手，缓缓拨开肖寒额前的发丝，哽咽道：“细看起来，是像啊.....这眉眼与骨相，是小姐年轻时候的样子......就连眼神向下瞥的时候竟也神似陛下......”
肖寒心中警铃大作：“老人家，您在说什么？我像谁？”
老者颤抖着哂笑：“殿下...就..喊我桑伯就好。”
肖寒直愣愣地看着老者，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逃开。
原本的身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太多苦难，这么些年都刻骨铭心。他遇见齐祯后，日子虽然稳定下来，鲜少记起从前，但也从未忘记过！
他与母妃是怎么被抛弃的，他们是怎么在外乞讨流浪的，母妃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他的身世就是他最大的恐惧。
肖寒一把抢过老者手中的鞋子，拔腿就逃，他被赵恭时训练得行动敏捷而飞快，眨眼之间他就已经冲到了巷口。
“阿寒，是你吗！”桑伯泪崩大喊。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这个世上！阿寒，我们王家遗留下来的一群人，已经苦苦寻了你八年.......”
肖寒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下了，可他不敢回头去看泪流满面的老人。
桑伯抽泣着道：“当初我们被流放，没过半年就听说景阳城里传来要将你们母子灭口的消息，我们那支队伍是杀了押送的官兵才逃出来的。你是王家唯一的希望和血脉，我们费尽了力气追赶你们的脚步，可到了九曲江边，却只看见......只看见小姐的尸骨！当时，我真恨不得自己也投江随了小姐去了！......但好在，我们几个还是赖活了下来......”
肖寒哽咽，冷声道：“老人家，有的身份即使活着，其实也早就死了。”
桑伯见肖寒这般，神情激动道：“你不知道，小姐在江边咽气前用沾了血的手指在地上写下‘玉佩’二字压在身下，她的手指也指向湍急的河水！那样柔弱的女子在垂危之下还能做出这些动作，为的不就是想将来有朝一日我们能够靠着这些讯息认出你、找回你吗！殿下，王家剩下的族人老的老死的死，你去见一见他们吧......回来和家人团聚吧！”
桑伯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向肖寒心上的尖石，肖寒带着这些年都不曾向人提起的悲哀，红着眼眶问：“家人？什么才能算家人？连当父亲的都能听信谗言，做得出抛妻弃子这样的事情，大魏那个地方还有什么家人可言？！！”
桑伯深吸一口气，同样悲哀道：“殿下，小姐嫁的是一国之君，和普通人家别人不一样，但殿下和小姐永远都是王家的掌上明珠，这一点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没有变过。否则这么些年了，找你等同于大海捞针这样的事情，我们为何还能仅凭蝼蚁之力也坚持下来呢。”
肖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幽长的深巷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四周安静异常。
桑伯继续道：“在这八年里，我们有的人去了草原，有的人还在大魏徘徊，而我则来北燕游走。我们都隐姓埋名，改了仪容，生怕被人察觉到这世上还有人在找你。你出身时脚下就有一块略突显的胎记，我们便都过着补鞋匠的日子，一边赚些微薄的铜板漂泊度日一边四下寻你。茫茫疆域，四海为家。但今日，终于验证那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说着他双掌相合举过头顶，感谢上苍。
肖寒终于缓缓转身，问：“何必呢？这么做有意义吗。”
桑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这些人的命从一开始就授之于你的外祖父，他掏银子教我们说话做事，出地方出粮食供我们温饱，却从不命令或强迫我们为他做事，我们自诩是良心未泯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涌不出钱财来偿还，便只能用这辈子追随王家。”
桑伯抬起头，看着没有一片白云的碧蓝天空，回忆道：“老爷子被推上刑场前还对我们几个说，为官数载，从迈出的第一步起就已经做好了破罐破摔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一语成谶，怕什么来什么。但他千万遍肯定，说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不曾做过亏心事，不劳民，不伤财，无愧于天地良心，更无愧于对小姐和殿下的教养。他后来只叮咛我们一件事，说，可惜小姐是女儿身，不然她可以靠一身才学辅佐君王，但这一切终是成了空想泡影。穷途末路了，他老人家唯一想交付于你的话，就是要你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能忘了小姐传给你的王家品性。”
肖寒微微启唇：“母妃言传身教，我自不敢忘。”
桑伯深吸一口气，收回眼眶里的热泪，道：“殿下，跟老奴走吧，去见见其他的人。跟我们.....回大魏去吧。”
肖寒眸光冷冽：“回去？回去能做什么。”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52 章 返行 一五二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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