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罢,趋炎附势的人纷纷拍手称快,好似大殿上的安乐便是万民的安乐。
“陛下,微臣有个好消息要奏。”一个新晋官员满脸献媚地站起来,对着肖佲道。
肖佲酒意缭绕,但听闻是好事,便笑嘻嘻地叫他回答:“哦?说来听听。”
那人道:“原本城外聚集而来的难民,因今日是陛下登基的日子而散去了。”此人嘴上说着,心里却道:反正今早出门上朝前的确是听自己姬妾说,前些天徘徊于景阳城内外的难民们,今日一个都没瞧见。
肖佲心道,这也不算是个什么好消息嘛。但那人却接着说:“这都是因为陛下贵为真龙天子,您今日终于位极九天,那百姓们是打心眼里折服啊。所以这难民流窜的事儿也自发地迎刃而解了。”
果然肖佲听了心中大悦,仰天长笑,大手一挥:“说得好!赏黄金百两!”
此人立刻心花怒放,暗道果然自己是个会来事儿的,这不区区几句临时想到的话就能换来百两黄金!而其余人则艳羡地看着他美滋滋地坐回了席位上。
老臣们实在忍无可忍,出言劝诫:“陛下,无功不受禄!若是有这黄金百两,何不用在难民身上,叫他们好在天子脚下安家落户,谋个生路?陛下若是如此赏罚不分,朝廷早晚酿成大错啊!”
一人谏言,其余几个对大魏基业忠心耿耿的臣子也纷纷出列,一起跪在了肖佲面前。
肖佲的脸色顿时便黑了下来。他扫了眼这些人,心中不由得开始记恨:父皇在世时,这群人就没鼎力支持过自己,要么中立,要么赞颂过肖寒的功绩。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朕不对着你们以牙还牙也就罢了,你们竟还在朕继位的第一日就如此叫朕下不来台?
好啊,从前到底对你们这群老东西还有几分敬畏之心,如今看来,朕的江山也不是非得有你们几个在才行。
他咬着后槽牙,问这些老臣:“怎么?朕贵为一朝天子,还不能给自己的臣子发点奖赏了?”
底下老臣回答:“陛下要奖自然可以,只是每一笔赏罚都需分明。况且眼下还有难民的问题没有解决......”
不等老臣将话说完,肖佲便打断他,面露阴桀道:“朕赏罚是否还轮不到你这老儿来定论!再者难民一事本就是先前我那好弟弟留下的祸根,要处理,你们大可归天后下地府里去和他商量计策!再者,诸位不都听到了吗,难民们今早就不见了。朕问你们,难道有谁在街巷上看到他们的身影了吗?!”
朝廷顿时静了片刻,新君发了火。一时没人敢再接茬,而敢直言进谏的臣子们则被肖佲刚才几句话气得头晕目眩,恨不得当场就脱了官服自请离去。
然而这静默只是短短一刻,臣子中坐着的陈为正悄然问自己父亲:“是啊,今日确实一个难民也没看见。前些日子他们不是还拿了乾州知府的官令做担保进京的吗。怎的一夜之间这些人就被安妥好了?他们都能去哪儿呢......”
陈升善眉头微微一蹙,也在思索这个问题。陈为正的声音不大,却能叫四周的人都听见。
可就在此时,大殿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若是细细去听,就能从那嘈杂的响声中分辨出浑厚的呐喊、金属的摩擦、纷繁的脚步......
陈升善的心头一跳,率先感觉不妙,他倏然起身,警惕道;“外面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只听“嗖嗖”几声飒响,数支长箭在低空里划破了金銮殿上还未散去的酒气,对着大殿内的人群劈头盖脸地直冲面门而来。
几个刚因为高价买官而得以参与登基大典的富家子弟率先应声倒下。
肖佲见了血光,才彻底从酒气里清醒过来,他躲到龙椅后高喊:“来人!护驾!护驾!皇宫侍卫呢!死哪里去了!”
华美喜庆的金銮殿霎时变得一片狼藉,臣子们慌不择路,或钻到桌子底下,或想爬上房梁。陈升善一边忙着逃命,一边拉着大儿子的衣角问:“阿正!这群人突然闯进来,必定是破了你弟弟那道关卡!不知道他现在正如何啊!我们要去寻他!”
四周的哀嚎声不断袭来,难民模样的军队已经有一半闯入大殿,与姗姗来迟的侍卫们大打出手。
陈为正一边拉着自己上了年纪的父亲逃命,一边嘴上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爹爹你先护好自己再说吧!”言语间,他仗着自己的机灵与上天眷顾,竟真的拉着老爹扑进了偏殿侧门旁的泔水桶里。
别无他法,殿外也有“难民”,他们既然逃不出去,便只能委身于此。
泔水桶的盖子盖上,又可以露出一条缝隙,这父子俩冷静下来后屏气凝神地偷瞄着往外打量。
“爹,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瞧他们那体格、那身手,哪里像难民啊?”
陈升善也已经迅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沉下面色,道:“这...分明是乔装过后的军队!”
陈为正瞪大眼睛:“什么?军队?!谁的军队!?如今还有谁家的兵权是朝廷还没收回来的?不就还剩那个已经死了的......”陈为正话说到一半,看着前方厮杀场面的目光顿时一愣,随后瞳孔再度放大,嘴里惊愕地喃喃:“他是......石敬亨?!”
“奶奶的,一群不抗揍的孬种!还不够爷爷我热身子的呢!来啊!你们十个一起上!”
这口出狂言的壮汉不是威名赫赫的石将军又是谁?
陈升善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滩化成烂泥的肉身算得了什么!那昏庸的废物就是不听!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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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婢,你怎么不说话了?本宫问你呢,这凤冠到底是戴在谁的头上更配啊?”万氏轻轻摸着头上的华冠,逼着晚蕊,要她说答案。
晚蕊倒不是怕这个女人,她虽得了孟朝颖的嘱咐,说万氏想干什么都随了她心意,可如果是要开口说一些违心的话,晚蕊倒是不大情愿。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又带着威严的女声:“若是淑妃喜欢,那就算送给了你又何妨呢。左不过一个饰物罢了。”
屋内众人皆抬头望去,来者正是已经卸下了华装的孟朝颖。
嫔妃们赶紧僵着已经发麻的身子,又低头弯腰齐声问安:“皇后娘娘。”
孟朝颖却不理众人,径直走到万氏面前,面带清冷笑意:“这里没有镜子,妹妹将凤冠戴歪了也不知么。”
万氏冷哼一声,皇后又如何?今日我父亲可是被连升三级,大可以与陈升善那老顽童平起平坐!我又何须怕了这个陈家义女?
万氏不仅不请安,更是坐着都没动一下,她只扬了扬下巴,面露挑衅的笑意:“是吗?皇后娘娘既然说这凤冠送了我也无妨,那就顺便帮我摆正吧。”
她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不认为孟朝颖真的会伸手帮她整理凤冠,可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后不仅不发怒,更是心平气和的将十指轻轻搭在了万氏的鬓边,一幅真的要给她调整的模样。
万氏喜上眉梢,以为孟朝颖这么听话真的是因为在忌惮自己已经崛起的父亲,她登时笑道:“哎呀,想不到皇后娘娘竟然还有如此宽和的一面,从前真是妹妹误会了娘娘的......”
她一句假惺惺的奉承之语还没说完整,就只听耳边“噗嗤”一声,随后一股翻天搅地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夺走了她的理智,她目眦尽裂,说不出话。万氏的手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她摸到了自己的颈脖上正有猩红的热流源源不断地涌出。
她僵硬地转移目光,就见凤冠上的一根金簪已经深深刺入自己的肌肤,而那只握着金簪的手,正是刚才还笑意盈盈的皇后——她记恨了许久的女人,孟朝颖。
接着,万氏失去了意识,丢掉了魂魄,断气在自己心驰神往已久的凤冠之下。
这一瞬在万氏看来是放慢的走马灯,而实则短短一瞬。一旁跪着的嫔妃们反应过来以后被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不敢动弹。
皇后杀人了......皇后娘娘杀人了!
她竟然直接杀了万淑妃!!!
孟朝颖面无表情的将刺入万氏脖子里的金簪拔了出来,连带着溅出一串血迹。她转过身,用冰冷而警告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群妃,冷冷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是敢以下犯上,这就是下场。听懂了吗!”www.ýáńbkj.ćőm
妃子们瑟瑟发抖:“臣妾遵旨!!!”
孟朝颖对晚蕊道:“你留在这里,锁好门窗,接下来不论外边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打探,将这帮莺燕都看好了,有哪个敢轻举妄动的,就再从凤冠上拔一根簪子下来当场刺死!”
晚蕊施施然道:“女婢领命!”
嫔妃们闻言一个个花容失色,头也不敢再抬。
孟朝颖将沾了血的金簪藏入自己的衣袖中,没事人似的迈开步子,走出后宫,往前方喧嚣嘈杂的正殿而去。可远远的,就见前面有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跑过来,待那影子接近,孟朝颖才看清,是陈为前。
她顿时眯了眯眼睛,袖中握着金簪的手攥得更紧了。
而陈为前看见自己义妹一幅淡然的模样迎面而来,他顿时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喘着气道:“妹妹!我的好妹妹!!我告诉你出大事儿了!前边乱了套了!!有逆贼闯进来了!他们差点掐死我!!!现在那群乱党正在大殿上闹事儿呢!我估计陛下是...是...凶多吉少了!你赶快带我躲到后宫什么隐秘的地方,咱们先想办法躲过这一劫再说!”
孟朝颖则冷冷问:“父亲与大哥呢。”
陈为前光顾着喘大气,没在意孟朝颖的态度语气,道:“谁知道啊,这自身难保的节骨眼儿!先护好自己再想着别人吧!”
孟朝颖叹了口气,眼神凉凉地瞄着陈为前:“二哥啊,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猪狗不如啊。”
陈为前这才意识到孟朝颖有些不对劲,他这个白送的义妹向来对他们一大家子都是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的,怎么今天突然就甩脸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脖子一痛,随后他如万氏一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在错愕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孟朝颖杀完了陈为前,却无法如杀了万氏后那样冷静。
陈为前是当年迫害了她孟家的主要人物!如今手刃仇人,何等痛快!但回忆起孟家覆灭的那一晚,她又是何等的痛苦!
认贼作父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她终于可以反击了!
她像疯了似的,接着又拔出簪子狠狠地再度刺入了陈为前尚且温热的身子里,如此反复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自己的衣裙沾满了脏污的血才缓缓停下。
接着,她慢慢直起腰,双目平视前方,陈为前刚刚说,他的好父亲与好大哥还在前面的大殿里?
她重新迈开步子,端庄地向金銮殿而去。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200 章 行行复行行 二零零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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